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第14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强强 古代架空

  封琳缓过气来,半笑半骂地回他:“原来你还是不答应人喊你阿醒。”

  “废话。”孟醒恨恨。

  “那你徒弟呢?”

  孟醒一时没接上这一句,下意识转头去看沈重暄,但见自家徒弟低眉垂首,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揉手,仿佛他俩所说的东西与他毫无干系,孟醒便回过头来,故作轻松地道:“熟悉了,也就无所谓了。”

  封琳早便猜到他会这样说,笑眯眯道:“那也好,我就陪你师徒走一阵子,补救一下我俩的感情,等我们再熟悉了,我也叫你阿醒。”

  孟醒也笑眯眯:“你想死,能不能自去找萧同悲?”

  孟醒确没有骗沈重暄,纵是孟无悲也只叫他“孟醒”,封琳与他少时交好,也只敢唤他“阿孟”,至于“阿醒”这样的称呼,孟醒也从来没有允许别人这样叫过。

  深究其缘由,说来却可笑。

  只是午夜梦回时,眼前影影绰绰会见到先前长辈。似崇德帝、似恭王、似傅锁秋,个个向他伸手弯身,笑意亲切,软声唤他:“阿行。”

  “阿行聪颖,恐这深宫终将埋没了他。”

  于是恭王世子五岁夭折,抱朴子谢旨而去,不求荣华,不慕名利,只带走了一名不知来历的小徒弟。

  “我没有开玩笑。”封琳叹了口气,神情十分委屈,“阿孟,沈家一事我已派人去查了,相信不多时便会有回音,你看,需不需要我直接把人处理了?”

  孟醒抽回手,把沈重暄拎到身边顺了把毛:“不用。公平起见,毕竟我也不会帮你拿了封琅的命。”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封琅是我弟弟,自然要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封琳滴水不漏,笑意淡淡,“这世上,哪有哥哥害弟弟的道理?”

  孟醒忽然想起崇德帝与恭王,和数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却不多说什么,只是笑:“你说是就是吧。”

  “阿孟,你是听封琼说了什么?”

  “说了。”孟醒道,“说你这厮心狠手辣,最会偷奸耍滑,让我别信你的鬼话。”

  封琳:“……既如此,我也和你说几句有关他的。”

  “不必。小叔公必须懂他。琼儿沐浴爱用茉莉花,熏香却是桂花味儿的,还喜欢种牡丹,恕我直言,这孙子如果哪天暴毙,多半是给蜂子蛰的。”

  封琳好笑不已,伸手搡他一把:“你他妈的,怎么这样坏人清誉?琼哥哥可还待嫁闺中,我这弟弟都不便打扰的。”

  孟醒就指着他鼻尖似真似假地骂:“诶,这没大没小的,还学会扯谎了。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小叔公!学学你沈小叔和琼哥哥,尊敬长辈知不知道?”

  从不尊敬长辈的封琳抬手赏他脑门一下,振振有词:“得了吧,你别逼我把你绑去父亲跟前说个明白,到底把封沉卿藏去了哪。”

  “你不好奇?”孟醒笑道,“封沉卿不是你们封家的心头大患么?放任他流落在外,居然也不担心?”

  封琳冷笑数声,说话时犹带几分阴狠:“他们担心,与我何干。他们还担心你阻我大计呢。”

  “那你担心吗?”

  “我应该担心吗?”

  孟醒望着他,心道,假如你早早将封琅之事说给我听,或许也可不必对我存有疑心了。但他想了片刻,依然笑吟吟地:“我猜你不该。”

  这句话仍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两人却都相视一笑,封琳眯着眼,看不清他神情,孟醒却坦荡荡的,任由他把自己周身扫视了个遍。

  打破这尴尬的是沈重暄,小少年乖顺地窝在孟醒怀里,微微垂睫,黝黑的眸却深邃至极,沉默地注视着封琳的细小动作。似乎发觉两位大人一时没有别的话了,沈重暄问:“所以封前辈是要与我们同行?”

