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 第65章

作者:乌色鎏金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正宁帝本来满腔复杂心事,乍一听她这话,顿时愣在了当场:“你……”

  “你——你不愿意就算了。”他的表情太过错愕,谢贵妃连忙缩起了脖子,懊恼道,“嬷嬷特意交代过,不让我这么问,说是一定要等着皇上主动来……你、你可千万别怪罪我——”

  正宁帝再听不下去,翻身而上用力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她。

  在喘息交错的红软翻涌之中,他始终紧紧抱着她,将她贴在自己心口的地方。他们二人挨得如此紧密,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垂下头来,便能永远忘却这罗帐之外所有的是是非非。

  “娇憨……”他轻轻舔去了她鬓发的薄汗,低声道,“我等不急了……明年春天,我想有个咱俩的孩子……好不好……”

  “嗯。”她应了声,可很快又不安了起来,“是不是一定要生儿子呀……”

  “……谁说的。你只管好生呆着,万事有我……”

  若是个男孩,当然好,可他私心里却更想要个女儿。想看着那与她相似的小姑娘渐渐长大,从娇蛮的小丫头逐渐长成率性肆意的少女。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他的女儿得不到的,因为他会一一帮她实现。

  纵然羞涩,她还是抬手紧紧回抱住了他的背脊,用行动给了他自己的答案。

  窗外的明月,正一寸寸爬上宫殿的顶稍。再过不多久,便又会慢慢下落,消失在晨曦的黎明之中。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②

  人们望着那雄伟壮阔的皇宫禁庭,会说那是这世上最冰冷的所在。可极寒之处亦有日升,黑夜之中也有星辰,在那最冰冷的深宫之中,也有两颗火热而赤诚的真心。

第90章 【番外三】山庭霜枫

  正宁六年。

  梅岳声捧着拜帖立在庭中的万年青之下,大气也不敢出。

  他去过不少人家拜会。钟鸣鼎食之家,往来拜会之人川流不息,客套寒暄之声不绝于耳。或有爱吟风弄月的人家,丝竹声袅袅,余音绕耳。最不济的也有世家门户,娇笑嗔嗲的貌美歌姬立于堂上,几句话便是一出软语温存的好戏。

  可他从未来过谁家的庭院,如此安静。

  方才侍卫模样的青年说尚书大人正在午休,让他在院子里暂立一立,随即便穿过垂花门消失在了内院。哪怕此时已是金秋,这栽满了榕桂的院落中依旧满庭葱郁。而他独站在榕树之下,刮过耳畔的除了徐风摇动枝丫之声,便是一片静谧。

  不知为何,这个院子有着与尚书大人极为相似的气质。

  宁和温柔,却又高远肃穆。

  仿佛步入了一间佛院,让人不由自主便满心倾慕虔诚,却又不敢有半分放肆。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梅岳声忙抬头欲行礼,谁知打林荫中走过来的却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他一见梅岳声脚步便是一顿,微微挑起了眉角。

  梅岳声瞬间紧张起来,连舌头都打起了结:“尚、尚书大人安。”

  可这位“尚书大人”,却并非他在等的礼部尚书沈梒,而是户部尚书谢琻。

  听他问安,谢琻却并未回礼,只是背着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梅岳声知这位出身高门的贵人一向如此倨傲,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躬身目光垂地,屏息等他走过去。

  可谢琻却并未离开,反而缓缓地踱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梅修撰来此有何事?”

  “我……”梅岳声咽了口吐沫,“我有事,来请教老师。”

  “有事?”谢琻凉声道,“今日是休沐。有什么事不在朝堂上说,非要今日找到院子里来?”

  这语气可是不善,梅岳声的冷汗“刷”地便下来了。他有些惶恐,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位谢大人,却又忍不住纳闷儿——您老不也是趁着休沐找到沈大人府上了么,怎么偏又寻我的不快?

  他正嗫嚅着,不知如何答话时,忽听有人轻唤他:“岳声?”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沈梒披着件莲青斗纹的鹤氅,正立在缘廊之下。许是午睡刚起的缘故,他那头如瀑的长发只简单用玉簪在脑后挽了下,几缕鬓发更衬得面容净白,如夏日菡萏。

  “岳声来了?进来吧。”沈梒含笑冲他招了招手,目光又轻轻扫过谢琻,“谢大人,那良青便不送了。”

  “好说。”谢琻微冷的目光盯着梅岳声走至沈梒身畔,半晌又补上一句,“沈大人近日忙碌,劳精伤身,有些不该自己操心的事儿,还是别去操劳了。”

  沈梒眉梢一挑:“良青知道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又焦灼了片刻,不知在传递着怎样的讯息。谢琻终于不咸不淡地“哼”了声,这才转身走了。

  沈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梅岳声走入了前厅:“进来坐吧岳声,今日谢大人心情不好,你莫介意他……这个时辰来,可是有什么事?”

