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 第27章

作者:迷幻的炮台 标签: 古代架空

第三十四章

  此行路途遥远,洵追衣物没拿多少,银钱倒是全部搜刮出来带在身上。马车就从昭王府拿,省的再去租其他地方的马车不舒服。再者,昭王府的马车与平常百姓的马车略有不同,沿途官兵看到马车也会自动避让,可省不少麻烦。

  水井处阴寒,洵追短短坐这么一会,便觉得后背瘆得慌。夏日无论多炎热,到了深夜与清晨,少不得要多加件衣服。他将一直抱在怀中的披风披好,心思又飘到玉碧如何被杀害。

  熟练的仵作都检查不出玉碧的死因,洵追之前问过仵作为何不开膛,仵作为难道:“我朝有律令,未征得家属同意,不得随意开膛验尸。”

  玉碧死后,那郎君爱她至深,仍旧为玉碧赎身。玉碧生前还未清白身时与郎君私下写了婚书,瞒着雏娘,瞒着郎君的家人。开膛的意思一出,郎君立即将婚书拿出来表明人死如灯灭,扣押着尸体已经是强占,这样还不够,还要不留个全尸吗?

  仵作说,开膛后会缝合好,全须全尾一点都不少。

  那郎君当场气得险些晕过去,之后还上报官府要告。张达钟原本叫开膛的想法全部被打乱,尸体不能动,尸体内有什么谁都不清楚。

  宋南屏再度回来,洵追没等他站稳便问:“你带药物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见什么人?”

  “人?”宋南屏倒是忽然记起还真有,“我活这么大,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一齐聚在我面前。胡院首不放心我一个人带着药材,非要派他身边一个小徒弟跟着我。我和小徒弟回到现场,真是好大的阵仗。”

  官兵将爆炸现场暂时隔离,五步一防,围观群众皆赶至一旁。爆炸最厉害的地方,也是爆炸源头处簇拥着一群人,其中一人红色衣裳头戴金色宝冠,冠上镶嵌四颗晶莹璀璨的宝石,众人围绕着他层层包围。

  “我听小徒弟说,那就是当朝崇王殿下。我稍微打听了下,崇王殿下是得知此处爆炸特意赶来。我去装卸药材,没想到他冲我走过来,问我此处药仓烧毁后,京城的药材储存也就是太医院,他问我是哪位太医名下。”

  “你怎么说?”洵追问。

  “我还没说话,拦住你的那个兵头头就走过来指着我说,我是禁军。”宋南屏耸肩,“我说那不是我,但崇王殿下又问我在楚大统领那里没见过我。”

  “崇王叫那个兵头何副将,何副将说他是看到禁军令牌才认为我是禁军的人,但还告诉崇王殿下拿令牌的另外一个人。”

  就是洵追。

  “怎么?”宋南屏问洵追。

  是个副将?洵追皱眉,康擎军中的副将共有三位,一个爆炸居然引来一个副将。钱飒带康进军来京,统共就带了一个副将。

  崇王多半是听到什么其他的话,才特地进宫来试探。

  洵追有出宫的习惯,但也仅仅只有晏昭和清楚,崇王若是也知道,那么自己身边一定有崇王的眼线。

  他仔细回忆近日所见的人与事,崇王亲自参与甚少,但也不一定。

  洵追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一些事实真相,但有觉得相隔甚远。宋南屏伸手放在洵追面前晃了晃,洵追回神问:“嗯?”

  “你想到了什么?”宋南屏说。

  没什么,洵追摇头。

  洵追是从昭王府取马车后才来找宋南屏,白天宋南屏用马车运送药物,胡院首没让宋南屏用昭王府的马车。而何副将来自外地,自然不清楚昭王府马车是什么样,还以为是禁军的马车。马车由胡院首命人送回昭王府,晚上还没由府中小厮清洗,洵追便又把马车带了出来。

  昭王府自然也不止这一辆马车,洵追只是觉得这两相对来说用着比较舒服,久而久之晏昭和便将这辆车另放在一边随时供洵追使用。

  临走洵追还顺了王府小厨房的糕点。

  出发最后一刻,洵追犹豫片刻小声道:“宋大夫。”

  宋南屏回头看洵追。

  “如果我生病在路上死了,或者是被人追杀,你就丢下我快跑。”

  宋南屏:“那怎么行!你别说的这么晦气,呸呸呸!”

