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第98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强强 古代架空

  “朕何时要你承担这种责任?!”

  褚晚真低声道:“如果我不嫁,您就要御驾亲征,这才是您召我回宫的原因吧?”

  “......”

  “您问儿臣何时能长大,何时能明白皇族的责任,何时能不再拖皇兄后腿......您要护住师父,所以必须把他留在宫里,因为无论何时,皇宫都会是最后沦陷的地方——您也想天子殉国门吗?”

  “可是父皇,北蛮战事告急,和亲乃上上之策;师父不愿屈身宫廷,放归乃上上之策;沈重暄君子言行、冯前辈名侠风范,杀之有失朝廷体面,仁德乃上上之策。”褚晚真泪流满面,俯身长拜,嗓音却掷地有声,“......沈重暄今夜质问儿臣所思所想,儿臣此时所想,正是得护至亲。”

  褚晚真瞑目,哽咽着道:“儿臣一事无成,只想守住您,守住皇兄,守住师父。”

  “假如一切都因北蛮事起,儿臣愿意和亲,请您放过师父,放过沈重暄,也放过自己罢。”

  ☆、130

  释莲现身时,月边轻泛柔光,夜云缥缈依旧。

  数以百计的戎装禁卫密不透风地包围着封琳和冯恨晚两人,沉默的夜中灯火通明,没有连天的杀声,只有铿锵的激鸣。

  冯恨晚不知是兴起还是被逼出了气性,竟然也用了昆玉剑法,且比封琳更为狠辣果断。奈何封琳欺他眼盲,且轻功竟然胜他一筹,二人缠斗得难舍难分,眼见着封琳一剑直刺冯恨晚胸前,沈重暄不知从哪夺了禁军的□□,枪尖鲜血欲滴未滴,方从养心殿赶来,便轻身一跃,一头扎进战局。

  原是封琳纵枪他擎剑,这回战局一变,竟又成了沈重暄横枪来拦,冯恨晚立剑在后,都在封琳前后呈夹击之态。

  封琳原本还和冯恨晚战得胶着,沈重暄这一插手,立刻逼得他左支右绌,招架不能。

  冯恨晚不知是对封琳存了多大的意见,喝问:“沈元元?!——出去!本座今天偏得教教这小子,他也配姓封?!”

  沈重暄一面和封琳周旋,一面沉声劝道:“前辈,你带阿醒先走。”

  “你们自己走!”冯恨晚先前被封琳一剑划破了手臂的皮肤,鲜血丝丝点点地浸染了衣服,高扎的马尾都显得蓬乱。

  封琳嗤笑一声,侧身躲过一枪,同冯恨晚的剑锋一触即离,擦着地面退下数尺,寒声道:“你们谁也走不了。”

  “——真是好笑。贫道临走前发个善心,来教诸君一门轻功。”

  释莲脸色陡变,立即起掌欲发,却见从旁蓦然掠来一把匕首,直直穿过他的袖摆,钉进墙面。

  而孟醒正立在远处的宫墙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场中战局,那把匕首正是从他手里掷出,恰恰好好地拦住了释莲的动作。

  释莲眯起双眼,打量着他白衣衣袂上沾染的星点鲜血,看上去不似亲手杀了人,更像是不得不从血泊涉过时不慎带走的一点血渍。孟醒白衣临风,迎着灯火长身玉立,却不等释莲再多看一眼,他的身形已经陡然消失。

  接着是如方才一样举重若轻的语气,正是孟醒:“元元,把手给我!”

  封琳同样看见了孟醒,眼神一沉,厉声喝道:“弩手,起!”

  沈重暄果断伸手一推冯恨晚,竭尽全力地把他推出重围,自己则飞身去抓封琳,但即便如此,禁军依然迅速地挡在封琳跟前,背后的禁军同样迅疾涌上,沈重暄只得腹背受敌。

  孟醒身法变换,果然如沈重暄所料地接住了负伤的冯恨晚,索性暂且把他带在身边,抬眼却见沈重暄已被禁军包围,而封琳一声令下,百十禁军立时架弓,整齐的铁甲声震响的刹那,无数银光冷寒的箭尖齐刷刷地指向沈重暄。

  冯恨晚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连孟醒也不免神色凝重,扬声道:“封琳,你不和我谈谈吗?”

  封琳神情冷淡,意料之中地望向他,漠然道:“谈什么?谈我想杀你徒弟,你会为了他和我反目?”

