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人说媒 第31章

作者:祝涂 标签: 古代架空

  荀父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那信,才问他:“你,你信上说,谢珩帮你良多……我问你,少时在书院,你可是受了欺负?”

  “……”荀礼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荀平张了张嘴:“你怎么不和家里……”话说一半,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句无用的废话。

  即便是在襄城的书院,士族子弟与商人子弟也多有磨蹭,更何况是皇亲贵戚满地的京城。

  他们不是没有设想过荀礼艰难的处境,只是因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不去想。本该是受尽父母兄长疼爱的年龄,荀礼却早早地体验了人情冷暖。

  以至于只有,只有谢珩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今日发生的事情,荀礼在堂前的剖白,让这些被他们淡忘了的陈年旧事都撕破了外面的表皮,将一切摊开在所有人面前,看清了自己——

  他们更是一群自私的亲长,不是么?

  “礼儿,你恨我吗?”荀父嗓音颤抖,“你恨不恨父亲母亲,狠心扔你一个人在京城?你恨不恨你大哥,本该他走的路,吃的苦,如今全担在了你身上?”

  哪里就这么偏激以至于到恨的地步了?荀礼摇了摇头道:“家人之间,本就该多有退让理解,若都只为自己,家中哪里有现在的繁荣安定。”

  荀父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却又转而对荀平道:“平儿,你不愿入仕,家中的期望便全都落在你弟弟身上。他少时离家,在书院受尽冷眼,这些他都扛了下来。如今还在京中站住了,让我们远在襄城也能受到他的庇佑,即便他今日犯下滔天的错,你作为兄长,也不该用这般极端的手段对待他。更何况他是官员,你这般妄为,已经触犯条令,不就是仗着他是你的胞弟,不会对你如何吗!”

  “我是……”荀平忍不住想辩解两句道,可看着荀父严厉的眼神,又讪讪地闭上了嘴。父亲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仗着荀礼不会追究他的过错,才敢这样关着他。

  荀父又转向荀母:“还有你,我便不说了。我知道你是爱子心切,担心他以后的路,不论你做什么,礼儿都该理解你的。可这么大的事,我是他的父亲,你不该瞒着我!”

  荀母掩面而泣,没有说话。

  荀父将两人都责骂一番,才又对荀礼说:“你也不要怪你母亲,和你大哥。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他们确确实实都是为了你考量。”

  “我明白。”

  “别的我都不想说了,我只问你,若我也不同意,你母亲,你大哥都不同意,就当是为了我们,你能不能跟谢珩断了?”

  “我……”荀礼喉间一片干涩,艰难道,“父亲,我不愿……”

  荀父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我想你母亲、你大哥的顾虑和我大抵都是一样的。你和谢珩不同,你家世比不上他,官职也在他之下,你们二人的关系一旦传出去,总归是对你更不利。况且你们都是男子,没有婚书媒聘做保,日后他若变心,你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礼儿,他家......他父亲母亲又怎能容许他与一个男子……”

  是啊,谢家家世显赫,他出身低微,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明明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就算身处这样的悬殊宏差之中,荀礼却依然坚信着谢珩:“父亲,您的思虑我都想过。可我知道,即便是他今日遇到与我一样的情况,他也绝不会轻言放弃。他爱我的心一如我爱他,我今日为他所做的,就是明日他为我做的......”

  “……”荀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礼儿,情爱短暂,能用情绑定一生的少之又少。就算今日你说的再好,也实难打动我。就算你今日为了他与父母兄弟都生了隔阂,你也不后悔吗?”

  荀礼声音蕴含着无限痛苦,最终慢慢道:“我......不后悔。”

  良久,荀父长叹一声,起身将他扶起,泪目道:“时至今日,我明白我们都对你亏欠良多。对你而言,我不是个好父亲,你大哥更是对你做错许多。你说的对,家人之间总该有人退让理解,不是你就是我。你已经为了荀家牺牲太多,父亲又如何……如何狠心再对你步步紧逼……”

  “我也,我也感激谢珩......在你最艰难时帮过你......”

  “礼儿……你与若真的……真的放不下他,我们也不管了……”

  荀礼一把抱住荀父,泪水渐渐打湿他的衣衫,他也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他何尝不明白,要让父亲接受他这惊世骇俗的爱恋有多不容易,他亦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众叛亲离,族谱除名......

