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 第27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古代架空

  “大将军不如乘撵轿过去?”

  “备马。”薛长峰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张管家点点头,立刻去准备。

  薛长峰虽说是薛子钦之父,但实为养父。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众人皆知。单从薛长峰一生未娶,就可知薛子钦并非亲生。他父子二人性格相差甚远,薛子钦的暴躁,使坏,都是明面上的,正如他的善意与不拘小节,也是明面上的。薛长峰就截然不同,多年征战,多年立于朝堂,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只有类似于张管家这种,跟随他多年之人才会知道,薛长峰的易怒,可比薛子钦更加厉害。

  他驭马走在湘城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像是欣赏着周边的景色。他身边只有两个随行的亲卫,跟着走在马后。

  从薛府到皇家居所,宣阳宫,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几百年前,宣国定都在湘城时,就将湘城修得四四方方,宣阳宫便在正中央。薛长峰在马上,眼神四处扫着,这湘城已经好久没来,可仿佛没什么变化。

  走着走着,便又见着湘城最有名的窑馆,烟罗阁。他不自觉地一扯缰绳,马儿听话地停住,薛长峰就在距烟罗阁几步之遥处,看着烟罗阁。

  那漂亮的楼宇,青天白日里,姑娘站在二楼牌匾下的望台,调笑着拨弄手里的丝巾,不留余力地招揽客人。

  他望着,有些恍惚。

  不过几息时间,薛长峰又驭马前行,朝着宣阳宫前行。

  议政堂前,薛长峰只身走上长长的台阶,走到殿前,那朱红的门紧闭着,两个公公见着薛长峰立刻上前行礼,其中一人转身去通报,另一人则躬着腰,堆着满脸谄媚的笑,对薛子钦说:“还请大将军卸下兵刃。”

  薛长峰连看都懒得看那小太监,目不斜视,面对着正门,冷冷地说道:“自前朝,本将军便没有卸过兵刃,劳烦公公弄弄清楚,可别胡乱开了我这儿的先例。”

  他倒也没有口出恶言,可那气势威压,吓得那小太监不敢再说话。通报去的太监正巧出来,看年岁也知道在宫里待得长些,正巧听见薛长峰一番话,出来便冲着小太监斥责道:“薛大将军自先皇在就从未有过这规矩,你这都胡说些什么,惹得薛将军生气。”他说完,又立刻笑脸相迎,看着薛长峰,毕恭毕敬地说道:“薛大将军莫见怪,皇上请您进去议事。”

  薛长峰没再计较,大步流星踏进殿内。

  “臣,薛长峰,参见圣上。”

  殿宇里早站着不少人,皇帝坐在高位上,薛长峰身穿甲胄,自是不必行大礼,只是单膝跪下。见着此情景,皇帝面上有些挂不住,皱着眉。召回薛长峰已经八九日,按理说,定是换甲胄成朝服,再来觐见,而现在薛长峰仍旧穿着盔甲,说他不是故意的,只怕是谁也不会信。

  心里不悦,面上也不好发难。皇帝大手一抬,说:“薛将军请起。”

  “谢皇上。”

  薛长峰起身,便见着两旁站着的人。人不多,但也不少。左相商戌和右相原雉都站在右边,而那左边,站着的就是薛长峰的死对头,魏渊廷。

  见着薛长峰如此做派,魏渊廷不显山不露水地微微一笑:“薛大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劳魏兄记挂。”

  魏渊廷虽然年近五十,但长的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薛长峰一贯看不得他那副老奸巨猾的样子,尤其是笑容,那笑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刀。

  薛长峰来之前,皇帝便已经和三位朝臣商议许久,此刻薛长峰来,他怕是也不想再多言,便朝商戌摆摆手:“如今的情势,左相给薛将军解释解释吧。”

  商戌闻言,拱手作揖,然后又转身对薛长峰说道:“令郎在函州施计巧占函州城,不知薛将军知不知用的何计策?”

  薛长峰摇摇头:“犬子作战,我从不过问,只看结果。”

  魏渊廷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冒出来了,抢在商戌前面,给薛长峰解惑:“他率人悄悄进城,放火杀人,想巧立名目,好公然进城,反倒被人偷袭后方这事儿,薛将军也不知?”

  商戌眼见着这气氛不妙,连忙继续说:“令郎此计甚好,不过怕是遭人算计,才会失手被偷袭,好在胜了,现驻军函州城内,但……”

  商戌一贯是主和派,这堂前几人的纷争,他一清二楚,作为两朝元老,他是不愿意见到朝臣有私怨而误国害民的,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纷争,这让商戌苦恼不已。

  薛子钦在函州城内驻军的事情,薛长峰是知情的。薛子钦曾遣人回来汇报,也是他同意薛子钦“不问手段,只问结果”,但详情他并未过问,此刻才知薛子钦竟不是大获全胜,而是一番苦战。

  魏渊廷又接过话茬:“但芜渠和穗国联手,趁薛子钦占领函州城之际,已经攻入了秦关,薛大将军不会丝毫不知吧?”他那口吻分明是在问责。

  这件事明面上是薛子钦抢占先机,打下函州,可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实际上薛子钦完完全全遭人算计了,函州被占下也是敌人意料之中,为的就是趁此机会,将薛子钦侵略之名已坐实,好联合边关部族来一出反侵略之战。

  薛长峰跟魏渊廷的争斗早已根深蒂固,他一耳朵便知魏渊廷问责之意,不但不回答,还反问道:“据我所知,秦州应该是魏兄管辖之地吧,怎么连小小芜渠都挡不住?”

