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人说媒 第26章

作者:祝涂 标签: 古代架空

  荀礼大喜,顺着声音望去,发现老人家佝偻着身子在床上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老人家,”荀礼赶紧过去,“别怕,我是来救您的!”他将手伸过去,扶着老人家一点点的挪了下来,荀礼顾不得其他的,将粗绳系在老人家腰上,再将另一头缠绕在自己手腕上,将他背了起来。

  荀礼不敢耽搁,背上他就往外走。河水还在漫延,越涨越高,荀礼看不见路况,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摸索。荀礼仰了仰头,将背上的老人家往上耸了耸。

  “好孩子,别管我啦!”老人家趴在他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一把老骨头,死了不可惜的。只是,只是我那孙女儿云妞能不能麻烦你给照顾下?我是个命不好的,儿子儿媳都死的早,只剩下这一个骨血……”

  “不要丧气,”荀礼咬了咬牙,“我们来的及出去的。”说罢,他也不再言语,只闷头朝前走去。

  好不容易看见了焦急等他的一群人,让他松了一口气。随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木排划到了他身边,先把他背着的老人接了上去。荀礼如释重负,双手扣紧木排,想要使一把劲儿跃上,可洪量突然暴涨,水流变的湍急,猛力冲击在荀礼身上,让他手下一滑,直接被掉进水中不见了。

  “荀大人!荀大人!”随从惊恐地大喊道。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决堤啦!决堤啦!”

第34章

  荀礼被污浊的河水包围,冲的他晕头转向。也不知后脑勺撞了什么东西,他只感到一阵闷痛。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居然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一颗已经倾斜了的粗壮大树旁边。荀礼拼命划动四肢,靠近了树干,扯住了一根看起来还算粗壮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树枝爬了上去,才终于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稍歇片刻,举目望去,所见之处皆被大水淹没。身后还能听见被洪水冲塌的房屋瓦解的声音。再向远处看去,依稀可见那个载着人的木排。

  幸亏他们放木排下来时用了绳子在后面绑着,上面的人虽然被刚刚的洪流冲的摇摇晃晃,但好在最终还是没人掉进水中。

  “荀大人……荀大人在那!荀大人没事!”

  其中一个随从发现了他,惊喜地冲他挥手。木排上还带着老人,荀礼不得不朝他们吼道:“想办法先走!”

  那掉入水中的是朝廷命官,木排上的随从也拿不定主意就这样抛下他离开。更何况现在水流汹涌,他们也有些掌控不住这小小的木排,正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忽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少敬!”

  谢珩紧赶慢赶回来,一路上见到多少灾民,心都渐渐沉了下去,只祈祷着荀礼平安,别的他什么都不求了。

  可最害怕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一眼看到被困在滔滔洪水中无助的荀礼,谢珩瞠目欲裂,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恐惧天灾,恐惧命运。

  荀礼自然也看到了他,脑海中紧绷的弦瞬间断了。不知为何,他除了安心之外,竟还有些鼻酸,一时间险些落泪。

  “怀瑾,先让他们走!”

  谢珩闭了闭眼,吩咐随从将所有人都接上船,然后叫人划着船试图靠近荀礼。

  可惜水势太急,船停在离荀礼还有数米远的地方就实在划不动了。他们只好从船上找了一根绳子,系上一块充了气的皮子丢进水中,希望能漂到荀礼身边让他抓住,这样就能将他拉过来。

  可惜水流冲刷着气囊,四处漂荡,就是不肯去到荀礼身边。他们试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

  “不行啊,谢大人!”随从有些气馁道。

  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谢珩突然失态地朝他咆哮道:“有什么不行!给我继续试!”

  这时舱内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谢大人,荀大人刚刚救的那个老人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必须马上去找大夫来啊!”

  前面是荀礼的安危,后面是老人家的性命。谢珩两眼一黑,两边为难。

  半晌,谢珩咬了咬牙,忽然脱去外衣,将绳子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随从:“拽紧。”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就扑通一声跳进水中,不过眨眼之间就被水流冲向了远方。

  “怀瑾!”荀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掉了半条命,嗓子都要喊破了。

  随从赶忙拉紧了绳子,控制着他的距离,停在了里荀礼不远的地方。谢珩从水中冒了出来,举起带有气囊的绳子用力扔了过去,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荀礼眼前。

  荀礼赶紧伸手抓住,那边船上的人一看,大喜过望,几个人合力将谢珩他们拉了上来。谢珩先上了船,气都没喘匀就俯身趴在船檐,伸出一只手去拉荀礼。

  荀礼握着他的手借力爬上船,双脚踏上平地的刹那让他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去。经历了刚刚的生死一瞬,他头脑一片空白,浑身脱力向前倒去。而迎接他的却是谢珩坚实有力的怀抱:“少敬……”

  船上的人都鼓起掌来,谢珩双手颤抖紧紧抱着他,久久不肯松开。其余人只以为他们共同经历生死,情谊自不可同日而语,也没多想别的什么。

  还是荀礼轻轻拍了拍谢珩的背部,温声让他放开了自己。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再在外面呆下去只怕都要病倒。

