晓清欢 第95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父亲!”

  “哎。”江晓寒笑眯眯一摊手,弯腰顺势将江凌往怀里一带,便将其抱了起来。江晓寒掂了掂她,问道:“阿凌是不是又长高了?”

  小孩子一听这话高兴得不行,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在脑袋上边一比划,比出了个一指的距离,说道:“长高啦!爹爹说,练武会比别的孩子长得快点。”

  江晓寒的眼神在她手上那柄短剑上一扫而过,了然地笑了笑——合着小丫头是来显摆的。

  这柄名叫曦微的剑江晓寒见过,是颜清从昆仑那带出来的,其实是对子母剑,江凌现下手上这把正是子剑。这对剑剑如其名,精致不凡,且剑锋既利且韧,最奇的是剑身在光下会泛着隐隐玉色的光,看起来甚是漂亮。

  这东西是颜清现巴巴带来京城的,说是正好江凌学剑,这对剑让她从小用到大正好,权当压岁礼了。

  这东西原本应当是守岁拜年之后才给,现在就在江凌手里,怕不是颜清被江凌缠得没法,才不得已拿出压箱底儿的东西来哄孩子。

  景湛随着江晓寒身后下车,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话的功夫,颜清也从府内走了出来。

  “回来了?”颜清温声问。

  “陛下还在孝期,晚上的夜宴省了,明日的万国朝贺也一应从简。”江晓寒笑着放下江凌,示意景湛先带妹妹进屋,自己迈步向颜清走去,笑着道:“咱们能过个消停的年。”

  “那就好。”颜清浅浅地松了口气,他不耐烦应付那些应酬往来的场面,江晓寒如果不必出门,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了。

  除夕这样的日子,江府的下人或多或少会在衣衫上添点喜色,江凌更是穿了一身红,就只有颜清依旧穿了身水色的外衫,看起来略显得素净了些。

  “只是阿清怎么穿成这样。”江晓寒明知故问:“江墨没给你裁新衣裳?真是越发不会办事了。”

  “不是,这就是新的。”颜清愣了愣,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周身的穿戴,没发现什么不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江晓寒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太素了一些……除夕嘛,没个彩头也不行。”

  他说着,低头在自己周身端详了一下,最后从腰间取下了一条红绳编穗的玉髓扣,不由分说地系在了颜清的腰带上。

  “哎——”颜清下意识想躲,江大人紧跟一步,手指翻飞,眨眼的功夫就叫他得逞了。

  正红色的红绳在玲珑剔透的玉髓中缠绕两圈,红穗服帖地垂落着,成了颜清周身上下唯一一点艳色。

  “好了。”江晓寒笑眯眯地去拉颜清的手,放软了声音笑道:“过年嘛。”

  交换贴身饰物是何等亲密之事,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颜清下意识垂下眼,正被那红艳的颜色晃了一下。

  ——于是他连耳尖也红了。

  江晓寒笑而不语,拉着他往府中走,随口说起别的事来:“小丫头那剑不是说好拜年时才给吗,现在给了,拜年的压岁钱怎么办?”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来颜清就想起他故意撩拨孩子还撒手不管的事,侧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可惜颜公子这一眼毫无杀伤力,江大人照单全收,全无包袱。

  颜清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状干脆地道:“压岁钱你给。”

  江晓寒闻言朗声而笑,明明看起来像是吃了亏,眉眼间的高兴倒是一分不少,连声服软道:“好好好,我给我给。”