  宣国三名大将,在场便是其中之二,薛长峰管辖北方边城,而魏渊廷则负责商渝两州。

  眼见两人就要起争执,皇帝不言不语,倒是商戌急了:“二位将军,现下可不是问责的时候!”

  一旁的右相原雉看了薛长峰一眼,不慌不忙开了口:“左相言之有理,此刻无论是谁人过失导致眼前局面,还得先把秦关之事解决了。”

  原雉在这群中人中,年纪尚轻,但做事雷厉风行,很得圣心。他又接着说:“有魏将军坐镇,秦关自是不可能被占下,可坏就坏在,我们无防备啊,魏将军还在渝州安排事宜,秦关突然被袭,措手不及,也是情理之中。”

  薛长峰有些遭不住这两文人你一句我一句了,索性把话挑明了说:“那便是只能把秦川再打回来了,这等小事,我以为犯不上在这里争论。”

  魏渊廷冷笑一声,倒是侧对着皇帝,皇帝可不知他什么表情,只听见他说:“那薛将军以为如何?”

  “事情是犬子思虑不周,那便让我北方军去解决,可好?”最后一问,薛长峰是躬身作揖对着皇帝说的。

  眼下魏渊廷就是想把罪责都推在他身上,他若再去强调谁对谁错,那便是推卸责任,怕是在皇帝眼里落不得好。

  此言一出,皇帝脸上神情放松了不少,连忙示意他起身:“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魏渊廷立刻跟腔:“那我商州军便会死守防线,等待薛将军支援。”

  没过多久,事情再也商量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众人便离了议政堂。魏渊廷跟薛长峰一前一后的走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商戌和原雉。

  魏渊廷笑道:“薛大将军真是有个好儿子啊。”

  “谬赞了。”

  “薛大将军此番回都,可又在烟罗阁驻足?”

  薛长峰闻言,脸色不悦,并不作答。

  魏渊廷见自己一语中的,心情大好,竟大笑起来:“若是我宣国军人知道定北大将军还是如此痴情种,那可真是……”

  “魏兄,说痴情,咱们可不是半斤八两么?”

  魏渊廷表情即刻就冷了下来,薛长峰还嫌不够,又问了句:“话说回来,魏兄的长子最近长进了没?堂堂魏大将军的儿子,要是不会带兵打仗,那可真是……”一模一样的句式,薛长峰又将魏渊廷怼了回去。

  魏渊廷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薛长峰在朝宫门外走,魏渊廷和商戌都已离开,见四下无人,原雉快步走到薛长峰身旁,小声道:“大将军,此事有鬼。”

  “我估计也是,只是没想到,为了拉我下去,魏渊廷能拿国家大事下手。”

  “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谁不着急。”原雉说着,又四处看了看,怕有人听墙根,样子极为谨慎,“子钦这回亏是吃定了,大将军还是想想自保为好,毕竟宫里那位跟大将军可是荣辱与共。”

  “我知道。”薛长峰说着,望了望天色,又思忖了片刻,才说道,“魏渊廷有那不成器的儿子,注定他斗不过我。”

  “我派人悄悄打探过,大皇子跟魏渊廷走得近,这事吧,说是他下的手,也不一定,说不定真是芜渠借题发挥,不过……”

  “不过?”

  “不过魏渊廷的本事,你我都知道,芜渠和穗国能入了秦关,他怕是也睁只眼闭只眼给了机会。北方军过来尚需时日,若是此间损失惨重,这笔账恐要算在将军头上。”

  “魏渊廷是使了什么办法,让皇上信了他打不过?”

  “大将军,这点你可不如他,谁都想建功立业,但适当的示弱,只怕在皇上面前更讨好。”原雉说着,深深的看了薛长峰一眼。

  这意思很明白,也无需再多言。

  薛长峰点点头:“亏已经吃了,补上就好。”

第32章

  在函州城占下半月多,依然是没有一点风声传来,朝廷意味不明,薛子钦急躁得够呛。尤其是老头子也没发话,他是真不知此番是个什么意思。

  薛家军的斥候,在放在函州城跟晏函谷来回打探消息,看四处有没有什么动作,可是都没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直到老头子的人从湘城快马加鞭跑到函州城,薛子钦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正是晨起时分,薛子钦刚出了大帐,便瞅见闵秋急急忙忙跑过来:“将军!大将军差人来信了!”