  “......我真的会和你反目。”

  封琳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嘲道:“孟醒,你比谁都清楚,已经没有东西能威胁我了。”

  沈重暄横枪独立,无视周围杀机毕露的铁箭,侧身回给孟醒一抹笑:“阿醒,你先出去,我之后去找你。”

  “小孩子不要插嘴!”孟醒一边扶着冯恨晚,一边冷眼望向封琳,“......封琳,你不是想要鉴灵剑诀吗?你和元元一起跟我走,我教给你。”

  封琳却嗤之以鼻:“阿孟,晚了。”

  “我想做的两件事,一件即将完成,而另一件,再也没必要去做了。”封琳趁空瞥了一眼沈重暄凝肃的眼神,冷笑道,“阿孟,论轻功,你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要走尽可走了,一个徒弟而已——啊,我忘了说,我答应了要告诉你们,血观音一事的真相。”

  沈重暄浑身一震,打断道:“闭嘴!”

  “闭嘴?不,沈重暄,这都是天下大事,理应昭告天下。”

  释莲已然脱下外衣,信步走来,脸色阴沉:“封少侠,注意你的言辞。”

  “禅师,不好意思,今日封某不吐不快。”封琳含笑望向重重包围之中的沈重暄,“你不可能回避的,沈重暄。你杀了宋逐波,你杀了你的第一个师父——在孟醒之前,教你为人、教你武功的师父。”

  “你一直不相信你娘是臭名昭著的血观音,为什么呢?因为宋逐波从小教你,你娘是个温婉善良的贤妻良母。”

  “可是阿孟为什么留意你?宋逐波为什么留意你?清徵和冯恨晚又为什么留意你?”

  封琳脸上笑意更深,一字一顿道:“因、为、你、娘。”

  沈重暄握着□□的手已经暴出青筋,孟醒冷喝道:“封琳,住口!”

  “住口?不,我在给你们解惑——”

  封琳得意洋洋地笑着,甚至看上去已接近扭曲,他如此痛苦,以至于别人的欢愉都似凌迟的刀,在他心上剐着一层又一层鲜血淋漓的肉,而别人的痛苦,便都成了疗伤的圣药,这种纠结的诡异的快感就像在给他千疮百孔的心脏打上补丁,别人的惨叫愈是歇斯底里,他就愈觉得无处发泄的仇恨和怒火都得到了排遣。

  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别人结痂的伤疤,撒上一把盐,这个令他憎恶的“别人”所感受的痛苦,果然能够成为滋养他伤口的良药。

  沈重暄喘着气,恨恨地抬眼看他,又听封琳接着前话,道:“三年前,沈少侠在试剑会崭露头角,仗着内力远超常人,足够江湖留名——像不像燕还生?废物这么多年,一朝内功超群。”

  孟醒已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身形僵滞片刻,喃喃道:“......怎么可能。”

  “浮屠蛊虫的效力不算什么,不过身负浮屠蛊的人,可以把自身内功传予别人。”封琳突然诡秘地一笑,“是,不错,我也是一样得了别人的内功。”

  沈重暄怔忡着,低语:“我娘她中了浮屠蛊。”

  释莲眼见着封琳快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忍无可忍,果断双手合十,瞑目诵经。

  浮屠蛊的玄妙之处正在于此,它既给人便利,也给人以惩罚。释莲薄唇初启,封琳已是面色陡变,与之同时,沈重暄也脸色骤白。

  万蚁噬心的痛楚骤然袭来,沈重暄第一次接受这种痛苦,面色苍白如纸,腿脚一软,蓦地跪坐在地,握枪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整个人蜷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

  他疼得视线一片模糊,连封琳那张令他痛恨的脸都再看不清,孟醒的疾呼也在耳边忽近忽远,丹田处的剧痛令他恨不能痛晕过去,但这蛊虫又生生地压迫着他最后一丝清明,坚决地止住他的心念,逼迫他在痛不欲生的边缘保留着最清楚的认知。

  清楚地感受着痛,清楚地感受着外界的一切。

  封琳却很快站了起来,弓着腰,冷汗很快湿透了衣衫,但他依然嘶哑着声音,大笑着望向释莲,喘道:“这种痛苦,我受了整整四年,这叫惩罚吗?!——释莲,你在提醒我什么,提醒我封琅已经没有了吗?”

  释莲默然片刻,停下诵经,叹道:“封少侠,你不清醒。”

  “我很清醒!——我今天要把所有都告诉他,让他知道,这世上最最不配活着的孽种,就是他沈重暄!”

  封琳喘着粗气,再次望向伏在地上颤抖不止的沈重暄,压抑日久的苦痛猛地爆发出来,他更加兴奋地俯身,伸手指着沈重暄的头,嘴唇微张:“你娘是宋逐波杀的不假。但我告诉你,把身中浮屠蛊的人的心脏......”