  封琳这才分神觑他一眼,温言道:“元元果然聪明,我一说,就懂我意思了。我听闻阿孟对我的想念已是地久天长,实在感动,这才推却俗务,特地来陪阿孟走一回江湖。”

  孟醒嗤之以鼻:“你丫就是想要鉴灵吧。”

  封琳娇羞低头,赧然道:“阿孟,说一半猜一半,这才是你我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趣呀。”

  “哈哈。”孟醒皮笑肉不笑地睨他一眼,不无嫌弃,“恕贫道无福消受。”

  封琳最终还是跟着他俩上路了。

  沈重暄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也能看出孟醒与封琳争执时的捉襟见肘,孟醒无疑已尽了全力婉言谢绝,但封琳脸皮之厚,丝毫不愧对数年世家浸淫,孟醒仅凭天赋,的确难做他一合之敌。

  三人同行,可见笑颜的便只剩封琳一个。这厮也懂事,喜气洋洋地揽过不少需要花钱的活儿,沈重暄荷包不减,竟一连数日都不必再去沈家分署的钱庄讨要。

  但这和他依然不高兴没什么冲突。

  “近日暑热,不如我们去梧桐山避暑?”封琳手指划过桌上地图,虽是商量的口吻,却也体贴地补充,“阿孟不是喜寒怕热吗,且梧桐山风景不错,山下芳菲皆尽,山上说不准还是百花争妍。”

  沈重暄道:“阿醒数年来都在山中,现今剑法已遇瓶颈,不该再在山上消磨。”

  “话虽如此,梧桐山你们却还没去过罢?”

  “虽不曾去过,但阿醒喜好市井繁华,山上始终冷清太多。”

  封琳嗤笑:“市井?与俗人攀谈,才是真的消磨日子。你也喜欢热闹?”

  沈重暄拧眉,摇头:“我不喜欢,但阿醒喜欢。”

  孟醒当即插话:“嗯,我喜欢热闹。”

  封琳没想到孟醒会这样不顾大局,虽然再笑,眼色却已凌厉许多:“阿孟,碧无穷可说不准就在山下逗留呢。”

  孟醒哑然片刻,犹豫道:“呃…..就眼下来看,我与他胜负还不能妄下结论。”

  “是啊,九死一生不也还有一生吗?”封琳依然冷笑,敲敲桌面,眉峰微挑,“阿孟,我不会害你,你若再这样偏心,早晚会害你自己。”

  无论封琳究竟是想要鉴灵还是真的把他当做挚友,总归是不能让他出事的,封琳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撞上碧无穷,对他二人都是灾难。这一点孟醒心知肚明。

  孟醒只得又把沈重暄勾进怀里,安抚意味十足地拍拍他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那就去梧桐山吧……路费你承担。”

  封琳当然爽快应下。

  沈重暄沉默许久,才在他怀里闷着声问:“……九死一生?”孟醒没有听见这句,封琳也不会费心去关注一个孩子,两人一拍即合,独留沈重暄默然无话。

  不够,还不够。

  他依然不如太多人。不仅仅是封琳,倘若将来萧同悲发现了孟醒,他能做什么……看着孟醒九死一生吗?

  孟醒为什么不准别人叫他阿醒?

  我是特别的,那我值得做这特别的吗?

  沈重暄搂住孟醒腰肢,他第一次抱得这样紧,孟醒权当他是不喜欢封琳,自觉受了委屈,忙托着屁股墩儿将他抱进怀里,直到封琳出门去布置人手也没松开。但其实沈重暄近些日子个子飞窜,如今已近他肩膀,其实已不再是孩子了。

  他身形抽条,离十四岁只差月余,孟醒抱着他,发现除了那张气呼呼的脸尚有些肉感,原来少年身形已是单薄瘦削中可窥见肌理下蕴着的力道——他长大了。

  孟醒拍拍他,忽然笑道:“一不留神,我们都一起三年了。”

  沈重暄一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只能点头:“我快十四岁了。”

  “真好。”孟醒笑说,捧着他脸,伸手刮了一下鼻子,“元元就快成小男子汉了。”

  “你说些什么胡话。”沈重暄臊得不行,抵死不从地躲开脸,却露出两只烧得通红的耳朵,孟醒就拧着他耳朵发笑:“诶,好乖啊。”

  沈重暄迫切地想转移话题,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鬼使神差般的就问:“……假如你和萧前辈打起来了,封琳能护你周全吗?”

  “?”孟醒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忍俊不禁,“保下我的好处,不值得得罪萧同悲。”

  “可你和封琳是挚友。”

  “嘘。”孟醒摁住他唇,一字一句地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是我,也可能会放弃你。放弃一个我,对封琳而言,连壮士断腕都算不上。”

  沈重暄听不惯他这样的话,也拿着腔调一字一句地反驳:“我不会放弃你。”

  “我知道。”孟醒笑叹一声,拍拍他头,“不然我养你做什么,给我收尸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孟醒:不然我养你做什么,给我收尸吗?

