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 第35章

作者:迷幻的炮台 标签: 古代架空

  洵追问宋南屏,你母亲经常教训你对不对。

  宋南屏一愣,没明白。

  俞聂生噗嗤一声笑出来,更显得宋南屏智力不足。

  来之前没想到会遇上孕妇,天色渐晚回山庄不安全。一行人中,洵追的地位最重,俞聂生询问洵追的意思,洵追表示听俞聂生安排。

  俞聂生道:“既然陛下让我做决定,那么今晚就在山庄内的医馆休息一晚,陛下放心,这间医馆不是为了治疗患者。”

  “也是为研制药物吗?”洵追问。

  “对。”俞聂生答,“总在山庄研究倒不如离瘟疫近一些。”

  有一点洵追一直想不明白,瘟疫在南方少说也爆发了三四个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以前研究药方快,是因为病发症状和记载中相似,可以在记载的基础上研究,这次瘟疫和之前不同,所以要多费些时日。不过现在已经有很大进展,已经将初步研究好的药方用于治疗重症患者。”俞聂生问洵追,“不知道京城进展如何?”

  “京城发现瘟疫的时间比这里晚,走之前还未有任何成果。”宋南屏最了解,他代洵追回道。

  折腾一下午,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特殊时期城内没什么好东西,医馆的厨子下了一大锅面,配上简单的菜码端上来,众人捧碗分食。洵追也跟着吃了些,挑食也得分时候,若是现在挑三拣四未免太矫情。

  可能是自早晨在山庄用膳后再未进食,竟觉得自己平日不怎么吃的面食格外好吃。

  饭后俞聂生还得翻看医馆出账,洵追则上楼休息。

  睡前宋南屏送过一次药,看着洵追一滴不落喝下去才放心离开。

  洵追躺在床上望着素白的帐子,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胯,今日在马背上太久,身体一时适应不了。自从宋南屏管着他的身体,最近休息的时间没有之前多,精力也比在宫中要足。至现在,洵追也不大清楚宋南屏医术是好是坏,只觉得这人神奇的很,什么都懂一些,但好像又没一个特别精通的。

  宋大夫有一个毛病,喜欢看着病人将药喝完才肯走。

  洵追趴在床头干呕了会,什么都没呕出来,心中莫名火大。

  在陌生环境中休息总是不安稳,天蒙蒙亮时洵追便已穿戴好坐在堂下,这时也是医馆忙碌的开始。医馆内所有人烧水煮药,保证百姓清早起床来领取药物时供应充足。

  青藤山庄有自己严苛的规矩,一切药物出库以及熬制都需三人以上作证记录,为免某些手脚不干净的偷取药物去黑市上贩卖获取暴利。账房先生也配有两名,分别做记录,月末结余时请另外的先生计算。

  难民聚集在城外,城内的百姓则都留在家中尽量减少出门,偶尔出门也只是去官府领取粮食,去医馆领取预防瘟疫的药物。整座城好似一座无人之境,街道四周商贩的摊位还在,没来及扔掉的垃圾也都装袋整齐放在摊位内。

  洵追出门遛弯时,跟随他们一起来的药童正好从门外进来道:“小公子是要出去吗?”

  洵追点头。

  “外头不安全,小公子还是在馆内为好。”

  洵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药童进后院,他立即离开医馆。

  本打算昨晚问晏昭和如何通知令羽营的事,但没想到根本没能回去。比起瘟疫,洵追更担心的还是崇王,就算晏昭和向自己保证李崇绝对不敢造次。人心隔肚皮,运筹帷幕也有一朝马失前蹄。

  漫无目的地在城中乱逛,竟不觉中走到城外。难民还在休息,更深露重,都裹着毯子。洵追一抬眼,远远瞧见有一队人马安安静静朝这边走来,他等着人马再近些,为首的人先一步开口。

  “起得这么早,昨晚休息了吗?”

  洵追目光越过男人,朝后头望去。

  “知府骑不了马,马车行走,比我们要慢些。”

  洵追摘下出门时随意戴上的斗笠,听晏昭和解释,莫名有点想笑。

  什么知府好大的架子?当朝王爷在前方开路,自己跟在后边舒舒服服坐马车?

  晏昭和下马,缓步走到洵追面前,手背碰碰洵追冰凉的脸颊:“本以为你在山庄,昨夜薄阎叫人来报说你在这。”

  洵追捏住斗笠将其放在晏昭和头上,背着手打量片刻摇头。晏昭和失笑,将斗笠拿下来重新帮洵追戴好,“虽说知府没见过你,但还是最好别让人看见你的样子。”

  洵追皱眉,思索片刻在晏昭和掌心中写道:“谁的人?”

  “陛下,一切不清楚底细的人,都要保持警惕。”晏昭和说。

  “我要找一个人。”洵追写。

  “谁?”

  “莺歌小筑前花魁,玉姚。”洵追写,“也可能换了名字。”

  “范围。”

  洵追尽量回忆赵传之当时呈上来的证据,“半年前嫁给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

  晏昭和笑道:“这可不好找,南方商人去京城是常事,陛下是要臣大海捞针吗?”

  洵追摇头,不好找,但也好找。

  来京城的商人,都是在当地做生意的翘楚,每次进出货官府都会有出行记录。莺歌小筑当花魁女子必定才貌双全,只需在这些商人中挑出近半年娶妻者,一个个问过去便可。

  莺歌小筑始终是他放不下的案子,他相信蔻丹只是想为雏娘顶罪。蔻丹那样的女子,不该包庇罪犯,也不能被冤枉。

  “陛下记得将您抓去莺歌小筑一男一女吗?”晏昭和问。

  洵追点头。

  “臣当场将两人就地正法,陛下可知是为何?”