  谢珩虽听话地松开了他,但一只手还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他还心有余悸着,若是他没有赶过来会发生什么……上次荀礼掉进水中他都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察觉他的手至今都还在颤抖,荀礼定了定神,用力地回握过去。

  回到高地往下去看,洪水早已淹没大半个石城。

  他们在营地生了火取暖,谢珩握着他的手平复了一会儿,才将情况与他讲了出来:“你们撤离的还算及时,这个村里大多数人都安全了。但洪水迅猛,其余几个村子还是……死伤无数。”

  荀礼沉默了一下,才道:“至少……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过倒是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没有去江州,绕道去了最近的奎州,说服知州派人援助。”谢珩皱眉道,“洪水爆发,想必吕知州已经开始发文向上讨赈灾银了,等赈灾银粮过来还有些时日。不过也不必担心,还好先前从怀扬、奎南借调的粮食已经到了,想必不日就要发往各个城镇了。”

  “那就好,还好这几日抓紧时间搭建了这个避难营地,百姓们还算有个住处。对了,刚刚船上的老人……”

  “我已经让大夫过去看了,只是惊吓过度昏厥了,一会儿就好了,我已经将他们爷孙安排在了一处。”谢珩紧紧盯着他,话题一转,“少敬,我真的怕了。”

  他的不安都还在眼底,让荀礼愧疚难安。将心比心,若是他看到谢珩被困在洪流之中,只怕早已魂飞升天。

  “今年与水格外有缘,也是我的疏忽大意,”荀礼苦笑一声,“下次我一定不会这样冒险了。你也是,怎么能就直接跳下来,我都被你吓掉了半条命!”

  谢珩垂下眼睫,摸了摸他的脸。

  “万幸的是没有立刻决堤,给了大家一些逃命的时间。否则,只怕伤亡要比现在还惨重。”荀礼感叹道。

  篝火将他们的衣服烤了个半干,为了节省地方,夜里两人也是直接住在了一处。刚刚遭过一劫,都尚在惊惧中的两人又说了好些宽慰彼此的话,才紧紧拥抱着彼此睡过去。

  次日一早,随从义愤填膺地跑了过来:“谢大人,方才我们按您的吩咐去向石城知县讨要灾粮,可知县不肯开门不说,连粮食也不愿给。”

  谢珩脸色变了变:“为何?”

  “知县在城门上说,官府储存的粮食只够城里的百姓撑半个月的,若是再分出来,恐怕就不够了。”

  “城里的是百姓,这些就不是他石城的百姓了么?”荀礼怒道。他根本想不明白,知县前几天还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这避难营还是他亲手建造,怎么如今说变就变,根本不管城外百姓的死活。

  谢珩冷哼一声:“只怕是另有想法吧。”

  随从又道:“知县还说,等江州的救济粮一到,立刻就派人送来,请二位大人先忍一忍。”

  荀礼眯起了眼睛:“我们不在城内,灾粮到没到,还不是他说了算。”他说着便有些激动,起身就要去找知县理论。

  “先看看情况,”谢珩拦住他,“正好我也从奎州那里带了些救急的粮食,还能过上几天。你们日日去城门外喊,看看江州何时派人来救灾。记得将每日要粮的详细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这个知县,只怕也是与吕知州一丘之貉。”

  “你是说......”

  “吕知州既想贪赈灾银,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瞒报水情,那就只能靠石城知县这样的沿江的县城官员配合,将他们自身的责任推卸干净。你父亲去京城,提前告知了我们江安的水情有异,今上派我们来巡查,是他们没想到的变数。”

  “所以这几日他与我虚与委蛇,怕是只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将我骗出城外,拖延救助……暴雨不停,还不知会不会有第二次洪峰,他这是想要......杀害朝官?”荀礼不敢置信地望着谢珩。

  谢珩摇头:“倒也不一定有这么狠毒。过几天城外弹尽粮绝,你我都饿得没有尊严可言,还有这些百姓……这时他们跳出来,用城外百姓的性命与你我交易,堵住我们的嘴,也不是不可能。”

  “可,可水文台台司也被困在了城外。”荀礼四处看了看,人们刚失去了居住已久的家园,也不知何时洪水才会褪去,难免有些垂头丧气,神情呆滞。在那其中,有一个人显得坐立难安,时不时就要往远处眺望一番。

  谢珩叹了口气:“恐怕只有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龌龊了。”

  事情的发展与谢珩猜测的相差无几,他们在城外坚持了数天,期间因着暴雨,又引发了一次洪峰,知县就是铁了心不肯开城门,眼看着存粮即将见底,荀礼与谢珩,以及这次从京城随行来的大小官员,每日均减了一餐,留给百姓。

  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是面上好看了些。他们本就不如村民吃的多,便是省掉这一餐也没省下多少。

  粮食越来越少,人心也越来越浮躁。不过数个时辰便会爆发一阵大大小小的争吵。

  这天荀礼又帮忙调解了一起争端,回来对谢珩道:“不能再等了,你我亲自去城门外,看看他们究竟想怎么样。”

  谢珩不为所动,只让他坐下:“粮食还有多少?”