  “信呢?”

  “没信!”闵秋喘着气回答道,弄得薛子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有没有信?”

  闵秋费劲儿地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好半天才说出来:“是口信!人刚到,累倒下了,正让钟倚照顾着!”

  薛子钦一甩披风便大步流星的前去查看。

  前来报信的士兵大口喘着气,钟倚蹲在一旁,约莫是已经做过某些处理,那人眼见着薛子钦过来,眼神就在薛子钦身上没有离开过。此刻他是想说话,可奈何忙着喘气,压根说不出话来。

  薛子钦走过来便问钟倚:“怎么样?”

  “操劳过度,马都快跑死了。”钟倚说道,“让他缓缓,喝点糖水,就会好的。”

  薛子钦烦躁地吼:“老子上哪儿给他弄糖水!”

  钟倚倒是见惯了他这火爆脾气。尤其是现在,眼见这士兵累成这样,也可知道军情紧急,怪不得薛子钦暴躁。

  钟倚慢慢说:“将军莫急,我有,早让他喝下了,只等他缓过来便可以了。”

  “哦。”薛子钦说着,就站在一旁等起来。

  那士兵也跟薛子钦一般焦急,挣扎着想起来说话,钟倚见状,按住他肩膀柔声说:“小兄弟,不要急,你先缓缓,再说无妨。”

  闻言,士兵缓缓地点头,自己也很努力地平缓呼吸。

  没过多久,便好了起来,即刻伏倒在地,向薛子钦汇报:“将军,大事不好!穗国和芜渠借将军施计强占函州城为名目,前几日便攻入了秦关!皇上向大将军问责了!”

  “他娘的!”薛子钦听见此话,勃然大怒,转脸看着闵秋大吼道,“闵秋你是干什么吃的?斥候都他娘的是废物吗?这么大的事情浑然不知,老子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用?”

  闵秋被这怒气冲天的训斥吼得瞬间单膝跪地:“末将无能!秦关是魏将军守地,斥候一直在打探周边消息,怕穗国突然发难,没有料到竟会攻打秦关,还打进去了……是末将失职,末将愿领罚!”

  闵秋说得铿锵有力,这也提醒了薛子钦,秦关本就与他薛家无关,这其中定是有诈。魏渊廷没守住城,反倒问责老头子,罪名直指他薛子钦胡乱行事,是谁在背后使坏不好说,但肯定少不了那魏渊廷的份儿,既然是他,那便是针对老头子,也就是针对他。

  难怪函州城被占,穗国全然不急,驻军多日也没见他们所行动,原来是搞这一出。这样想来,薛子钦才察觉,从一开始,他就被人算计了,偏偏他还可劲儿往套里钻,甚至在这里好酒好肉享乐着,没想到对方早已有所行动。

  薛子钦脸色阴郁得吓人:“魏渊廷那老狗,又来搞事。”

  说完这句,他又看向前来报信的士兵,问道:“大将军现在是何意?”

  “大将军已请命,率北方军亲自上阵,让将军按兵不动,切莫冲动。”

  “就这样?”薛子钦不敢相信地又确定一遍。老头子这不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么?怎么想薛子钦也想不明白老头子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如此软弱,明明是叫人算计了,竟就这么硬接下了。

  “是!”

  “行了,钟倚,你带他下去休息。”薛子钦说道,钟倚点点头,连忙叫唤旁边的人帮忙将士兵抬到别处帐子里休息,转脸薛子钦又冲闵秋喊,“你还跪着干什么?”

  “是……是。”闵秋才从地上起来。

  薛子钦此刻的神情,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可怕。周围几个老兵都不敢正眼看这位将军,要知道,就算敌军偷袭,苦战不休,薛子钦也没有这般恼怒过。

  他冷冷地勾起嘴角,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想搞我,可没那么简单。”

  军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这消息用不着薛子钦去宣布,飞快地就人尽皆知了。贾大闻言,脸色难看得要命,连带着贾二也哭丧着脸。他两就是秦关人,这会子秦关被敌人入侵,怎么着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魏麟伤好了大半,活动已经不成问题,早已经加入轮流值守之中。这两日他和江也都值夜勤,正呼呼大睡着,贾大听闻消息,本是不忍吵醒他们,可心担忧得厉害,末了还是推了推魏麟,喊了声:“魏大哥。”

  魏麟一贯睡觉轻,说起来江也睡觉也轻,但还是不如魏麟这般,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醒,像是时时刻刻都处于防备之中。

  “嗯?”他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贾大一脸烦闷地正看着他,张嘴便软绵绵地问:“怎么了?”

  “魏大哥,秦关,秦关被占了!”贾大神色凝重,全然不似之前那个傻傻的大个子。魏麟还有些发怔,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回味这句话的意思,他恍惚想起来贾大贾二都是秦关人,然后便彻底醒过神来,立刻从榻上爬起来坐着。

  这一动,倒是不小心弄到了江也,江也哼唧了一句,翻了个声,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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