  洵追没出声,等待晏昭和解释。

  “一杯清茶香气逼人清透见底,杯底还是会有没能过滤掉的茶渣,难道陛下会因为这么一丁点茶渣而放弃清茶吗?”

  男人循循善诱,听诱的少年却不买账。

  “就算陛下心里清楚,有时也不必那么明白,偶尔装糊涂会让事情简单许多。”

  洵追声音轻飘飘的,却不容置疑地打断晏昭和。

  “我不喜欢喝茶。”

  两人在城门口僵持,等来好大架子的知府。

  知府见晏昭和站着,马车停下后连忙小跑至晏昭和身后问,“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晏昭和冷道:“送这位小公子去城中的医馆。”

  “我不去。”

  “听话。”

  知府不清楚洵追是谁,但这样和昭王叫板的一定也是他惹不起的主,他连忙站在晏昭和身后道:“下官一定将小公子安全送达。”

  洵追气笑了,什么小公子?什么安全送达?

  “我要真想跑,你能拦得住我吗?”洵追反问。

  “陛下大可试试。”

  洵追紧了紧握剑的手。

  “好。”

第四十四章

  晏昭和看了眼洵追手中的剑:“拿得动吗?”

  语气关心,像是真的在询问洵追,可洵追知道,晏昭和这是在无声地笑他。

  天子不该拿不动剑,更不应该拿皇帝佩剑之外的任何一把剑。可他就是做到了,把所有禁忌,所有的不允许都做了个遍。如果只是寻常人家,多病多灾自然是要好好养着,成为所有人不约而同怜惜的孩子。可他是皇帝,是所有强壮的少年,孱弱的女人,手无寸铁百姓们的庇护伞。

  这世上最不该笑他的是晏昭和,最有资格嘲笑的也是晏昭和。

  嗓子眼发干,洵追闷着力气咳嗽,剑柄处的流苏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而随着风飘扬地更高。

  胸腹传来剧烈的疼痛,牵着五脏六腑。器官与器官之间缠绕着丝线,将所有都连接起来,只要有一处受伤,丝线会拉着其他器官一齐承受如排山倒海之势的痛楚。

  洵追放弃般松手,剑与地面碰撞,青紫色的剑穗混入掺着泥土的浑水中。

  剑穗滚着污渍,洵追踩住剑身问道:“他叫什么。”

  晏昭和微微俯身,离洵追近一些说:“桉州知府,贺知平。”

  贺知平?洵追冷笑一声,很好。

  “让他送我回去。”洵追指尖贴在晏昭和手背上写道。

  晏昭和点头,洵追的手就那么搭着晏昭和的手背被搀扶上马。晏昭和道:“我在这四周看看不需要骑马,小公子保重身体。”

  男人正欲抽手,少年追上一步又将他的手抓住。

  晏昭和投来询问的目光,洵追稍稍掀起帽檐继续在晏昭和手背上写道:“带一个人和我一起回去。”

  “您吩咐。”

  昨夜才出生的孩子睡得正熟,他被娘亲抱在怀中享受着降世之后第一个平静的睡梦,他的母亲一夜没睡,双眼通红却掩饰不住眸中的爱意,爱意中又掺杂着忧愁。

  “茹儿,你执意要生下这孩子,爹娘允许你生下,可那都是在没有瘟疫的时候,现在全家都吃不饱,你没奶水养活这孩子,这孩子生下也是死,不如像昨天那个人说的,把孩子买了换些银子。孩子能活,你也能活。”老妇劝道。

  许茵茹抱紧怀中的孩子,拼命摇头,“不,这是我的孩子,这也是你和爹的外孙,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绝情!”

  老妇摇头,“现在留着他全家都得饿死,人家互换孩子吞食,卖了总比把孩子送给别人!”

  许茵茹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老妇,整个人气得发抖,双脚蹬地往后退,声音颤抖几近失声,“什,什么?”

  “你还想让我的孩子被别人吃掉?!”愤怒顷刻间涌上来,包裹住女人虚弱的身躯,“你们还是人吗!”

  “人吃人你们不恶心吗!”

  许茵茹大口大口吸气,生产后的虚弱和小腹处的疼痛还未散去,她难耐地捂住小腹怒道:“这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们杀了他就是杀死我!”

  “小时候你和爹爹送我去学堂,告诉我教书先生说的话要听,教导我让我成为怀有悲悯和善良的人。”许茵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眼前格外陌生的老妇,“你们到底是谁?是生我养我,告诉我善良的爹娘吗?”

  “啧。”

  帐外传来少年轻蔑的啧声。

  许茵茹近日来受地刺激太大,听到陌生人的声音莫名恐惧,如惊弓之鸟,但不忘护住孩子。

  这是一个母亲自然而然的保护,也是她们被上天赋予的柔软盔甲。

  老妇就在帐子口坐着,她掀起帘子朝外头望。

  一身整洁白色衣袍的少年站在帐前,正欲掀起帐帘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清澈的眼眸与老妇浑浊双眼一触即离,转而去向帐里那受了惊的女人。

  “你是,你是。”老妇指着洵追。

  洵追后退一步礼貌道,“您好,我来看看孩子。”

  “不!”许茵茹尖叫,她嘶吼道:“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孩子!你们这些人贩!我要报官!我要让官府把你们都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