  除夕这天,按习俗,等家中人都回来后须得封门,民间讲话叫贴对子。本来这活儿应该是江墨去干,谁知道今天江大人兴致好,非得要端一端“一家之主”的架子,亲自来。

  江晓寒回内院换了便服,又在颜清的灼灼目光下自觉加了件披风,才带着家里的两个小的去贴对联。

  大门外的有下人管,不用他们操心,只需贴上主院的就行。

  主院的对联是颜清上午亲手写的,红纸黑字,金墨勾边。颜清的字比起江晓寒来说,少了几分锋利气,多了些许潇洒,贴内院正好。

  江凌和景湛一边一个站在江晓寒左右手,一人捧着对联,一人抱着碗浆糊,眼巴巴地抬着头看父亲干活。

  颜清站在他们身后,笑盈盈的给江晓寒看位置。

  “歪了。”颜清说:“往左一点。”

  江晓寒依言而行。

  “唔——”颜清说:“好像还得往右一点点。”

  这么如此几次,连江晓寒也反应过来了。他把对联顺着门的接缝往墙上一拍,转过头笑道:“阿清学坏了,开始会折腾人了。”

  “哪有。”颜清一本正经:“刚刚确实是歪的。”

  两个小的捂着嘴吃吃地乐。

  江大人也不用人扶,从高梯上跳下来,大步流星地往颜清身边去,好像是个要“算账”的架势。

  可惜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进门的江墨打断了。

  “公子。”江墨说:“谢府的年礼到了。”

  谢府——就是谢珏了,江晓寒跟颜清对视一眼,暂时歇了玩闹的心思。江晓寒把剩下的福字交给景湛,让他跟阿凌一起贴了,才转头跟颜清一同往前院走。

  宁衍登基之时,谢珏自请戍边三年,今年还在边疆,尚未回京。

  “我记得,程沅已经当上了谢家军的军医?”颜清跟江晓寒并肩而行,开口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江晓寒笑了笑:“小谢珏,还怪有福气的。”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前院,五只大木箱已经被搬了进来。这种亲近的府邸送来的年礼一般都是江晓寒亲手开箱,下人们不敢妄动。

  江晓寒挑了一口箱子示意江墨打开,发现里头装得是满满一箱土仪,都是边疆那边的东西。

  “都打开吧。”江晓寒说。

  这几箱子里,有两箱都是当地的土仪特产,还有一箱药材,一箱给两个孩子的小玩意。剩下最后一箱是专门给颜清和江晓寒的,最上头是两件风毛很好的披风,听说是谢珏闲来无事亲手猎的,颜清略翻了翻,发现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两人份。

  东西不贵重,但胜在有心意。即表明了亲近,又不会给人落下结党营私的把柄,果真是长进了。

  “程沅很能干。”颜清说。

  “那可不。”江晓寒扬扬手,示意下人将这些东西收到私库去,说道:“程沅看着年龄不大,心倒是很细……跟谢珏还算合适。”

  “谢家就剩他一个人,我还以为你哪怕不会劝他传留香火,也不会这么赞成。”颜清说。

  “人活一世,若是能开心欢乐,平安终老,就算是大福气了。”江晓寒笑道:“谢珏现在活着,还活的很好,想必谢永铭已经很是欣慰了……至于那么一二成不如意,就当看不见吧。”

  江大人一向说什么什么有理,歪的也能说出花来。

  过了未时,外头便再没上门的了。江晓寒舒舒服服地歇了个晌,等江墨进屋来唤他时,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将将擦黑了。

  江府内各处预备的灯烛已经点了起来,京城外开始有零星烟火升上天空。江晓寒披衣而起,用温毛巾擦了脸醒神,才穿戴整齐往外走。

  颜清正坐在院中,围着一只炭盆给江凌剪窗花。他持剑时手又稳又准,不带丝毫偏差,剪起窗花来也不遑多让,旁边的石桌上摊开了几张剪好的成品,皆精巧可爱。

  江晓寒探身看了看,竟然还发现其中有一张糖葫芦的花样。

  他哭笑不得,走上去打断了江凌的奴役行为。

  “行了,小丫头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比我心还软。”江晓寒取下颜清手中的剪刀,说:“趁着赐菜还没到,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颜清话是这么问,人已经随着江晓寒站了起来。

