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暗灯 第36章

作者:麦香鸡呢 标签: 种田 古代架空

  但宋谨现在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它了。

  没走两步,脚被一根细蔓绊了一下,宋谨一个趔趄,单膝跪地摔了下去,一只手肘撑地,一只掌心按在碎石上,伞也扣在了地上,被压得变了形。

  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宋谨抽了口气,想站起来,但膝盖实在痛,他只能勉强先撑好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为自己遭遇哀叹了,宋谨用一条腿支着身体,小心地直起身子。

  风力突然又大了些,穿过树林,绕出诡异的声响,宋谨手里的伞被吹得左摇右晃,天好像更暗了,心里突然升起浓重的恐慌,宋谨瘸着腿往前挪了一步,强迫自己别乱看,赶紧往前走。

  可人一旦有了某种想法,越是压抑它,就越是逃不开,宋谨低着头极力克制目光,但余光里总会瞟到些什么,摇晃的树,雨幕里不清不楚的黑影,甚至他已经开始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越想越慌,无助感欺压而下,宋谨一瘸一拐地往坡下走,伞也撑不稳,整个人被淋了个彻底,可他完全不敢停下脚步,极为狼狈地想要逃离。

  心惊肉跳之际,模糊的汽车行驶声在远处响起,视线忽然亮了亮,宋谨侧过头,看见山路那头出现一辆车,灯光亮眼,车轮碾着泥泞,一路朝自己开过来。

  明明看不见车里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宋谨下意识地觉得那应该是宋星阑。

  整个人好像瞬间松懈了下来,宋谨站在原地,看那辆卡宴在离自己两米外的地方停下,干净的车身已经溅满泥沙,驾驶座的门打开,宋星阑下了车,撑开一把黑伞,踩着湿泥往宋谨面前走。

  那张脸在昏暗中衍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即使在过去这个人是自己的心魔,但宋谨不得不承认,至少这一刻,他的弟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宋谨也曾体会过安全感,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抱着葡萄柚窝在房间里的时候,都是一些很简单的时刻里,但从宋星阑身上获得类似感受,确实是第一次。

  有那么一秒,宋谨想起葡萄柚走失的那晚,宋星阑也是这样从雨里走向他。

  宋星阑走到宋谨身前,将宋谨手里那把形状糟糕的伞拿走扔到一边,然后把自己的伞撑过去,看着宋谨的脚,眉头微微拧着:“摔倒了?”

  似乎很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宋谨点了一下头:“嗯。”

  “去车上。”宋星阑扶住宋谨的肩,低声问,“能走吗?”

  “能。”宋谨说。

  宋星阑揽着宋谨的手臂,几乎快把他提起来,为宋谨减轻了大部分脚上的压力,两个人走到车边,宋星阑拉开后座的门,宋谨看着自己的鞋和脚下一塌糊涂的泥路:“你的车……”

  “上去。”宋星阑说,“别管车了。”

  宋谨被他扶着上了后座,然后宋星阑收了伞,上了驾驶座,结果发动车子后发现轮胎陷在泥里开不了了。

  虽然同为开不了,但怎么说轿车也比电瓶车多个顶,起码能在车里躲躲雨。

  宋星阑试了几次后确定开不出去,于是下车来了后座,他拿起旁边的一个袋子,说:“衣服换一下。”

  一条毛巾,一件T恤,一件毛衣,一条裤子,一双袜子。

  车里暖气开得足,宋谨拿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说:“没关系的,我坐会儿就不冷了。”

  “脱了。”宋星阑看着他,有些不容置疑地说,“看看摔得重不重。”

  烧纸钱是为了渲染一下气氛,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这个而狙宋谨…

第42章

  车外大雨滂沱,衬得车里有种封闭的安静,宋谨默了一秒,伸手拉开自己的外套。

  宋星阑拿过他的外套往前放到副驾驶座,然后抬起宋谨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宋谨缩了一下腿,有些局促地低声说:“脏。”

  他极度不习惯宋星阑这样,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以来都饱含着尖锐的冲突,宋谨抗拒、抵触,是因为两人过去所有的矛盾,但此刻放在这样一个简单的场景下,那些情绪可以先收一收,宋谨只是单纯地不适应这种状态。

  宋星阑没说话,握着宋谨的脚腕将他的鞋子和袜子脱掉,然后拿过毛巾替他擦干净。他低着头,露出一个白皙的侧脸,说:“你换衣服。”

  雨水早就渗进了衣领里,身上冰凉一片,宋谨看了宋星阑一眼,然后抬手将自己的毛衣连着里面的T恤都脱了下来,空调暖热的温度贴上皮肤,宋谨的身体生理性地颤了一下,幅度很小,但宋星阑还是感觉到了,以为宋谨是哪里不舒服,于是抬头看他。

