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被嫌弃的一生 第30章

作者: 标签: NP 古代架空

  “你跟我走!”湛寂忍不住急声道,一把抓住了厉忻的手臂要将他拖出去,却被厉忻用全身的力气甩掉了。

  “你…行行好…让我死前干干净净待一会……”厉忻抬眼看他:“我脏了一辈子……”说话间他落泪下来,颓然坐在地上。

  “你走吧。”厉忻朝着湛寂摆手,他实在太累了,什么都不想纠结,自己纠结了一辈子原来不过庸人自扰,早应该放手图个清净。

  湛寂听着渐近的刀剑砍杀声,一把将厉忻抱了起来,朝着另外的方向冲了出去,他还有暗道可以通向外面……

第六十七章

  死也不能死在教中,湛寂心里有个执念,他揽着神志不清的厉忻,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心想道,天高海阔,哪一处都比教中干净,你不想死在那里,我就决不能让你死在那里。

  他们身后是悬崖,刀剑逼近时,湛寂将厉忻放在悬崖边上,拔剑和围攻者对打了起来,正打得焦灼,忽然看见数支流箭直冲悬崖边上射落。

  湛寂想到厉忻,本能冲了过去护住对方,流箭速度极快,格挡间,他的后背仍然中了一支,湛寂将箭拔了出来,看向刚才趁乱射冷箭的人。

  是骆云。

  骆云骑马从不远处悠悠踱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是在冷眼看他困兽犹斗,不巧的是,楚渊和云敛也被他救了出来,崇子姬仍是挂着让人厌憎的虚假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

  哈,差一个穆清羽就聚齐了。

  可真是乌鸦嘴,他正想着穆清羽,那人也随即出现在另面山头上。

  这种密不透风的围困下他只能束手就擒,但他不想束手就擒,被押到武林大会上斩杀和如今被杀死有何不同。

  他笑着举起了剑,带几个人上路有何不可?

  他不知道身后有人就像鬼一般慢慢靠近了他,随即一柄刀从后背没了进去,熟悉的伤处,熟悉的痛苦。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捅了这一刀,但他回了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抢下了那把染血的刀。

  那些愤怒和指责在看到厉忻的刹那就烟消云散了。

  “活下去……”湛寂胸口一痛,血水从嘴里涌了出来,他沙哑地重复着这句话:“你自由了。”

  厉忻神色空洞麻木,他退了一步,扯着湛寂也朝着悬崖边近了一步。

  “不要……”湛寂急忙抓住了厉忻的手臂,重伤的身体被一步步扯到悬崖边缘。

  “一起走吧……”厉忻露出一丝笑容,他随即一脚踏空,被湛寂抓着半悬挂在崖壁上。

  湛寂不肯放手,却见厉忻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任由自己直直落了下去。

  风中有哀嚎的声音。

  骆云此时下马慢慢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云敛。

  他们疑惑地站在湛寂身边,方才生离死别的场景真是感人,但两人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云敛只想杀死灭门仇人,骆云只想斩杀湛寂断绝祸根。

  “刚才那人是谁?”骆云问道。

  湛寂闻声就笑了,情蛊真是世间最绝妙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人在别人眼里光芒四射,一旦情蛊离身,整个人顿时黯淡无光,对面也都不相识了。

  云敛恨道:“此人无恶不作,狠辣绝情,竟然也会为情舍命,你如果当初对无辜之人有一两分仁慈,如今也不是这个下场。”

  “刚才那人是谁?”骆云蹙眉问道,他不知为何心里打着鼓,那坠崖之人和厉忻有三四分相似,但他心里知道不是厉忻,只是方才搜寻过教内各处,也没有找到厉忻下落。

  “你把厉忻藏在了哪儿?”骆云接着问,这话让湛寂大笑出声。

  “此人实在可恨!”云敛持刀抵在湛寂脖子上:“你最好说实话。”

  “他死了。”湛寂吃吃笑道:“我的东西,自然事先送去该去的地方!”

  “他死了?”骆云一阵怨恨,抽出鞭子便冲湛寂抽了几把:“你把他藏哪去了?快说!”

  湛寂闪躲着蜷缩了起来,他不会把那人让给别人,就算尸体也不会:“我把他…炼化在了炉子里,化成了灰…你们找不到他了!”