  “去……唔,去祠堂上柱香。”江晓寒说。

  江晓寒说话的时候眼神闪了闪,似乎下意识想躲,但随即又自己移了回来。若不是颜清实在了解他,还以为他真的这么理直气壮。

  颜清笑了笑,正想答应,江凌却不知道被戳了哪根筋,噌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江晓寒的腿。

  “父亲不去。”江凌着急地说:“父亲不要又去打自己。”

  江凌年纪小,唯一一次对祠堂的印象委实不太好。

  江晓寒:“……”

  颜清微微蹙眉,抬头看向江晓寒。

  “……咳。”江大人掩唇干咳一声,迅速把江凌从腿上拉开,说道:“我……”

  “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颜清问:“得在祠堂挨打?”

  颜清平日里好说话这不假,但一到这种时候,连江晓寒也不敢张嘴糊弄他。

  江晓寒是江家嫡系的家主,若不是干了什么乱臣贼子的大事,何至于在祠堂挨打。颜清皱着眉,又看了一眼江凌。

  这件事颜清自己不知道,景湛想必也不清楚。他自从跟江晓寒重逢,俩人吃睡几乎都在一处,若说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时候——

  心念电转间,他微微一愣:“你是不是……”

  颜清玲珑心思,江晓寒见他猜到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冲着颜清笑了笑,拉着他往后头走。

  除夕夜,祠堂也要祭祖,早有下人备好了香烛贡品,江晓寒带着颜清在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

  江晓寒知道颜清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正想说让他上柱香就行,就见颜清已经弯腰从一旁拿过了蒲团,也跟着磕了个头。

  江晓寒阻拦不及,道:“你……”

  “你的长辈。”颜清说:“应该的。”

  颜清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以昆仑的礼数行了礼,才转过头看向江晓寒。

  江晓寒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冲颜清招了招手:“那就看吧。”

  江大人面上八风不动,垂在身侧的右手倒是悄悄攥了攥袖子,才伸手去拿台上的家谱。

  江晓寒一年前写上去的两行字墨迹已干,纯正的黑色褪去,露出一点跟木色相近的褐色来。

  ——正如江晓寒那颗掩埋在沉沉夜色下的赤子之心,须得小心安放,妥善珍藏,一点一点地小心拂去上头的蒙尘,才能看见底下鲜红滚烫的血色。

  颜清的指尖拂过纸页,眼眶有些发热。

  一年前江晓寒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的那几个月,颜清不能说有愧,因为这么说对江晓寒实在太不尊重。但颜清心疼,不光心疼他受的苦,还心疼他在那样的境遇里,还在执拗地为“两个人”的未来做打算。

  江晓寒孤注一掷,把毕生的任性都用在了颜清身上。光这一点,颜清就不能不动容。

  “我……”颜清咳嗽一声,掩去声音中的异常,坚定地说:“我以后绝不再丢下你。”

  “说什么呢。”江晓寒打了个太极,不着痕迹地安抚道:“……怎么比阿凌还粘人了。”

  江晓寒说着,将一只沾了墨的笔塞进颜清手里。

  “当初阿凌也是自己来的。”江晓寒说:“所以你……”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江大人难得要了点脸,说不下去了,只把族谱往颜清那边一递。

  颜清看了他片刻,倾身过去,按住了那页纸。可他并不动笔,而是侧过头看向江晓寒,问道:“阿凌也是这样来的?”

  江晓寒微微一愣,忽而笑了。

  “这么来。”江晓寒说着凑过去,伸手握住了颜清握笔的手,像当初带着江凌那样,引着颜清往纸页上落笔。

  江晓寒本想将先前那两句划掉,谁知颜清仿佛不太同意,他带着江晓寒的手偏了偏,在那两行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颜公子比小江凌省心多了,不必旁人使力,自己就将自己的名字写得很好看。

  “好……咳,好了。”颜清说着把族谱一合,递给江晓寒,都没好意思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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