  视线交错的时候,连沉默都变成了尴尬的暧昧,明明车子很宽敞,可宋谨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狭窄压迫,宋星阑的眼神里总带着沉静的审度感,没什么情绪,却始终让人想要避免直视,即使宋谨知道宋星阑应该不会再发疯,但他仍然无法承受这种对视。

  “冷吗。”宋星阑的目光扫过宋谨光裸的上半身,最终定在宋谨的脸上,说,“我再调一下温度。”

  “不用。”宋谨低头套上干净的T恤,一边穿毛衣一边说,“不冷。”

  T恤和毛衣都是宋星阑的,比宋谨的尺码大了不少,袖子长,领口也大,宋谨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的锁骨。他的头发被弄得有点乱,背靠车门坐着,在暖黄的灯光下,宽松柔软的衣料和凌乱湿漉的发给他添了些不合时宜的慵懒感,从眉头到锁骨,皮肤是晃眼的白,笼着光,看着很温和,漂亮又秀气。

  宋谨的脚没被弄脏,只是湿了而已,宋星阑替他擦干之后,把毛巾放到一边,说:“裤子换了。”

  宋谨很想拒绝,但他全身上下最该换的就是那条湿透的沾了泥的裤子,实在没理由说不。

  “你上前面坐着吧。”宋谨说,“两个人在后座,地方小,不方便换。”

  宋星阑没回答,将宋谨的双腿放回座位上,然后他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椅座的空间都让给宋谨,说:“脱吧。”

  没有人能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被人单膝跪地看着脱裤子而泰然自若,就算有,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宋谨,他觉得自己的脸都烫了,但到了现在要是再犹豫就显得过度矫情,况且湿裤子贴着腿确实冷,于是宋谨低头拆了运动裤的带子,虎口夹着裤腰往下推,宋星阑帮他拽住裤腿,说:“抬一下腰。”

  宋谨抬了抬腰,宋星阑顺势拽着裤腿往下拉,整个场景有种画卷慢慢摊开的意味,宋谨的双腿在裤子下褪的过程里一点点展露,宋星阑握着他的小腿抬了一下,把裤子完全脱掉了。

  宋谨一手扯着毛衣下摆挡住腿根,一手去拿干净的裤子,结果宋星阑起身坐回了座位上,把宋谨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去看他膝盖上的伤。

  不算严重,只不过宋谨皮肤白,一点点的红痕淤青在上面都显现得尤为清晰,看着刺目,宋谨也没那么娇气,他动了动腿,说:“没事,回去擦个药就好了。”

  “小腿呢。”宋星阑替他捏着受过伤的小腿,问,“会不会痛。”

  宋谨想说不痛,但顿了顿,他还是说:“这段时间总下雨,有时候会痛。”

  宋星阑点了一下头,仍然替宋谨按摩着小腿,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瘦了。”

  他失忆时,在知道宋谨腿受伤的原因后,给宋谨按摩过不少次,时隔几个月,再做这件事,从手感上确实能清楚地估量出宋谨是胖了还是瘦了。

  回忆好像和现实重叠了,无论是熟悉的脸还是认真的表情,宋谨别开眼,说:“好了,我穿裤子。”

  宋星阑拿过裤子替他套上,宋谨的腿确实很漂亮,伸直弯折间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感,宋星阑曲起一只膝盖抵在座椅边沿,弯腰在宋谨面前俯身,说:“抬腰。”

  宋谨双手撑在座椅上将胯抬起来,宋星阑帮他把裤子穿了上去,指背蹭过宋谨光滑的腿侧,温热微麻的触感。两个人靠得近,宋谨被宋星阑的阴影笼罩,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水味,视线里是一抹线条优越的下巴弧度,再往上,薄抿的唇,挺拔的鼻梁,深黑的眼睛。

  宋谨偶尔会在宋星阑的脸上找到几分自己的神似,但他们单看五官和长相类型又极为不同,一个凌厉一个柔和,或许跟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总感觉温度上升了不少,外面还在下暴雨,可是好像已经听不到雨声了,耳朵里一清二楚的只有双方的呼吸,安静的空气变得有点黏糊,暗中将一些隐晦的不可说粘连在一起。只是对视而已,但宋谨依然撑不住,仿佛再仰一仰头,自己的唇就会碰到宋星阑的下巴,让人有些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他垂下眼扯了扯松垮的衣领,问:“你公司怎么样了。”

  话题开始得很生硬,但宋星阑没拆穿,只是又看了他几秒,然后坐回了另一头,边给宋谨穿袜子边说:“还好。”

  宋谨点点头:“嗯。”

  穿好袜子后,宋星阑拆了包湿纸巾,拉过宋谨的手,从手腕到十指,全部擦了一遍。其实从宋星阑给他按摩小腿开始,宋谨就好几次想开口说他自己来就可以,但他不得不承认,宋星阑此时跟失忆时的样子真的很像,像到他舍不得说停。

  宋谨知道自己心软,永远无法拒绝那样的宋星阑,虽然他说宋星阑只是沾了那个人的光,但其实没有区别,宋星阑是他的亲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倘若清醒的宋星阑真的能和失忆时那样对待自己,自己可以为此再心软一次吗?

