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第21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强强 古代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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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辟尘门百年门规如此,除历代掌门外皆不得出山,但到了清如道君执掌辟尘门时却出了意外,他唯二的弟子都离教入世,前者浑身是伤地叩别师门,后者则是深夜潜行,一去无音信。

  叩别的是师兄抱朴子,夜奔的则是师妹血观音。

  盖因为此,世人不得不对辟尘门高看一眼,出山三位都是前十,谁也不知道这座山里还藏着多少名侠——但不可否认,抱朴子和血观音离山之后,都未再与辟尘门有过半分瓜葛。清如道君坐化后,清徵道君依然闭守山门,不问世事。

  血观音,俗姓孟,名烟寒。佩辟尘门弟子剑,剑名点酥,凡铁所铸,却因孟烟寒杀人如麻的作风成就了点酥剑的赫赫凶名。

  “你娘毕生求索,是杀你师祖。”

  孟醒喝过面汤,只觉心情舒畅,沈重暄收拾了碗筷,状似不经意地追问:“他们都姓孟,应该关系匪浅吧?”

  “他俩都是孤儿,清如道君最爱捡孩子回山,他两人不过是其中根骨最好的,才被收为亲传,实则清如道君俗姓孟,辟尘门随之姓孟的孤儿不胜其数。他俩是师兄妹,我师父的弟子剑名为琢玉,琢玉点酥,自然感情甚密,至于反目成仇的缘由,我还只是猜测。”

  孟醒嘴上这么说,心下却冷笑不止,能有什么缘由,八成是萧漱华的锅,但萧同悲不主动提起,他也懒得背后嚼人舌根,将来再遇上萧同悲,再叫这厮好好地练练口舌,从头说到尾,省得他浪费喝酒的时间来给小孩子讲故事。

  沈重暄听完故事洗好碗筷,两人突然无话可说无事可做,一时颇为尴尬。沈重暄自知刚才是自己太不懂事,肯定惹了孟醒不快,可这时候看孟醒状若无事,又不知道怎样道歉,只好厚着脸皮跟进孟醒房间,果然听得孟醒带笑一句从他头顶传来:“做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连师父的便宜也想占?”

  沈重暄没想他这样没脸没皮,吓得退了几步,通红着脸解释:“没有!...我是想问,那个,琢玉剑去哪了?”

  “辟尘门门规第三十七条。”

  沈重暄下意识跟上:“门人皆属道家,不得妄自杀生,需知众生......”

  孟醒动作凝滞,尴尬地挠挠头,改口道:“第四十二条?”

  “......”沈重暄缓缓叹出一口气,“门人弟子不得与门外通婚,除掌门外不得与山外有......”

  “...那就是第六十八条。”

  “掌门飞升后由其座下首徒承掌门之位,首徒才行不佳,有重大过失,可由诸长老择贤另立。”

  孟醒沉默许久,终于承认自己这个假道士的确背不得辟尘门门规,坦白道:“琢玉剑给熔了。”

  沈重暄从善如流:“这是第二十三条,门人佩剑随同其主去留销毁熔铸,人在剑在,人亡剑销。”

  孟醒向来知道小徒弟一目十行,记性奇佳,不但对剑诀能记忆清楚,更对江湖诸事烂熟于心,近几辈江湖更迭的奇闻八卦、四大门各自公开的风俗规矩,沈重暄都背得滚瓜烂熟——更衬得他这个师父格外的酒肉饭囊。

  ......真好,养老不愁了!

  梧桐山是打发府中小厮去找的,山里山外都没寻到封琳下落,孟醒当机立断弃兄弟于不顾,先行奔去试剑会守自己的第九之位。

  江湖前十在很大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真的江湖前十。没有权威的机构来认可谁是第一谁是第二,所谓千里奔波至,排行全靠揍,每次排出前一百,三年里可以自行挑战排行在前的人,但这种情况没有路人帮扶,不像试剑会有概率保命,孟醒就是在一家茶肆被苏凌歌逮住,再一拂尘反杀的典例。

  但自从四大门分据江湖,试剑会已显然权威许多,大部分侠客都会来此一搏,除了闭关不出的和当年孟无悲萧漱华之流已因某些重大风波奠定了地位的老怪物,基本也就是试剑会排出的名次了。

  试剑会在十三州由四大门轮流举办,这回是在问川,问川地僻,且山路崎岖,孟醒和沈重暄一路身如拨云地疾步前行,实在也不记得丢下了多少对他俩眼红不已的路人。

  萧同悲比他们早出发几日,却只先到半天,归元剑在江湖大名鼎鼎,负责操办的宋家人最是敬畏强者,毕恭毕敬地把他迎进专供收到请帖的名侠休息的山门。萧同悲不肯入座,兀自抱剑守在门口,等着孟醒师徒。