  你!两人一阵惊惶,湛寂心狠手辣,未必做不到。

  骆云想着一路追杀湛寂时对方的反应,他本有机会逃走,但仍然返回魔教带上了方才坠崖那个人,这种执念让他疑惑。

  骆云没注意到云敛看着湛寂恨之入骨的眼神,少年时亲眼目睹族人和亲人惨死于魔头手中,今日自己最在乎的师父也下落不明,他恨意难消,只想立刻手刃仇人,千刀万剐!

  恰好这个时候湛寂抬头露出了一抹阴险自得的笑容,似乎在嘲讽他们的无能,这笑容在云敛心上重重搅了一下,他的脸色立刻刷白,一刀便砍在湛寂脖子上。

  刀刃没了进去,湛寂仍是呵呵冷笑两声,喉管被血溢满,发出的声音沙哑又闭塞:“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

  “问他毫无用处!”云敛恨极,又一刀砍了湛寂脖子,他连砍了几下都不解气,直到砍得那人头身断成两截,那人随即倒在血泊中,头碌碌滚落悬崖,身体倒在地上,脖子里漏出的血液把四周都染红了。

  骆云看着云敛满脸溅了鲜血狞笑的样子,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平素看起来温和圆滑的男人,竟然有如此疯狂的时刻。

  云敛砍得仍不解气,鞭尸一样将那半截身体砍了十来刀,砍得手脚乱飞,骨肉四散,骆云都退到距离他十步之外,周围人们都没了声音。

  砍到力竭,砍到刀子卷了刃,重重穿过身体插到土中,云敛踩着烂泥一般的身体试图把刀拔出来,用了力但刀没有动静,他这才晃了晃身体,踉跄退了两步,有些呆滞又茫然回顾众人。

  众人被他全身是血的样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有骆云走上前一步,犹豫道:“云公子…湛寂已经死了……”

第六十八章

  “他死了?”云敛露出疑惑的神色,良久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吧。”

  仇恨确实能把人变成恶鬼,湛寂曾经亲眼目睹双亲惨死,便执意找仇人报复,连累厉忻背负骂名生不如死,这报应又落到了云敛身上。

  或许那真正的恶鬼是人心执念,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行径。

  这样说来,“湛寂”也并没有死。

  因为恨意没有消散,生者也没有得到救赎。

  穆清羽默默看完了这一场复仇,勒马缓缓向山下而去,他一路独行,心里头空落落不知是凄凉还是哀伤。

  他认出了那个坠下悬崖的人是厉忻。

  和他后来见到的厉忻有些不同,仿佛是花朵失去了鲜艳的色泽,或者是宝石蒙了灰,但那就是厉忻,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甚至他看向自己空洞的眼睛,也和记忆里少年那次分别一模一样。

  厉忻为什么在最后一刹看了他一眼,穆清羽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是觉得被那一眼扎得心痛,他们错过的数十年时光突然没了实感,转眼间两个人的关系就走到了头。

  就像是…穆清羽被父亲从武当带走第二天,就得知厉忻的死讯。

  山中雾气蒙蒙,穆清羽一边劈着树枝一边在悬崖边的山下寻找,一直从白天找到黑夜,找得马都乏了,死活不肯再走一步,他还是没能找到厉忻,只是在一条从山下流过的河流上,看到凸起的礁石挂住了一块染血的碎布。

  一时之间不知是希望还是失望,穆清羽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厉忻…或许还活着……

  河流的下游是一面湖,湖边住着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厉忻被救起后,在农家里休养了几日才慢慢醒转,在他耳边的是晒网和划船靠岸的声音,渔民相互呦呵着将网中和船上的鱼一桶一桶倒进水池中,鱼尾拍打着水面,为空气里带来湖底潮湿的气味。

  厉忻被从矮窗里射进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伸出手遮在眼睛上,发现身上本来穿着的衣服已经换下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渔民的粗布麻衣,还有股水洗后淡淡的碱水味。

  他的脸部光滑,头发也被修得很短,这几日一定有人尽心照顾了他,否则不会是这个样子。

  正胡思乱想间,门被从外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和一个年级不大的姑娘,看到他醒了,姑娘脸上露出了笑容,忙放下担子小跑过来。

  “大哥…你终于醒了?”

  厉忻看着眼前这张清秀不施粉黛的脸,点了点头,他若下了地狱一定要问问阎罗王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九命猫妖,怎么几次都死不了,这命数别人求都求不来,给他可就真是浪费了。

  “这是哪里?”