  宋谨想不出答案,他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既然宋星阑不同意消失在自己面前,不同意和自己一刀两断,那么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要宋星阑不再发疯,宋谨愿意把一切交给时间,交给未来,交给什么都行,反正他敌不过宋星阑,永远都敌不过。

  他确实累了,也碎过了,宋星阑要是有意让他再碎一次,宋谨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头也不回地去死,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一直想问你。”宋谨靠着车窗,身后是在玻璃上流动的雨珠,车外动态的液体与车内静态的他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很舒服的画面,他看着宋星阑,问,“那天晚上,我们去找葡萄柚。”

  “你跟我说,你不想要我喜欢你了,光是喜欢还不够,你要我爱你。”

  “当时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很冷静,很有条理,你那时候……是想起来了吗?”

  宋星阑用湿纸巾擦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他握住宋谨的脚腕替他捂暖,说:“没有。”

  “但是有种预感,觉得自己马上要想起什么了。”

  “又怕清醒之后忘记了,所以跟你说了那些话。”

  听起来真像是遗言,失忆的人察觉到自己将要恢复记忆,害怕清醒的自己无法再将告白说出口,于是在最后关头向宋谨吐露,希望宋谨能记住他赤诚的心意,记住他单纯爱着的模样。

  或许宋星阑当时是想要一个答案的,他想听宋谨说爱他,如果不爱,喜欢也行,在记忆恢复之前,那个宋星阑应该真的很渴望着宋谨的回答。

  这就是宋谨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他被那样地喜欢过、爱过,所以后来在面对清醒的宋星阑时,他一次次地崩溃、瓦解,因为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

  宋谨抬眼望着车里的灯,问:“那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吗,总是把你区分成两个人,在你失忆的时候……”

  他有些酸涩地笑了一下:“跟你乱伦。”

  “只是互相喜欢而已。”喉结滚动,宋星阑的声音有点低哑,“不是乱伦。”

  “是你自己说的。”宋谨慢慢眨了眨眼,灯光倒映在眼底,像一泓清澈又凄凉的秋水,他说,“你一遍遍地提醒我,那是乱伦,是我发疯,跟自己的亲弟弟上床,是你说的。”

  宋星阑垂着头,半晌,他说:“哥,对不起。”

  宋谨看向他的侧脸,问:“你是不是觉得失忆时候的自己很丢人,那两个月对你来说,是不是很耻辱?”

  “我没有那么觉得过。”宋星阑说,他转头看着宋谨,“但在看到你的态度之后,我发现你把我分成了两个人。”

  宋谨淡淡笑了笑:“你觉得这能怪我吗?”

  宋星阑沉默下去,他的掌心笼着宋谨的脚腕,两个人的体温交叠在一起,宋谨仰头轻叹了口气,说:“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算了”是指什么东西“算了”,有些话对质到这里就好,再深的说出来他们此刻未必能好好思量,还没到那种靠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心结的地步。

  雨小了一些,宋星阑下了车,去后备箱拿了块木板绑在轮胎上,把车开出了泥坑,一路开到院子外,宋星阑将宋谨抱回了房间,接了热水让宋谨泡脚,然后找了药水涂在他的膝盖上。

  “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多伦多。”宋谨问。

  “晚上的飞机。”宋星阑说,“前天回来的,处理了一点这边公司的事。”

  “那你早点走吧,我这里没有晚饭做给你吃。”

  宋星阑“嗯”了一声。

  “回市里之后,你住在我上次说的那套房子里。”宋星阑拿棉签在宋谨的膝盖上轻点,说,“我不会过去打扰你。”

  宋谨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再说吧。”

第43章

  雨季似乎终于过去,晴天开始变多,气温也升高了一些,宋谨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整理了一个行李箱,回市里备考。

  宋星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说起来很荒谬,他们这对亲兄弟二十几年来都没有留过对方的联系方式,宋星阑第一次给宋谨打电话时,宋谨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发现是国外的,他还以为是宋向平,深呼吸了几次才接起来,想看看宋向平能对自己说出什么话。

  结果那边似乎也没预料到宋谨会接,顿了几秒,声音才响起:“哥。”

  宋谨愣了愣:“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市里。”

  “再过几天。”宋谨说。

  “住哪。”

  “先去唐闵家住几天,然后找房子。”

  电话那头没动静了,宋谨窝在沙发里,摸着趴在自己腿上的葡萄柚,问:“如果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又会去唐闵家?”

  宋星阑不撒谎,他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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