  他不认识孟醒,总有认识的。归元剑嗡然轻鸣,碧无穷只等谁喊一声孟醒,归元剑便能霎时出鞘,直取孟醒狗命。

  因此宋家人躬身向孟醒问请帖时,萧同悲在一旁立着,原本狭长的寒星目被他瞪得颇圆,孟醒跟他四目相对了片刻,才发出声嗤笑:“没有请帖。”

  “无帖便不能入内门休整,自去山下镇中吧。”

  宋家尚武,两个守门的虽也觉得孟醒好看,但之后便感到羞辱,如此绣花枕头也敢硬闯内门休息,内门向来只容名侠,这男人也不能免去。

  孟醒好脾气地笑笑,见萧同悲满脸怀疑,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牵着沈重暄打算就此离去,却见门中走出一男子,长相并不出众,勉强算得上清秀,身形偏瘦,气质却极好,乌丝披拂,怀抱七弦桐木琴,长身玉立,清润秀逸如君子青竹。他含着笑,这笑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倨傲,温和之至,和萧同悲擦肩而过时还有心点头致礼,萧同悲抬抬下巴算作回答,孟醒却忽地一笑,伸手把人拦住。

  “燕还生,来接贫道?”

  燕还生:“......”

  他彬彬有礼道:“在下下山接两位迷路的友人,不知阁下......”

  孟醒笑吟吟地一指自己:“一。”再指沈重暄:“二。”

  “......”燕还生从未见过如此认友,但他涵养极好,因此不见怒色,“阁下真会玩笑。”

  “封琳在里面吗?”

  燕还生手指顿了顿,下意识按住琴弦,余光却恰好瞟见沈重暄摁在点酥剑上的手,立即回身向宋家两个守门的一礼:“这二位正是燕某友人,此行路遥,不慎丢失了请帖...”

  两人连忙很懂地回礼:“哪里哪里,少侠们请入。”

  孟醒遂嬉皮笑脸地领着沈重暄步入山门,与萧同悲错过时还有心眨了眨眼,耳语道:“都说贫道不是了。”

  萧同悲:“......”

  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不外如是!

  宋家毕竟是四大门之一,问川再穷,也不能穷试剑会,因此地处问川的宋家子弟皆全力以赴,无论离本家隔了多少辈血缘,只要跟宋能沾个边,都与有荣焉,奋力筹办试剑会。

  比起靠利益维系关系的封家,宋家实在温暖多了。

  毕竟人多又穷,挤挤才暖。

  孟醒打量了试剑会布置的擂台,听闻这看似风一吹就要倒的擂台竟然花费了宋家人整一年的时间,一时颇为担心,这擂台难产一年,却只能存活这赛前的一两天,实在夭折得可怜。毕竟不说萧同悲,恐怕只随便提一个冯恨晚出来,这擂台一剑一个不够劈的。

  燕还生只把他领进门,便笑如春风地向他拱手:“尽管不知阁下有何意图,但在下只能送二位到此了。”

  “再送就进洞房了,确实不可。”孟醒也冲他笑,两人俱是假笑,却一个比一个笑得明俊风流,燕还生似乎被他惹得更想发笑,弯起的眼眸如泛轻波,一掀朱色的衣摆,落落大方:“道长果然风趣。”

  “能讨君一笑,是贫道大幸。冒昧问一句斩春君,可曾受朝廷招安?”

  燕还生不想他会这样直白,笑容却片刻未褪,温声道:“燕某徒有虚名,自然见过来使。然在下生平所愿不过月下弄琴,搵美人泪,因而不曾接受。”

  孟醒意有所指:“也是,斩春君有云都欢喜宗做靠山,何须担忧朝廷?”

  燕还生却像不曾听出他的暗讽,依然嗓音温和:“与欢喜宗的交情能够,是在下高攀了。道长仙风道骨,莫非是辟尘门高徒?”

  放屁,辟尘门除了清徵道君还有谁敢下山?孟醒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嘻嘻的:“辟尘门门槛太高,贫道小门小户,不敢高攀。不过一碌碌无名江湖破落户,不必挂心。”

  燕还生实在不理解这厮顶着一张是人都说美的脸招摇过街,一身白衣,头戴道冠,手拿拂尘,只恨不得在脸上写“你祖宗孟醒”的做派,还这样扮猪吃虎有何意义。奈何他被封琳教得乖,懒得拆穿孟醒,也只一笑而过,三言两语就谢别了。

  “这年头云都人都这么猖狂了?”孟醒啧啧赞叹,想起燕还生愣是数十回合唇枪舌剑打下来也没透露封琳半个字去向,可见其口风之严,不可小觑,“我看他这模样,要么是咱们猜错了,封琳不是他绑的,要么就是他跟封琳就是小两口打架,这回人夫君领回去了,理直气壮不劳咱们外人费心。”

  沈重暄帮忙收拾衣物,刚才听他俩一顿往来,只觉得头昏脑涨,这会儿便问:“你打架也不报名号?”