  可都没有,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如今亲耳听到父亲这一席话,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渴望来自亲人的谅解。

  荀礼压抑的哭声将屋内的几人都感染了。荀平仰起头,眼眶中也有泪水打转,终于,他放下心中成见,拥着母亲,一同上前抱住荀礼。

  今日天幕澄澈,碧空如洗。梅季彻底过去,天气一日比一日晴朗。前些时候终日裹紧的厚重长衫终于能褪去,换上更轻薄的衣衫,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荀礼换上常服,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身上每一处皱褶,这才踏出家门。

  他多日未曾上值,许多同僚见了他难免寒暄一番。不管这些人真心或假意,荀礼都一一笑着应答过去。

  直到散了值,温熠景听说他来了,早早地便来找他,兴奋道:“少敬!你这病的可够久的!我差点就要差人去松岭挖人参给你吊命了!”

  荀礼连忙伸手挡住飞扑过来的温熠景,无言地看着他:“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温熠景扒在他的肩膀上,眨着眼睛:“我这是担心你,前几天我带了药说去你看,到了大门就被你大哥拦住了,说你病气缠身,不能见客。你大哥当时脸色那么黑,我自然以为你病的很严重嘛!”

  “有劳大人关心。”荀礼笑容满面,与他一起向前走着。

  “你这些日子不出来,朝中又发生了好多事。之前我们再江安抓的那个吕知州,你知不知道他背后是谁在撑腰?”温熠景神秘道。

  “谁?”

  “宁王!还有……”他利索了报出一串儿官员的名字。

  荀礼听得嘴巴大张,没想到宁王人远在封地,竟在朝中埋下这么多势力。

  “我就说宁王为何急匆匆的挑选美人送进宫,原来早在今上下令让你和荀大人去江安前他就想好要用这招美人计了。你看如今这些人,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只有宁王,借着林婕妤肚子的光,好端端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林婕妤有身孕了?”

  “可不是,今上虽对宁王不满,但依旧盛宠林婕妤,竟还让她赶在皇后前面有了身孕。这两天大臣们正为这事儿进言呢,让今上多去皇后那里……咳咳……把今上气的干脆罢了两天的早朝,还将吵得最凶的谢珩训斥了一番。大家一看,谢珩正是得宠都被斥责了,也没人赶在明面上出声了。”

  “这……谢珩被今上训斥了?”荀礼大惊失色,他虽能理解今上面对一群臣子指责他后宫之事的烦心,之事于情于理,眼下尽快让皇后有身孕,立了太子,才能堵住众臣的嘴巴。

  “就说了他几句,也不是很严厉,昨日谢珩还进宫求御医,今上不也给了么。算了算了,别说这些,你如今可好利索了?晚上我请你喝酒去?”

  荀礼忽然想起一事来,好奇道:“你去谢家提亲,结果如何……”

  温熠景大笑三声,提起此事心中就痛快:“本大人风度翩翩,可是难得的佳婿。这亲事嘛,自然是……”

  “少敬!”

  谢珩又一次悄无声息的出现,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温熠景赶紧住口,老老实实的冲谢珩道:“谢大……”谢珩挑了挑眉,温熠景憋了半晌,红着脸改口:“三,三哥……”

  荀礼忍俊不禁,往谢珩身边站了站,开口恭喜:“瑞明,怀瑾,恭喜你们两家结此良缘了。”

  温熠景结结巴巴地应了他的道喜,又站了会儿,实在受不了谢珩在一旁的威压,寻了个理由跑了。

  荀礼这才去看谢珩,想起刚刚温熠景说,眉目间满是担忧,赶紧问道:“怀瑾,听说今上斥责你了?”

  “不必担心,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担心自己,谢珩自然十分受用,微微一笑,“宁王贼心不死,竟让林婕妤暗中给今上下药。今上越是宠她,宁王便能越早露出马脚,我不过是配合今上演戏而已。”

  荀礼舒一口气,也笑了。

  阴谋阳谋,勾心斗角,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各种有能之士共同撑起这盛世太平,他只要坚守本心,能与眼前之人平安喜乐地共度一生,就很圆满了。

  他这样想着,对上了谢珩从未变过的深情眼眸,不管看过多少次,都抑制不住心中怦然。

  二人傻傻地相互对视良久,一如在坪阳山上的那间躲雨的草屋,最后同时笑出了声,荀礼伸出手去,在一片耀目金光之中执住谢珩的手,声音轻快:“怀瑾,走吧,我们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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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彩蛋:

  几日后,杨尚书家中被送入一块牌匾,上书:人间月老。

  杨尚书:“?”

  作者有话说:

  少敬和怀瑾的故事就到这里吧,我有很多不足和文笔上的缺陷,不能更加完美的将故事呈现,这是要跟大家说不好意思的地方。但是真的很感谢大家看到最后,从一开始零星的几个小天使坚持不懈的陪伴我,到现在有了很多小伙伴来看,也依旧愿意留下善意鼓励的评论,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第41章 番外 一家人

  “怀瑾!”