  孟醒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准确无误地落在沈重暄身边,一把揽过自家颤抖不休的徒弟,死死地搂在怀里,抬头瞪着封琳,哑声道:“你别说了。”

  “......我还没说完呢。”

  孟醒闭了闭眼,坚定地抱紧怀里的沈重暄:“封琳,算我求你,别说了。”

  封琳静默片刻,别过头,冷笑:“你又求我,又是为他。”

  “这次是认真的!”孟醒无措地拍着沈重暄的背,沈重暄早已泪流满面,攥紧了孟醒的衣服,孟醒再次抬头,望着封琳,恳切道,“我求你,别再说了。”

  封琳问:“你不好奇吗?”

  “我不想知道,我们都不想知道。”

  封琳疑惑地偏了偏头,思考良久,问:“那为什么我要知道呢?”

  孟醒满目悲戚地望向他,释莲则摇摇头,叹道:“封少侠,你命数如此,强求无益。”

作者有话要说:  浮屠蛊虫的细节不敢写出来。。但暗示应该到位了叭,就那么个意思,嗐。

  ☆、131

  “我命数如此?我命数如此?”封琳喃喃自问,反复道,“......凭什么?”

  释莲双手合十,神色悲悯,不再多言。

  封琳低下头,注意到依然抱着沈重暄的孟醒,又问:“阿孟,你不怕我放箭?”

  他说这话时,孟醒和沈重暄仍旧暴露在无数锋芒之下,沈重暄蜷缩在孟醒怀里,无声地流着眼泪,孟醒无言地叹了口气,抬眼正视他最亲密的朋友:“你不是想杀人,你是想让别人和你一起备受折磨。”

  “是,不错!——孟醒,你比所有人都要聪明,不是吗?”封琳面容扭曲,声嘶力竭地追问,“你连自己的家仇都可以放下,在你眼里万物皆是刍狗,凭什么,凭什么你偏偏要垂怜一个沈重暄?”

  孟醒沉默地注视着他,紧了紧怀抱沈重暄的力道:“琳儿,你在恨我没有帮你?”

  封琳皱紧眉头,冷道:“我没有指望过你。”

  “你当然没有指望过我。”孟醒合上双眼,挣扎着开口,“你不要我的帮助,更憎恶我的干涉,你只需要我作壁上观,明哲保身——但是封琳,我入世了。”

  封琳冷笑一声,反问:“可你是孟醒,你真的会容忍自己对我做的事一无所知吗?你纵容了我,现在又何必故作清高——你也是帮凶,你现在反戈,早就晚了!”

  孟醒摇摇头,犹豫了很久,还是道:“封珏封琅也纵容了,但他们一定在后悔他们的纵容。”

  “不要提他们——!”

  “为什么不提?”孟醒睁开眼,专注地望向他,“琳儿,你希望我和他们一样吗?”

  封琳怒目圆睁,长离剑再度出鞘,直指乌泱泱的玄甲中最最干净的一抹白衣:“孟醒,你在逼我?”

  铁甲铮铮,锐芒尽绽。

  孟醒抬手遮住沈重暄的眼,含笑反问:“攻心为上,这也是你教得好。”

  封琳怒不可遏:“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事无对错,只是我们生而殊途。”孟醒引颈阖目,叹道,“可是封琳,你我最初相交,不也是因为并非同类,才会相吸?”

  封琳未及反应,但见一道鹅黄衣影掠过长长的宫道,翩然而至,在她身后,宦官一声尖锐的“公主驾到”传出老远,紧紧缀在她的身后。

  褚晚真一路疾驰,跑得脸色发红,险险赶在封琳下令之前。

  释莲连忙回身,一把托住她累得几近瘫软的身子,蹙眉半晌,终究没有发问。

  “停、都停!”褚晚真扶着释莲的胳膊,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子,腰间挂着的两把剑当啷相撞,身后的宦官紧随而来,捧着一张飘飘欲飞的纸,双手奉给褚晚真,褚晚真果然双眼发亮,一把接过那张纸,兴奋道,“都给本殿停下!”

  褚晚真话音未落,乌压压的禁军立时收箭解枪,纷纷跪拜在地,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

  封琳额角青筋暴跳,挣扎良久,终于还是迎着褚晚真质询的目光缓缓下拜。

  “父皇手谕——所有人听令,给孟道长、冯前辈、沈少侠放行,今日种种,既往不咎!”

  释莲徐徐一叩,平静地接过那一张纸,只看上边潦草的笔迹就足见褚景深落笔时的恼怒。

  褚晚真竟然真的做到了。

  释莲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叩首道:“小僧谨遵圣令。”

  禁军尽皆下拜,同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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