  “这是金水村,外面是碧落湖。”

  最近的镇子是哪里?厉忻想问,但看着面前脸微微红的小姑娘,他不想让这对父女失望,自己搭救又殷切照顾的病人,醒来就是问附近的镇子在哪里,是谁都会失望的吧。

  先留着几日再说,厉忻心想道,可惜他从魔教出来时身上没有一点金银,否则还能留给这父女权当谢意。

  厉忻醒来后几日便下地走动,他被困魔教时,湛寂时常给他灌输内力,又丹参良药温养着,他仍然生无可恋,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但逃出来后反倒身体好了一些,过往情孽就像梦一般,因情蛊离体那些困惑和痛苦也都渐渐散了。

  他开始力所能及帮这对父女忙些捕鱼的事,捕好的鱼,有些晒干等着商贩来收,有些就近推到附近的市集卖了,不过之前是这位老父亲和女儿推车上路,最快也要两日才能到集市,天气热了鱼也就不新鲜了,有了厉忻,他可以把鱼装在水桶里,推着车日夜赶路,一日就到市集里,鱼又新鲜可以卖给附近酒楼,几个来回后攒了钱买一头骡子,再卖鱼就可以让骡子来拉车。

  厉忻一直以来都是习武之人,他没做过这捕鱼和商贾往来的事情,就算他武功恢复了,不参与江湖事,不加入各帮各派,他能做好的也大概是看门护院,押货运镖的事情,不过也比捕鱼卖鱼轻松多了。

  这父女俩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也过了这么多年,人生多艰,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厉忻赶着骡子,忍不住想得远了,不过天色昏晦,渐入夜幕,这条路虽然走了几个来回还算太平,但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尤其今天好像还有雾。

  或许正应了他的担忧,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砍杀声,雾有点浓了,是什么人因为什么打斗,他看不分明,只见一个穿青衣的男子被围成一圈节节退后,马也惊了,车也停了,砍杀他们的是一群蒙面人,不知是寻仇还是图钱。

  厉忻勒了缰绳在不远处等着,他现下武功被废得七七八八,内力一直蓄不起来,全凭他练武多年养成的一身硬骨头,所以比一般人还是耐打些,但他无意上前帮忙。

  他就是因为多管闲事才觉得如今这般下场,少年时他信奉惩恶扬善,拔刀相助,认为做好人做好事就一定被上天庇佑,结果他救了湛寂。

  有时候救人,得到的不一定是善缘,或许那个人本来该死呢,你救了他反而害了千千万万人,一次施救反而酿成大祸,这罪孽深重自然要起了这个因的人来受。

  厉忻静静看了一会,看到那青衣公子被砍到手臂,保护他的侍卫也七七八八被打散了,这个人要走投无路了。

  厉忻抬手折了路边一根树枝,他将树枝用随身小刀削成尖锐的形状,看那公子马上要挨刀,便嗖一声将树枝飞出去射中那持刀的蒙面人手上,因为内力不够,树枝虽然尖锐,但只没入手背一半。

  他捏了一把削成短节的尖锐暗器,看准时机扔了几个出去,那蒙面人左看右看,只以为有人埋伏,并没想到这不远处赶着骡车,穿着粗布麻衣,散发着鱼腥味的男人会是暗器高手。

  厉忻叹了口气,他就是看不得别人以多欺少,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说是不救,就应该不救,他怎么知道救下的不是个魔头。

  那群蒙面人见杀不了人,又怕有神秘高手埋伏,便急匆匆撤了,留下那一行人惊惶未定。

  厉忻看着前路风平浪静,于是甩了鞭子,赶着车继续往前走,走到那群被救的人旁边时,有人拦住他问:“你是什么人?”

  “草民就是个卖鱼的。”厉忻指了指车后的水桶:“卖完鱼着急回去,家里有人等着。”

  那青衣公子摆了摆手说:“一个过路的而已,让他走吧。”

  “此人实在是行为蹊跷。”那拦住他的护卫蹙眉道:“方才这里打得惨烈,这卖鱼的不惊也不怕,现在又一派气定神闲上路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普通渔民。”

  厉忻闻声一惊,可算是惹了麻烦,他素来这般不动声色,一派淡然,原来也是有错的。

  “哎呦,小的求几位大爷饶命!”厉忻反应及时,忙不迭从车上连滚带爬下来,以头捣地,哭得稀里哗啦。

  这狼狈样反倒让那群人嗤笑了一声,青衣公子摆摆手说:“一个卖鱼翁罢了,别难为他了,我们还是尽快上路吧。”

第六十九章

  厉忻闻声忙忙谢了几声,爬上车正准备继续赶路,那青衣公子忽得瞅住他身后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