  宋南屏唯恐洵追再语出惊人,连忙驾车上路。洵追靠在车内,将车内的小毯子裹至肩膀。

  “庄主,有信送到。”

  薄阎偏头,“说。”

  拿着信的药童道:“从京城来的,没写名字。”

  “京城?”薄阎对着自己面前的昭王道,“你的。”

  药童将信放在晏昭和手边,晏昭和一边拆边问:“送信的人呢?”

  药童回,“已经走了。”

  信封就好像是薄阎寄给晏昭和的那样,封面不署名,套在其中的第二个信封上整齐写六个字——昭王殿下亲启。

  字体晏昭和没见过,写信的应该是个女孩,一撇一捺都格外娟秀。

  “昭王殿下,您已离开京城数日。京城风云变幻莫测,深处深宫仍能感受暗潮汹涌。前几日皇兄身体突感不适,已于今晨长眠,碍于昭王殿下未归,如将皇兄驾崩告知朝臣,恐天下大乱。瘟疫未除,皇兄不得安宁。玉鸾女儿身,无法报效国家代理皇兄心愿,还请昭王殿下速速回京。”

  落款是八公主李玉鸾。

  薄阎问道:“什么事?”

  “要回京。”

  “前段时间不是写了信送回京城吗?”

  晏昭和皱眉:“京城没收到,这封信是八公主送来的。”

  薄阎想要说什么,却见晏昭和站起拢了拢衣袍,不慎打落酒杯。清澈的酒液随着地面缝隙蔓延至能及之处,晏昭和望着酒液失神,眸中竟又几分神伤。

  晏昭和沉默片刻道:“我和你幼年相识,药方是你师父给我的,后又经你修改,会致命吗?”

  “经常服用是会体弱,但不至于要命。”薄阎皱眉,“怎么了?”

  晏昭和不愿意说,信纸在他手中逐渐变皱。

  薄阎在信纸即将皱成团时从晏昭和手中抽走,仔细看完脸色阴沉:“不可能,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你把药掺在安神汤里对不对。”

  “是。”

  “那就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薄阎回忆自己之前交给晏昭和的药方,“没有问题,是不是药材不对?不,如果有可能的话,只能药物相克。”

  “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所有太医给小皇帝服用的药方你必须看过才能用,一旦有相克的药物必须立即停止服用。”

  薄阎说罢,忽然笑出声:“你不是很想他死吗?”

  晏昭和将信收好,没再回薄阎,薄阎看他这个样也不像是有心思回答,便将远处躺在秋千椅上的俞聂生招来。

  俞聂生乖顺地坐上薄阎的腿,薄阎把玩俞聂生的发尾,“有人死了。”

  俞聂生神情淡漠,薄阎将俞聂生下巴勾至唇边,“我知道你也想让我死。”

  怀中的人终于回应薄阎,俞聂生双眼微微弯了下:“是。”

  ......

  洵追百般无聊,车内太热便坐到车外,车外风不够爬上车顶。

  洵追懒懒打了个哈切,他拍拍车顶,很快从车顶下送上来两颗苹果。洵追一手拿一颗,分别在两个苹果上留下啃咬的痕迹。

  宋南屏说:“再过一个村子就到最后的驿站,到时候能好好休息一晚。”

  洵追忧愁,越来越近反而有些不想那么快见面。

  刚上路的时候,宋大夫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有与家中母亲道别,虽然母亲放养他多年也不会约束他去哪。但医馆与太医院有约定,瘟疫没有结束之前他要一直协助太医院进行药物研制。太医院的任务,也就是皇家的命令,他偷跑出来上头要是知道一定会降罪。

  洵追写道:“没关系。”

