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 第18章

作者:迷幻的炮台 标签: 古代架空

  洵追沉默,目光晦暗地看着楚泱缓缓写道:“大统领有没有发现,最近的所有事情都不太对劲。”

  “有。”楚泱立即回答。

  “比如?”

  “莺歌小筑的案子,虽然臣没直接参与,但也审过几个人,那些人对玉碧的死和后院的尸体似乎都没什么感情。臣指的是他们对此并不惊讶,而且也没有人该有的同情心。”

  洵追没有想到楚泱感到诧异的居然是这个。

  “就算不说莺歌小筑,单论这件事在京城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要小。”

  洵追在新的一张纸上写:“死的都是女人。”

  楚泱一怔。

  “刚刚推车上死的也是女人,莺歌小筑死的也是女人,崇王送走的也是。”洵追没再写下去,话说到这份上楚泱总该明白。

  “也是女人!”楚泱猛地后退一步,将身后的凳子撞翻。

  “这些昭王殿下知道吗?”楚泱下意识问。

  晏昭和恐怕是最先知道的,洵追想,连他都能想到这一层,晏昭和怎么会想不到?他今日只是第一次看到,但那些人在自己看到之前已经做过很多回,凭晏昭和的本事,京城任何风吹草动都逃过不过他的眼睛。

  崇王的侍妾没在他的计算之内,但并不影响晏昭和的判断。

  洵追越想越深,没有发现自己的体温在飞速上升,直到他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疼痛让他略微冷静一点,轻轻揉揉僵硬的面颊写道:“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晏昭和南下到底是去做什么?”

  “昭王殿下去做什么陛下不是知道吗?”楚泱答的似是而非。

  洵追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音轻佻缓慢。

  “楚泱,欺君可是大罪。”

第二十四章

  这是楚泱第二次听到小皇帝说话,也是第一次不敢直视小皇帝的眼睛。

  楚泱和晏昭和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洵追瞧着楚泱紧张的模样心中暗笑,但面上仍旧一副你欺君要死的表情。

  楚泱也不知自己怎么触了小皇帝的霉头,按照往常的情况,小皇帝知道晏昭和不想让他明白太多,就会自觉绕道走。

  洵追食指轻扣剑柄,他看到楚泱的目光落在剑上,要是穿着平时的宽袖,他大可以用袖子遮住。可现在穿着收袖的衣裳,他那点瘦弱的手腕堪堪挡住剑柄上的花纹。

  雨似乎又大了起来,乌云遮着月光,打开一扇窗,土腥味便从外头爬进来,空气中充盈的湿润汇聚成一股凉意深入皮肉,安抚按捺不住的躁动。

  洵追坐在禁军值班房间内迟迟不走,楚泱出去又进来,实在是忍不住道:“臣送陛下回寝殿休息,一旦抓到人臣立即汇报。”

  洵追一副你觉得我会听你鬼话吗的样子。

  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送陛下回去休息,以前还碍着有晏昭和在不敢反抗。现在晏昭和走那么远,终于没人敢骑他头上。

  这皇帝也当的挺可怜。

  禁军办事效率也快,洵追没跟楚泱僵持多长时间,跟随小队外出的一名禁军便快马来报已经盯住了洵追所说的那两人,不过因为没得到抓捕的命令,只是远远监视着。

  “他们将尸体扔在了南边的荒山上,那里有提前挖好的坑。推车被其中一人推回家中,属下赶回来时他们刚熄灯。”

  应该还有其他尸体,洵追沉思。

  如果坑是提前挖好,就说明这是个有组织有规划的作案,不论是谋杀或者是交易一定有一条隐形的锁链,将每一层都套在一起。他们不是第一次作案,荒山中一定有其他尸体,现在去挖还能挖到其他的东西。

  楚泱道,“你们紧盯着那两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此事不可对任何一人透漏。”

  “是!”禁军得命后迅速离去。

  “陛下,如果刚刚您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现在更加不能惊动他们。”楚泱道,“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加强进出城车类的调查,如果查到就按照寻常案子办。查不到只能说明,幕后指使位高权重。”

  “你是指。”洵追写。

  “臣不敢。”

  早晨还要上朝,洵追现在要是再出去便赶不上早朝,楚泱生怕他跑了似的,护送他回宫,还在门外守了好一阵方才离去。

  洵追根本睡不着,他只要想到那辆车上有孕妇就觉得后怕。世上最无助的就是女人,而最没有自保能力的无非是怀有孩子的孕妇。可母爱又使她们坚强,使她们无论在多危险的境地都要奋起反抗,保护还未睁开眼看看人世的孩子。

  他几乎都能想到孕妇死时的绝望。

  崇王最近早朝都不怎么说话,沛王发挥平稳,日常怂包。洵追盘算着大约是他那日醒来让这两位王爷受到惊吓,一时半刻还接受不了那日精神上的冲击。

  也不知道张达钟被晏昭和灌了什么迷魂汤,晏昭和不在,早朝属他话多。与晏昭和的行事风格不同,张达钟简直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见谁不爽便怼谁。洵追乐得看戏,竟不觉得早朝枯燥。

  莺歌小筑的案子太玄乎,激起张达钟这颗久久沉寂的立功之心。莺歌小筑案发之前,洵追可没见过张达钟这么积极,不过可能也是因为没有在朝中站队,处处被人压制。如今莺歌小筑一案使他得到重视,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下朝回宫,洵追刚了朝服,楚泱便立即找过来。

  楚泱脸色极差,行礼后不待洵追说平身便立即道:“陛下,臣查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荒山有多少尸体?”洵追写道。

  “南方的难民已经涌到了京城郊外。”

  洵追手一顿,笔尖上的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

  “有多不好。”洵追将笔弃至一旁,直接问道。

  “恐怕是等不到昭王回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洵追快步关上大敞的殿门,他关上的同时,候在殿外的宫人立即退去。

  “昭王离去时曾经告诉臣,如果南方难民到达京城外,立即封锁京城进出,必须阻止难民涌入京城。”

  楚泱所说,大约还有保留,洵追已经能猜到晏昭和的原话。

  南方瘟疫横行,大批难民涌向北方,带来的不仅是暴动,还有他们身上携带的瘟疫。就算这些难民没有染病,难保其他人接触他们后染上疫病。天下任何地方都可以染上疫病,唯独京城不可以,京城住着皇帝,住着宗室贵胄,如果连皇家都因瘟疫而焦头烂额,谁还来管天下人?

