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人说媒 第17章

作者:祝涂 标签: 古代架空

  “杨姑娘请说。”

  杨蔓舒将一直护在身上的纸拿出来,叠好交给荀礼,凄凄一笑:“上次也是,刚与他说两句话,他便不耐烦听了。我靠近一步,他退三步……我早该清醒了……”

  她把手中那张纸交给荀礼,哀求地看着他:“……我不求什么了,也不会再见他了,可我……还是想将我没说出口的话都告诉他,我想让他知道我的情意……荀大人,我再任性这最后一回,求求你,帮我将这个交给他,好吗?”

  荀礼实在不忍拒绝她,将那张纸叠起来收好,答应下来:“杨姑娘,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转交的,我们先下山吧……”

  糟糕!他拍了拍脑袋,刚刚分别的时候忘记交给谢珩了!

  荀礼起身掀了被子,从一旁还未被侍仆收走的湿衣服中扒出一张被对折起来的纸来。

  这就是杨蔓舒所托之事。

  荀礼将它拿起来,却发现因为淋了太久的雨,整封信都已经被打湿了。

  他心道不好,急忙展开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纸上的墨色一团团地晕染开来,字迹都已经污浊不清,是全然不能看了。

  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明日去告诉杨姑娘,向她赔个不是,然后麻烦她再写一封?

  不可不可......荀礼当即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杨姑娘也是好不容易放下,他怎好再让一个姑娘家一遍一遍回忆咀嚼这思慕不得的痛苦?

  可他看着这信,也实在送不出手;退一步讲,哪怕他帮忙送出去了,谢珩也未必看的清这上面写的什么,万一再当作废纸扔了......

  荀礼心中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没能护好杨姑娘的一片心意,便想做点什么弥补。

  他找来两盏油灯点上,对着光亮处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将那些字都顺了出来。原来那纸上写的是从古曲之中摘出的一段词。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荀礼轻声念了出来,

  一见误终生,荀礼自嘲一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等那张纸干了,平铺在桌上,本想提笔将那些模糊不清的字描写一遍,只是笔尖还没碰到纸,他就缩回了手,觉得不好。

  无论这张纸再怎么样,也是杨蔓舒亲笔写的,他在上面涂涂改改又算什么呢?

  但怕就怕过一夜后,纸上字迹只会更加暗淡模糊变的一团糟。他想了想,不如还是自己在白纸上誊抄一遍,与杨蔓舒这封放在一起,一块儿交给谢珩。

  这样下定决心,荀礼拿出一张白纸,工工整整的誊写了一遍,压在那张纸的下面,一起对折。

  他拿着油灯翻找自己的抽屉,想找个信封封起来,却怎么也没找到。

  荀礼心中奇怪,明明记得还有几个......看来得去找青山问问。然而看看天色,此时已是深夜,青山早就睡下了,他不好去打扰,只能作罢,躺回床上。

  今日发生之事实在紧急危险,他已是累极,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次日又下起雨来。大概是落雨的声音着实让人心神放松,荀礼竟没能按时起来。青山过来叫了两次都没得到回应,推门进来一看,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荀礼浑身热烫,虚汗一阵儿一阵儿地出。勉勉强强被青山喊醒了,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虚弱无力。

  管家赶紧去请了大夫来看,把脉问诊后,大夫是昨夜淋雨着了凉,寒气侵体,得了风寒。说罢,坐在一旁写好了药方交给管家。

  送走了大夫,管家不敢耽误,匆匆抓药去了。

  荀礼也是无奈,昨夜回来蕊丹将他包的像个粽子,又是灌汤药,又是塞暖炉的,就是生怕他病倒,结果却还是没能抵挡着来势汹汹的风寒。

  他病成这样,自然是不能去上值了。荀礼强撑着精神吩咐青山去工部替他告了假,眼巴巴等青山回来了才肯安心地躺下休息。

  蕊丹看他这幅病弱模样甚是心疼,于是青山有幸又得了一顿数落,灰溜溜地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了好了。蕊丹,是我昨夜开了窗忘了关,别再责备他了。”荀礼哑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蕊丹只好住了嘴,只是她还生着气,看也不看青山径直走出去了。

  荀礼忽然又叫住青山:“等等,青山,去找个信封拿来。”

  他都已经病成这样,还惦记着杨蔓舒的事情,生怕自己忘了。

  可惜他实在乏力,眼皮都抬不起来。等青山将信封带来,也只能躺在床上指挥青山:“你把桌子上叠好的信装起来。等申时过后去谢府给谢大人送过去。就说是杨......给他的。”

  声音越来越弱,以至于青山根本没听见那最后一句。只是照他的吩咐走到桌子前,却怎么也没看到荀礼说的折叠好的信。

  青山摸摸脑袋,一遍遍地数着桌子上的东西,生怕是自己漏了哪里没看见......结果找来找去,最后在地上发现了它们的身影。

  也许是昨夜大人忘记关窗,被风刮到地上了……他这样想着,蹲下去捡起来,发现一张已经被雨水浸的皱皱巴巴,不能看了;另一张却是干干净净,上面是自家大人行云流水的字迹。

  青山想都没想,将那张污糟的信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再把那张工工整整的叠起来,封了起来。

  “大人,这里有两张,我把那张好的封起来给谢大人送去?”

  荀礼头疼的厉害,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青山说了什么,只有后面半句“给谢大人送去”进了耳朵。他心道是对的,就是要给谢珩送去,便没有多想,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青山便将信封揣起来,出去了。

  不过不用等到下午,听闻荀礼今日告假并未上值,问清了缘由,谢珩即刻撑着伞就赶来了。

  荀礼病的脑子糊糊涂涂的,在一片混沌中似乎听到了谢珩的声音。他想起身看看到底是不是,使了半天劲儿,连一根手指都没抬起来。

  “你家大人如何?”