  “撑不过三天了。”荀礼见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只觉得不对,“你为何一点也不着急?”

  “来的京官有些已经饿得没什么力气了吧?”即便落魄至此,谢珩依旧神色淡然,没有半分慌乱。

  他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几笔,荀礼便看见一个“忍”字出现在眼前。

  “别说这些从小到大都没饿过肚子的京官了,连村民们都快没什么力气了,你没看这几天架都吵不起来了。”

  “越惨越好。”谢珩丢了手中树枝,躺在营帐之中,伸手去拉他。

  荀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瞪着眼睛跟他较劲儿,不肯躺下。谢珩又使了点劲儿将他拽了下来,搂着他在他耳边轻笑,“怎么还这么有力气,得是你我都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更好了。”

  “快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官员刚下令减餐时,谢珩怕他吃不饱,每日都偷偷地将自己的饭拨半碗给荀礼。荀礼一开始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碗中里的饭好想比别人多了些,想分给谢珩他却不要。

  后来偶然瞧见了,他半是生气半是心疼的将谢珩大骂一顿,谢珩才不再这样做了。荀礼见他原本白皙的脸都隐隐发黄,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我在奎州的时候,写了一封密信,让奎州的知州大人帮忙送了出去。”谢珩将脸埋在他的锁骨处喃喃道,“再等两天,今上应该会派一队人马绕过江安,悄悄从奎州过来与我们汇合,到时候看着这满地饿得虚脱的百姓,吕知州就是准备了一万个开脱的理由,也难逃其咎。”

  “怪不得你没有去江州找吕知州!”荀礼恍然大悟。

  “我还收了他的金子没有还给他,本想当成罪证,但万一他用这点子钱趁机泼我一身脏水,我也得费些功夫洗洗干净。可我现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叫他那脏水也泼不出来了。”

  他思虑缜密,前因后果都与荀礼讲了个明白,让荀礼一颗心都落回了肚子里。

  等到四天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外面随从惊喜地声音:“大人,朝廷派人救我们来了!”

第35章

  荀礼呼出一口浊气,天灾人祸,城外幸存下来的人都被困在这里,孤立无援。米粮在昨日上午就见空了。身强力壮的男人们都饿着,仅剩的一些都先给了老幼妇孺。然而一两天能忍,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想象……还好朝廷的人来的及时,扭转了事情的局面。

  他撑伞走出营帐,暴雨如注,还未看清雨幕后的人,便听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少敬!少敬!”

  荀礼瞪大了眼睛——昨日他还在想今上会派谁过来,他猜测了无数人,就是没想到会是温熠景。

  他心中不无惊喜,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好友,惊喜也只是转瞬即逝。荀礼更多的还是担忧,“怎么是你过来了?”

  “噢,我……”温熠景刚想说话,眼睛瞟到从同一营帐出来的谢珩,立时噤了声,他整整衣服,朝谢珩道,“谢大人。”

  “温大人,一路过来辛苦了。”谢珩脸上倒没有多余的意外神情,淡然回道。

  “不辛苦,不辛苦。”见到谢珩,温熠景也忘记了想要跟荀礼说些什么,只敢说些公事,“我带了些粮食、衣服,已经让人发下去了。倒是你们,少敬,谢大人,你们受苦了。若是我再快些就好了……”

  他言语间不无自责,荀礼安慰他道:“你已经来很及时了,我们也没受太多苦。”

  温熠景看他比月前瘦了不少,痛心疾首道:“来的时候路过奎州,知州说从奎南调度的粮资早在几日前就运送到江州了,看来江州的仓门也年久失修,打不开了!可不说别的,你们两个是朝廷命官,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他还是父母官呢,谁家的父母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孩子?”

  是啊,他也想不通,究竟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如此冷些无情,罔顾人命,连天灾都不能触动他们铁一样心。

  谢珩见他神色郁结,知道他是厌恶吕知州等人,便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别再多想。过了一会儿,跟着一起来的官员将谢珩叫去,与他复核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

  等谢珩走远了,温熠景才赶紧凑近了荀礼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听说江安发了洪水,我真是一夜都没睡好。我去看你了你父母,二老也都担心的不得了,连你父亲都在偷偷抹泪,更不要说你母亲了。”

  ……提到父母,荀礼又沉默了下来。离家之前他还让母亲伤心一场,甚至他心中还满是怨气,怨母亲为何不能理解他……可现在经历过了生死,他又觉得那个怨怼母亲的自己实在自私不堪,也没脸去思念父母。

  “好了,别伤心,等这边事情完了,赶紧回去就是了。”温熠景赶紧宽慰他两句。

  温熠景带了物资过来,荀礼的心情总算不那么沉重了,与他坐在一旁闲聊了几句今年的灾情。

  “这次梅季,南方多地都发了洪灾,我瞧着江安这边还是轻的,这次光是赈灾就已经拨下去万两白银。听说松江受灾最严重,流水一样的银子往那边运送,真是不敢停。对了,我还没敢告诉谢大人,听说谢大人的二哥都被从边疆叫了回来,带着兵马去松岭赈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