  宋南屏才适应与洵追正常交流,哪知道洵追启程后又重新改以纸笔交流,一到晚上看不清写字,便连话也懒得说。

  离南方越来越近,瘟疫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广,沿途不乏难民抢劫,但都被洵追执剑恐吓。洵追看着瘦弱,但冷脸目光凶狠的时候还真挺吓人。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洵追吊下去的眼角才能飞扬会。

  他与洵追始终保持对对方家底不闻不问的距离,相处时会觉得洵追有些难以理解的娇气。

  比如不喝不带味的水,或者是不喝没有烧开的水,也不喝热水,必须用凉白开和刚刚烧煮的滚水混在一起,不温不凉才肯喝。如果不给他,他可以整整一日滴水不进。

  毕竟身体不好需要喝药,一旦躺下,洵追便又是那副柔柔弱弱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宋南屏见不得病患受苦,医者仁心疯狂泛滥,嘴上骂着洵追,手上的活却也一件不落的都做好。

  好在洵追所用药物对瘟疫并不管用,也昂贵至极,宋南屏为洵追配药时也没出现买不到药之类的艰难。

  每个大夫用药都有所不同,比如宋南屏的药喝起来就比周太医的甜一些。

  宋南屏每日都为洵追诊脉,“你底子弱,生病喝药没什么,但你每次病得都让我觉得是被人下药。”

  洵追写:“没有。”

  “休想在大夫面前隐瞒任何事!”宋南屏将诊脉用的小枕收回药箱。

第三十五章

  驿馆是专供朝廷传递文书者,以及官员巡视所短暂居住的场所,并不为百姓开放。官员如要进驿馆休息,须有文书以及令牌作证方可居住。

  洵追被马车来回摇晃地骨头痛,将文书与令牌一起丢给驿馆小厮,便扔下宋南屏自顾自去找房间休息。小厮将文书检查后还给宋南屏,宋南屏接过后飞快上楼,趁洵追还没彻底睡死之前摇醒他。

  洵追捂着脸躲,宋南屏索性脱掉鞋上床捉人。

  “不能睡,今日说好针灸后才能休息。”

  洵追闭着眼踹宋南屏,宋南屏道:“昨天说好试试针灸。”

  宋南屏说药物治疗只是治病中的一部分,加以针灸效果更好。洵追撑着下巴听宋南屏将针灸治疗吹地满天飞,要是不知道宋南屏治什么,他姑且还能信几分,但偏偏此人是个以骨科出名的正骨大夫。

  宋南屏拍着胸脯道:“技多不压身。”

  洵追下床找来纸笔,“下楼出门,驿馆外遍地都是患者。”

  “他们我治不了。”宋南屏理直气壮,丝毫不以无法治疗瘟疫为耻,“研究药物需要时间,他们不是京城刚染上瘟疫的患者,我没办法立即对他们进行治疗,当地的大夫比我更有经验。”

  “没必要给患者带去没有希望的希望。”宋南屏说。

  洵追一愣,宋南屏笑着叹气:“有种最消极的办法,如果实在治不了,就将所有患病者暗中处死。”

  “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家记载,前朝瘟疫首先在军中蔓延。”宋南屏问。

  洵追点头。

  “两军交战,交战后必须清理各自领地的尸体,如果不将尸体进行掩埋,一旦日光照射尸体腐烂,很有可能出现疾病。就像这次水灾后没有人及时处理,爆发瘟疫。”宋南屏道,“军中是最需要消毒的地方,饮用水和食物都必须烹煮后食用,再由军医检验。”

  洵追写:“史料记载,瘟疫由动物尸体飘向河水下游,百姓喝掉河水后感染瘟疫。”

  “你有没有想过明明是发生在军中的瘟疫,为何会记载为民间爆发?”宋南屏问。

  为了掩饰。

  “但民间的确有过瘟疫。”宋南屏话音一转,“就好像是试探。”

  就好像是为了试探瘟疫能达到什么地步,然后复制一模一样的灾难降临在军营中。

  洵追严肃道:“你要为你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不是我为自己的话负责,我也是从我家的书里得知,这些全都是我母亲所记录。”如果不是宋南屏少年时与家中丫鬟玩捉迷藏,也不会躲在母亲房中发现这些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