元元:给你暖床。

  ☆、19

  离开子丰县时,孟醒本意是要和封琼道别的,但封琼闻讯早就紧闭大门,守卫们直接对他视而不见,整栋凤楼只差挂上个牌:明州重地,小叔公免入。

  孟醒怒而大斥封琼不懂尊敬长辈,后被封琳苦口婆心地劝走,临走仍放话来日方长小叔公定要揍封琼屁股。

  封琼:“滚啊!”

  梧桐山的确不愧封琳的推崇 ,不仅风景优美,而且与世隔绝,山重水复,非常适合窝藏保命。梧桐山下梧桐镇常年男耕女织,封闭保守,在重利之风盛行的大皖朝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封琳高瞻远瞩,早就在此打点好一切,砸钱在这儿买地建房养娇娃,一瞧便是财大气粗人傻钱多的主儿,因此三人初到便受到镇民们的热烈欢迎,虽并非馔玉炊金,但也腊酒盈樽,让人食指大动。

  “别客气,我和阿孟感情非同寻常,他师父就是我师父,他徒弟就是我徒弟,元元尽管享用。”封琳左手提来一坛酒,无意般扫过沈重暄一眼,拍着坛身笑道,“阿孟,喝酒吗?”

  孟醒听不得别人叫元元,一边接酒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当年我师父不认你,现在我徒弟也不认你,你还是坚持把倒贴原则贯彻到底了。”

  封琳笑容不减:“你说是就是吧。”

  沈重暄缄默无言,看着满桌肥肉厚酒忽然觉得很倒胃口,起身对孟醒道:“我去外边走走。”

  孟醒正在兴头,闻言把酒碗一放:“等一下,为师陪你。”

  沈重暄本想应下,却突然看见周围侍立的仆人,烛火摇曳,封琳脸上光影动摇,背后点酥剑寂静无闻,沈重暄感到一阵子不明来由的渺小和委屈,摇摇头道:“我自己去吧。”

  “我陪你。”孟醒总算看出他情绪不对,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重暄很想再要他发誓保证个什么,又在心里狠狠地把自己掴了几巴掌,大骂自己厚颜无耻,脸上不动声色,只扬起个笑脸,乖道:“不是,有点闷,我出去走走就好。我不跟酒鬼一起,你自己喝吧。”

  孟醒只得放行。

  梧桐镇依山傍水,镇后就是梧桐山上淌下的一段奔向不明的细河。金乌西颓,婵娟东上,正值晦明交结之时,河上波光暗涌,游鱼翕忽,沈重暄沿着河岸,四周暮色环合,水声淙淙,点酥剑依然沉寂,沈重暄想,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孟醒了。

  废物。他暗骂。

  孟醒重复过无数次,不得妄动点酥,不得妄动点酥——点酥究竟有何特别?他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强一点?像封琳那样强。

  沈重暄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愤恼地把点酥从背上揪下,剑光亮如白雪,沈重暄又恼又恨,提着点酥一通乱劈,点酥剑却绝不理他,虽寒气逼人,却也不过是在孩子手中乱舞,任凭他如何,也使不出鉴灵第三重。

  点酥剑砸在地上时,沈重暄再也受不住气,猛一抬腿,狠狠踹了一脚身旁的树干。苍树婆娑,落叶入河。寒夜寂静,只有他一人喘着粗气,像无知的幼兽,自诩凶狠,却无伤任何。

  “你把鱼惊跑了。”

  沈重暄猛然回身,这时太阳终于沉下,夜色里一点明火摇曳,人声正是从火堆旁传来。

  那人抱剑坐着,一如既往地寒着一张脸,手上擎着一杆鱼竿。

  沈重暄噎了片刻,恭敬道:“萧前辈。”

  萧同悲应了一声,又反省到自己好像过于冷淡,于是亡羊补牢地补充:“你怎么了?”

  沈重暄哽了哽:“......饿了。”

  “......”萧同悲从火堆上摘下什么东西,向沈重暄递了递,“给。”

  沈重暄一时看不太清,下意识盯着那团漆黑的物什,发问:“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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