  梅岳声屁股挨着椅子的一条边坐了,也不敢多绕圈子,躬身奉上了手中的拜帖:“今日来,是想请老师一同参加过几日的寒亭山秋宴。”

  沈梒一愣,接过了那精致的檀香木盒展开拜帖略翻了几眼,微微颦起了眉。

  梅岳声偷眼看着他,有些惶恐不安。

  作为去年的新科状元,梅岳声在如今京城也算得上是众星捧月,再加上他本人生得十分俊俏,又有几分潇洒的风流,甚至有人将他叫做“小沈梒”。可每当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他都急急摆手,连称“折煞”。

  沈梒当年,是怎样的盖世才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引得京城无数文人墨客、才子佳人,争相追捧。那个煮酒泼墨、折花成画的年代,无论后世之人如何效仿,却都难再复其鼎盛。

  如今,年逾而立的沈梒已甚少再参加那些风流宴会,他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朝政之上,能请他露一面的宴席少之又少。

  梅岳声也是借着他学生的名头,才敢有此一问,可纵如此,问后依旧十分忐忑。

  却见沈梒合上了拜帖,细白的指尖轻轻敲着纸缘,半晌问道:“锦衣卫镇抚使陆炤大人……你是如何与他相熟的?”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沈梒。梅岳声暗暗叫苦,忙躬身答道:“也是凑巧相识。陆大人幼年曾在江南旅居,一直十分喜爱南地人文风土。他也一直仰慕老师,只是苦于无缘拜见,故而这次请学生来邀看老师是否愿意赏脸。但若老师不愿,也没什么,的确是我们问得仓促,学生去回了他便是——”

  沈梒打断了他一连串仓皇的解释,笑着道:“我并没说什么,你别慌。只是我与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们向来甚少来往,乍一见这拜帖,有些惊讶。”

  梅岳声有些呐呐。沈梒这话说得很含蓄,其实锦衣卫的人再官高权重,说到底也是一帮做“脏活”的人,朝廷之上的清高文臣向来不屑与他们往来。

  想到此处,梅岳声更觉得惭愧,深深低下了头。

  可他却听沈梒道:“既然陆大人邀了,那我便去吧。听闻镇抚使也是位出众的青年才俊,有缘相逢自是最好的。”

  “老师……”梅岳声嗫嚅道,“您若不愿去,不必勉强。”

  “我都说了,我会去的。”沈梒笑着站起身,扬了扬手中的拜帖,“这个我便收下了。”

  沈梒将他送出了院子。当梅岳声躬身拜别时,却听自己的老师温声道:“岳声,你很有才学,也知进退。但有时为官和做文章不同,并不是白字黑之那么简单,我也是绕了许多弯才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也不得不交,不必为此感到自惭为难。”

  梅岳声听着这话,不知怎地鼻子便是一酸,连忙囔囔地低声应了个“是”。

  当天后来梅岳声将此事说给友人听,友人也不禁连连赞叹。

  “不愧是’荆州汀兰’,真通达,真明事。”友人抚掌,“估计是一眼便看出了你的为难了吧。”

  梅岳声叹了口气。他出身寒门,乍入京城的王公圈子,很多寒暄客套都拒绝不下来。那锦衣卫镇抚使陆炤,可是三代达贵,他又怎敢得罪?

  “说起来,尚书大人估计是感同身受吧。”友人忽然感慨道,“想当年他方得状元,也是被同期的谢大人欺侮得不轻,我那天还听人偷偷说,谢大人还让沈大人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唱曲儿呢。”

  梅岳声惊怒:“这、这么过分!”

  “是啊,还不是欺侮沈大人长得好看。”友人偷偷道,“这么多年了,时不时便传出他二人不和的消息。听说,只要是沈大人看上的女人,谢大人想尽千方百计也要抢到手。据传他如今搬到沈宅的隔壁,就是为了带着那些女子夜夜笙歌,故意让沈大人听,惹他不快!”

  难怪……难怪!

  他终于明白为何沈宅的院子那么安静了。

  感情所有貌美的歌姬都被隔壁的谢琻抢走了!

  梅岳声捏紧了拳头,一时间激愤难耐——为何,为何世人偏偏要为难他们这些寒门子弟!难道才学高,长得好看,也是罪过吗!

  “你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梅岳声低怒道,“那日我去找老师的时候,谢琻他也在。还不阴不阳地嘲讽老师身子不好,让他不该管的事情少管!”

  友人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威胁到门上去了啊!这是在咒沈大人早逝啊!”

  “啊呸呸呸!”梅岳声猛地站起来,“我那根古参呢,我要给老师送过去!这谢琻黑嘴黑心,我偏不让他如意!”