  荀礼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他又梦见那年宁王趁着今上病弱之时,同宫中内应里应外合,挟持婕妤所生大皇子趁乱夺权,当起了摄政王,将温熠景和谢珩等一众大臣扣压起来,关进密牢之中。

  宁王记恨当年温熠景在康王家的所言,得知他与谢瑶定了亲,当即便冷笑数声,逼迫谢珩悔约,让谢瑶与宁王世子定媒。

  谢珩不仅不肯,还出言讥讽宁王世子不学无术,废物一个,即便是宁王坐上皇位,新朝也会在世子手中衰败。

  宁王大怒,将温熠景更是绑在城门之上,暴晒数日。谢珩处境稍微好一点,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温熠景行刑,虽未暴晒,却也滴水不进。荀礼看的触目惊心,温父得知消息更是几次昏死过去,眼看着就要撑不住。

  谢瑶听闻了宁王在宫中逼她毁亲一事,准备了三尺白绫,鸩酒一壶,摆在了前来提亲的宁王世子面前,说这就是她的嫁妆,问世子可还满意。

  好在宁王世子对她心存好感,不敢逼迫过甚,生怕真的得了一具尸体拜堂,只能先行回去。

  宫门紧闭,朝堂不开,京城人心惶惶。

  好在援军及时赶到,分为两队,一队吸引宁王大部分火力,另一队换上宁王军队的服饰,混入宫中,擒住了宁王,平息了这场叛乱。

  “对不住,少敬,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没告诉你,让你担心了。”被解救下来的温熠景看着好友惨白的脸,心怀愧疚,对荀礼说出了一切。

  原来从一开始升迁温熠景,都是今上计划中的一环,他从未真正对宁王放心,早早便做好了套索,等着他来钻。温熠景私下做出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大摆烧尾宴,恨不能将自己升迁的缘由昭告天下,以此激怒宁王,让他对今上愈发不满。

  再到后来江安水患,本不是一个肃清贪官污吏的好时机,却依然利索地抓了吕浚山,毁了宁王在京城的大部分人脉。这一切,都在逐步瓦解宁王的理智,对今上的忌惮逐渐增多,等到林婕妤顺利生下皇子,他才终于暴露出来。

  他说的轻松,荀礼听完却只觉得心有余悸,如今能云淡风轻的将一切布局都说出来,那是因为人都还活着。若是当初宁王一进京城,没打算折磨温熠景,而是直接将他抓起杀了,现在他哪里还能听温熠景说这些!

  这才是他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后怕的原因。

  如今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他还是会因为那件事半夜惊醒,难以入眠。

  他不敢回忆梦中那可怖的情形,更不愿去设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情。他看到谢珩好好地睡在自己身边,这才轻舒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越过谢珩,下床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

  在桌边做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身后的响动,接着便是谢珩犹带慵懒睡意的声音:“少敬?又做噩梦了?”

  荀礼便放下手中茶杯温声道:“突然口渴而已。”

  谢珩自然知道他不过是不想自己担心,才编出一个借口。他也不戳破,只将他拉回床上躺着,半抱在怀中,指尖挑开他的衣领,突然道:“我以前也做过一个梦。”

  那是少年时期的一场绮思。彼时他刚确认了自己对荀礼的心思,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抵挡不住心中爱欲。便是在课上听夫子讲学,眼神也时常不自觉地就飘了过去,盯着荀礼白皙的后颈,一看便是一下午。

  压抑的太久,那些旖旎的想象便都席卷了他的梦境,每每梦见荀礼羞涩水润的眼神,都让他难以自持。醒过来又觉得自己卑劣恶心,没有定力,不敢面对荀礼。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梦境依然绚烂淫靡,让他沉沦其中无法逃离。

  这日他一睁眼,从家中的床上坐起,却惊讶的发现荀礼一身书童打扮,正站在床前,等着为自己梳洗。

  谢珩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荀礼呐呐道:“不是,不是谢兄说的,让我来你家做事……我如今,如今已经签了身契,谢兄,不,公子若是赶我走,我便没有容身之处了。”

  ……

  谢珩傻傻地听完,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荀礼便用水打湿了手帕,托起谢珩的一只手,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起来。

  “不,不用你做这些!”谢珩慌忙起身,将他推开,自己下床洗漱,穿好衣服。

  他知道自己又胡乱做梦,只期望着赶紧醒来。

  没想到荀礼眸中氤氲出水汽,却是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一片白色带粉的皮肉,咬着下唇道:“那,那……”

  谢珩一时只觉的自己呼吸困难,明明是在自己最熟悉的房间,此时却变得如此陌生。理智告诉他要赶紧从房中出去,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就是迈不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