  孟醒摇摇头:“这次不冲名次,还不到时候。”

  “那你这么积极赶过来,就是为了气一下萧前辈?”

  孟醒想说确有此意,又见沈重暄满脸不赞同,赶紧话到嘴边一转,解释道:“冲燕还生来的。”

  “......”沈重暄看了眼寒光湛湛的酌霜剑,又回忆了一下燕还生那副病秧子一样苍白的脸和瘦弱的身形,只怀疑孟醒会恃强凌弱一剑劈断那把琴,万事大吉。

  孟醒只好接着解释:“若真是他带走封琳,那必定和封琳近几年交情不差,从他这里下手挖些情报,寻找封琅也有头绪些。”

  沈重暄:“你说是就是。”

  “...是真的。”

  ☆、29

  燕还生说是有两名友人,最终带上山的却只有一人。

  雨后的山路崎岖难行,泥丸漫走,燕还生和身边的和尚一路疾行,却衣不带尘,足见两人轻功之高。孟醒这厢虽进了屋,却一直关注着屋外人事,听得二人低声对话,立刻推门而出,含着笑倚门而待:“问斩春君安?”

  燕还生先前正和和尚谈论什么秘事,两人都没察觉孟醒在此,燕还生面色一变,本还拧着的眉头蓦然舒展,弯起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原来是道长。”

  “诶,这位禅师,面相好生眼熟啊。”

  那和尚忽然被他点名,方款款抬颔,噙笑致礼:“阿弥陀佛,许是贫僧与施主有缘罢。”

  “你叫贫道施主?”

  和尚笑意不改:“施主仍处红尘,从未出世,算不得道门中人。”

  “阿弥陀佛。”孟醒并不反驳,寒暄过了,依然不见放行之意,和尚和燕还生却都是温吞和善的模样,也不催促,三人就此僵持,直到孟醒又问,“还不知师傅法号?”

  “小僧法号释莲。”

  “我听斩春君说要接两位,怎的只见释莲禅师?”

  燕还生笑说:“另一位是在下琴友,也曾位于前十榜上,许是相隔太远,还未来到罢。”

  孟醒一听便知他说的是苏凌歌,却见他面色滴水不漏,仿佛当真不知道苏凌歌已然身死,如此又把拐带封琳之嫌撇得干干净净,至少把和程子见勾结的嫌疑洗得彻底,又听这和尚说是释莲,孟醒心头微动,当即敛笑回身:“那便不打扰二位,贫道先走一步。”

  “阿弥陀佛。”释莲见他关上房门,才对上燕还生眼神,轻声问道,“这便是江湖酩酊剑?”

  燕还生笑容未收:“正是。苏凌歌便死在他的剑下。”

  “阿弥陀佛。”释莲长眉微颦,未加评价,“小僧看他也颇面善,神似故人。”

  “哪位?”

  “...暂且记不起了。”释莲摇摇头,又听燕还生一声轻笑:“您是浮屠高僧,能被您眼熟,恐怕孟醒来历不俗吧?”

  释莲双手合十,向他一躬,神色平静,却不置可否。

  先前孟醒与程子见那一番言论,可见对浮屠的存在了如指掌,燕还生早便在那守看封琳,因而也对孟醒表现心知肚明,释莲出身浮屠,却说觉得孟醒面善......燕还生忽然轻嗤一声,原本成拳的手缓缓舒开,快步跟上释莲,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没有再提此事,一道行远。

  ——封琳那班子废物们总算说了句对的。

  无论孟醒和浮屠什么关系,此子不可留。

  “如何?”

  孟醒回房时,只听身后一声呼噜,沈重暄的轻唤适时响起,孟醒这才强迫自己忽略床上某个亲疏不分的老瞎子,随手抹了把脸,整理一下思路,娓娓道:“那和尚叫释莲,与释莲禅门必有关系,是敌是友,尚且不知。而燕还生这副作态,实在可疑——太过无辜,太过干净......可他若和封琳的失踪没有联系,还有谁能靠一首曲子让我和萧同悲都失去反抗之力......冯恨晚你手往哪摸呢!?”

  沈重暄连忙捉住冯恨晚无意识间伸出被窝来摸自己头的手,将它再次塞回被窝,接着孟醒的话头道:“欢喜宗弟子不少擅长音律的,也很少露面试剑会,会不会......”

  “你先把他手捆起来。”孟醒答非所问。

  “师父!”沈重暄被他惹得想笑,又说,“若是欢喜宗的人带走封前辈,那岂不是更危险?”

  孟醒翻了个白眼,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拧起一旁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就是名声么?又不危及性命。欢喜宗还可能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若真是燕还生,那封琳应该知道轻重,后门儿可比名声重要百倍。”

  冯恨晚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这会儿在榻上悠悠然翻了个身,找茬道:“封琳是你师父的小相好儿还是怎么的?还关心他后门儿?”

  “谁准你进来的?再有,你还给萧同悲说我去向,也太不义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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