  外邦虎视眈眈,此时侵犯,一定直捣虎穴。

  那么晏昭和呢?晏昭和为什么要孤身去南方!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觉得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么多年的积累怎么让他变得如此自负?自负到独留皇帝在京城,以为他李洵追能够应对一切意外。

  洵追冷道:“关城门,所有人不得出入京城,一旦有人违抗命令,立即斩杀!”

  “斩杀?”楚泱抬头。

  “对,斩杀。”洵追对上楚泱的眼睛。

  “陛下!胡院首求见!”门外王公公叫道。

  洵追给楚泱使眼色,楚泱开口,“进来。”

  太医院除了负责皇室成员的健康,还负责管理京城以及各个地方各大医馆的集中管理。周太医虽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但对于管理可谓一窍不通。胡院首年过古稀,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成员,为人善良心思细腻,太医院众太医一致推举他为院首。在他的管理下,各地医馆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胡院首颤颤巍巍走进来,楚泱连忙上前扶住,洵追示意胡院首不必行礼。

  胡院首脸色比楚泱还差,洵追一颗心沉到最底。他现在可以接受任何人来报,但唯独胡院首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胡院首正欲张口,楚泱先一步道:“不如院首先与我说,陛下……”

  “你让他说。”洵追道。

  胡院首先是咽了口唾沫,后又用衣袖擦擦眼睛,这才在洵追的注视下道:“臣接到京城一家医馆的消息,他们昨晚接到一高烧不退的病人,今早上病人出现吐血之证,且唇部发青。”

  “医馆猜测……猜测是……”

  “瘟疫已经到京城了是不是。”洵追轻声。

  胡院首艰难的点头。

  洵追摇晃了下,下意识扶住桌角,胡院首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洵追可他自己都站不稳。洵追摇头,“朕无事。”

  “病人安置在哪里?”楚泱问。

  胡院首:“医馆不敢声张,立即将病人隔离在空房内,悄悄派人上报太医院。”

  “陛下,要不要立即让人找昭王回来。”楚泱严肃道。

  几个时辰前还说不知道昭王到底在哪,现在倒是要派人去找。洵追现在没工夫找楚泱这个和稀泥的烂人麻烦,他摇头道,“他不会回来。”

  晏昭和已经离开这么久,怕是早就进入了疫区,现在找他无异于再让京城内健康的人去送命。不过就算找到晏昭和,恐怕晏昭和也不会回来。

  那日清晨晏昭和一边喂他吃粥,一边告诉他很快就会回来。

  洵追垂眸失笑。

  都是骗人的。

  “大统领。”洵追吸吸鼻子,“你去把后山的尸体都挖出来送到停尸房,胡院首拨一批太医去医馆。再从各大医馆选医术高明的大夫,前往停尸房配合仵作验尸。”

  瘟疫出现的太巧合,怎么尸体刚出现就有人感染疫病?洵追不得不联想到郊区那批尸体,是什么能够使人突然死亡,除了他杀还有什么?京城没有人失踪,可不代表那些难民中没有失踪者。

  突然多出来的尸体,突然涌来的难民。

  洵追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可真是一盘大棋。

  “该怎么办大统领知道,你且带着胡院首去做。传张达钟和赵传之,以及……崇王。”

  不,不行,楚泱还不能走。一会这些人来了他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吗,没有一个传话的人,单凭他写字实在是太慢。

  楚泱自然是想到洵追的顾忌,立即道:“臣先送胡院首出宫,顺道带几位大人进宫。”

  宫内也必须封锁,疫情不能瞒着百姓,一旦有心人传谣,后果不堪设想。希望太医院太医去医馆会诊,带回来的消息不是瘟疫,而是其他什么新疑难杂症。

  洵追越想越着急,心脏的跳动的速度也飞快上涨,他不得不捂住心口以防自己太激动晕过去。

  在等待楚泱的同时,洵追叫王公公熬一盏莲子汤来清火。王公公端上来好大一碗,洵追端起便灌,王公公在一旁连说慢点喝。

  喝完并没有清火,日头上来洵追反而更热。

  冬日瘟疫尚还能发展缓慢,可夏天的炎热是病毒的温床,从南方疫情开始到京城,也就短短一月。

  洵追苦笑,心中暗道,晏昭和你可千万别倒下,我还等着你回来收拾京城的疫情,千万不要死在南方。

  凭他李洵追这破败残躯,清晨染上瘟疫,下午就能死在宫里。

  自此改朝换代,陛下驾崩天下易主。

  ……

  薄阎早晨看了几个病人,中午回山庄拿药,却发现堂前一个人都没有。他去后院找人,后院可热闹的很。下人们站在树下齐齐仰着头,树上少年在树干上卧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他睡梦中每动一下,下人们便吓得伸手以防他摔下来。

  “怎么不把他带下来。”薄阎皱眉。

  晏昭和坐在院子另一边,弯眸笑道:“今日回来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