  ......为何谢珩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焦急?

  “多谢大人关心,早起请大夫来看过了,吃了药,睡到了现在。大夫说大人正是年轻气盛,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不需紧张。只要多多休息,出了汗就好了。”

  “汤药一日几服?”

  “三服,一会儿等大人醒了吃点东西,蕊丹就会把药端来了。”

  青山说的详细,消了谢珩三分担忧。

  “嗯,他睡这么久,也是该醒了。你们去准备些吃的,若是人手不够,就让元祁去谢家叫。”

  “够的,够的,多谢大人......”青山正准备出去,想起荀礼吩咐他的事情来,又回来了,“对了大人,这是我们家大人晨起吩咐要交给您的。”

  “给我?”谢珩惊讶道。

  他接过信封,不知道荀礼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写下来......拆开看了看,再出声时,居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是你家大人......要给我的?”

  青山点头,语气笃定:“没错。”

  荀礼模模糊糊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只是病中少思,并没有分辨出什么异样。屋内也很快重新归于寂静。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似乎是发现并不烫手,那人松了一口气,又为他把被子掖了掖。

  荀礼又听到了那人手中翻折纸张的声音,尽管他不甚清醒,居然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和着那人的气息,在这空荡的房间中交织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突然发出一声叹息。荀礼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是这叹息喜悦还是忧愁?

  荀礼倏地睁开双眼,与坐在床边的谢珩对上了视线,发现谢珩看向他的眼神竟然与往常不同了。

  一定要说的话……

  那并不是看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他心爱之人,珍重,压抑,狂热。

  他唇边带着极尽温柔的笑意,似乎是愉悦极了,说话声音都不自觉高亢了许多:“少敬,可有感觉好些?”

  荀礼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珩,登时愣了片刻,才呆呆道:“好、好多了……谢大人怎么来了?”

  谢珩微微收敛了神色,略有不满道:“还要叫我谢大人?”

  “啊,怀、怀瑾。”荀礼面色微红,不自然地改口

  谢珩只当他是害羞,神情重新舒展开。他攥着手中的纸,难以抑制心中激动。他的眼中尽是款款情意,看着荀礼似乎在盯着什么宝贝一样。

  他几次张嘴,都怕自己高涨的情绪会将荀礼吓到。努力平复一番,扬起那张纸,却还是抑制不住满腔激荡,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你……你看了那本文集?你看到了?”

  “什么?”

  荀礼困惑地看了看他手中的信纸,很眼熟,应该是杨蔓舒托他交给谢珩的东西。

  东西既然已经交给他,那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谢珩说的看了文集又是什么意思呢?看了什么文集?

  时间流逝,两人之间忽然生出一阵窘迫的寂静。

  谢珩那颗鼓舞雀跃的心就在荀礼迷茫的神情中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他在刹那间从万丈悬崖上跌落,天旋地转,仿若正在经历生死。

  他是多么玲珑剔透之人,瞬间便明白过来,只怕其中又什么误会......

  方才的欣喜激动全都烟消云散了。谢珩嘴唇动了动,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明明满纸深情......

  谢珩眼睛暗了下去,脸上血色都消失殆尽了。他挣扎了许久,才将视线从那纸上挪开,抱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想要从荀礼口中听到那个他等了很久的答案:“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你写这些,是什么意思……”

  荀礼终于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为何谢珩手里只有一张纸?

  另外一张呢?

第24章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书院的学生都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一天。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也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荀礼正坐在书桌旁边写先生布置的功课,谢珩早就完成,在一旁捧着书,遮遮掩掩地偷看荀礼的侧脸。荀礼做功课的时候,嘴巴总是不自觉地在默念什么,时不时地嘟起来,配上他尚且有些圆润的脸颊,从侧面看着十分有趣。

  他心血来潮,伸脚踢了踢荀礼的凳子:“你知道郑先生吗?”

  只要谢珩与荀礼说话,不管荀礼在干什么,都会停下认真回答:“是写了《庸论》的那位圣贤吗?我曾读过一段,先生的文章大多失传,只留下寥寥数篇,也都残缺不整,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书院的藏书阁有先生的真迹,你想看么?”

  这对每个读书人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诱惑荀礼被他说的有些心动:“可这样珍贵的东西,必定是要好好珍藏,肯定是锁起来放着的……”

  年少时的谢珩即便外表看着再稳重,其实内里多少还有些任性妄为。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铁丝,举起来冲荀礼挑挑眉:“我知道在哪。”

  荀礼举着小油灯,跟着他藏在书阁墙后,害怕得哆哆嗦嗦的:“谢,谢兄,这样不好吧……”

  “我只是自己看看,又不外传。”

  “可我们夜闯书阁,还要燃灯,万一真的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会的。”

  等巡逻的夫子过去,谢珩像一只灵活的猫,蹑手蹑脚地穿梭在林立的书架中,最后停在某一排,伸手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他将铁丝弯了几下,捅进锁里左右转动,没几下,竟真的打开了。

  谢珩小声喊他:“过来!”

  荀礼连忙根据他的声音辨别方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谢兄?你在哪?”

  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荀礼吓得浑身一抖。刚要喊叫出来,猛然想起他们这是在何处,只得拼了命才将那惊叫咽下去。

  一时间只听得荀礼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停喘着粗气,半天才道:“谢兄,你可真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