  “得了吧你,你连陆炤都得罪不起,还敢去招惹谢琻?别再给沈大人惹麻烦啊!”

  梅岳声气恼得憋气。想想自己的命运,再想想沈梒的过往,简直忍不住是悲从中来——寒门子弟,太不容易了啊!

  ————

  当夜,沈梒睡得正沉,忽觉床榻一沉,身后热热乎乎地贴上来了一具火炭。

  前两年他还会被吓一跳,但如今却已习惯,闭着眼睛转过了身直接靠进了那人的怀里。

  谢琻玩儿着他的鬓发,轻轻蹭着他的眼角。沈梒被弄得烦不胜烦,没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含混着哼笑道:“……有什么事,直接说罢。”

  一般他如此黏黏糊糊的,便是有话不说不快。

  谢琻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嘴唇贴上他的额头呢喃问道:“那梅岳声怎么又来找你了?”

  “怎么叫 ‘又’?”沈梒打了个哈欠,“这不过是头一遭。”

  “金榜那日,便已同你吃过谢师酒了。如今又趁着休沐上门,他究竟懂不懂礼数?”谢琻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酸,但貌似却失败了,“所以他今日找你,又为何事?”

  沈梒闭目,本不想说,但谢琻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可劲儿折腾他,把最后一点儿睡意都弄跑了,沈梒逼不得已只好喘息着告饶:“你够了……他就是想邀我去陆炤的寒亭山秋宴。”

  “陆炤?”谢琻的脸冷了下来,“锦衣卫的人,怎么与他有了来往?可见梅岳声也并非省油的灯。”

  沈梒睁开了眼:“何须如此?如今锦衣卫愈发得势,想办事有时候并绕不开他们。我倒觉得岳声如此很好,像是脚踏实地的经邦济世之臣。”

  谢琻哼了几声,似是有颇多不甘,将头埋入沈梒脖颈拼命蹭他。沈梒躲得开左手躲不开右手,又被他吹在耳畔的小风弄得浑身发痒笑个不停。两人闹了半晌,衣服都散了,沈梒正闭目喘息之时忽听谢琻贴着他的耳朵道:“秋宴之时,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嘶……好好好,你想去便去。”

  谢琻得意一笑,翻身正经躺在了枕头上,将被子给沈梒拉好。沈梒有些意外地睁眼,秀目中的浅红未褪,嗓音还有些沙哑:“你……”

  “你风寒才好。不多折腾你了。”谢琻抱紧了他的细腰,“身板都这么瘦了。我心疼你,不像你那些学生们不知体恤,整日就知上门打搅。”

  “你还说。”沈梒红了脸,“晌午岳声来的那会儿……你还在窗下的榻上——”

  “我故意的。”谢琻侧头咬他的耳垂儿,“谁让他上门不挑时候,故意晾着他。”

  这么个粘人的性子,沈梒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他。过了几日的秋宴,沈梒无可奈何,只好带着谢琻一同赴宴。

  此时正值金秋,正是赏枫的好时节,而寒亭山如今又是京城的枫景之最。之前赏枫当属谢家的毂园,可近些年毂园已再不对外宴客,只供主人家私用,文人墨客们秋日小聚便都改至了寒亭山。上山之时,沈梒撩起车帘,看着窗外满山金红相醉、霞透枫林,心中也不禁感慨。

  梅岳声站在门外迎候他们。一见谢琻跟着沈梒下车,表情顿时一变,僵硬地上前行礼:“老师安,谢大人安……谢大人怎么也来了?”

  “顺路,便一起来了。”谢琻瞥了他一眼,却见梅岳声的表情竟有些悲苦,“怎么,我来不得?”

  梅岳声干巴巴地道:“谢家有毂园,我以为谢大人看不上此处景色。”

  谢琻哼笑了声:“我便是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美景引得良青特来赴宴。”

  梅岳声憋屈,忍气躬身请沈梒和谢琻进去,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袍袖。一旁的友人待二人走后,忙跑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谢琻忒也过分!”梅岳声一甩衣摆,恨声道,“连老师赏个秋景,都要与他比较!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做到如此地步!我真恨不得立马便——”

  “莫冲动。”友人拦住了他,低声道,“莫忘了我们今日的计划。”

  沈梒自然不知自己的学生背地里有如何打算。他与谢琻联袂进入堂内,却见屋中大部分是今年新科的进士,众人一见他们二人纷纷慌忙起身见礼。

  而主座上的,却是位高挑青年。他生得眉清目秀,略带女相,可偏生目狭薄唇,又透出了几分凌厉气势。那面容是好看得紧不假,却又像是沾了毒的海棠,让人不敢亲近。

  沈梒当即微一颔首向他笑道:“陆大人,久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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