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客 第63章

作者:华亭永夜 标签: 年下 强强 阴差阳错 古代架空

  “好,我等你。”两人站在楼上,相对无言,眼下只有天地一片浑融交错的画面,地上的灯火是天上群星的倒影,正如湖中的倒影一样,看起来真是却又这么虚幻。

  “殿下!殿下!”甘启来从远处飞过来,他的身手又精进了。此时他手中拿着四串糖葫芦。来到两人面前,他塞给易朝一串,塞给岑暮一串,“你们尝尝,这里的糖葫芦很好吃的。”

  岑暮和易朝看着糖葫芦又忍不住想起了魏城雨和魏让,瞬间没了食欲。“你自己留着吧。”岑暮给回他。

  “啊?为什么?二殿下你都没有尝过呢!”甘启来郁闷道。

  “呃,我也不喜欢甜的。你多吃点!”易朝也给回他。

  “好吧。我在楼下发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护送什么东西。”

  “在哪儿?”岑暮问。

  “在今天那个茶馆的后门,你们看。”甘启来站在摘星楼上指向一个方向。只见那里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茶楼后门出来,手中有一个包袱。

  “甘启来,你跟过去看看,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甘启来飞身跟踪那人。

  “我们也走?”岑暮问对方。

  “我再看一会儿。”

  “你留恋这里的风景还是留恋……”他再次勾起易朝的手掌,对方的手还是挺粗糙的,执笔处有一层茧子。

  “算了,走吧。”易朝抽回手指。

  两人下楼之后,甘启来直接把人抓回来了,还把人家的包袱翻了个遍,找到了一封信。岑暮扶额慨叹:“不是叫你跟踪吗?你怎么直接把人抓回来了?”

  “他发现了我,所以我之后把人抓回来了。”甘启来坦率地说道,脸上丝毫没有犯错的样子。

  “先看看信再说。”易朝拿过甘启来找到的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人已回。

  “谁回来了?你要把信给谁?”易朝收起笑容问。

  “……”那人没有说话,跪在地上。

  “说!”岑暮威胁道,“不说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不就是死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嘴角挂上了一个讽刺的笑,接着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整个人迅速倒下去,一动不动。

  岑暮伸手去探探鼻息,没气了,“死了。甘启来,备船,我们得快离开这里。”这里距离东越很近,如果他是在给东越送信的话,恐怕他们的处境有点危险。

  于是,他们从此地沿着长江溯流而上回桂州,速度也不慢。

  巍山、狐狸和甘启来三人乘坐另一条船。一路上,风景靓丽,江上烟波浩渺,江面波光粼粼,江水之下白鲦怡然自乐。两岸青树翠竹,交相掩映。渔家小楼隐藏在青山绿水间,惬意悠然。

  到了云梦泽上,更是碧波万顷,一泻汪洋。湖上还有零零星星的几只渔船在捕鱼,舟子在云海里唱起了歌,悠扬婉转,有如天籁之音洋洋洒洒而落于九天之下。

  两人泛舟湖上,远处的舟子唱起了一首歌:“滥兮挷堇挠璨龞愒笥璨葜蒎屩菅珊跚伛泷沌嫌韬跽彦で刿u渗惿随河湖。[1]”节奏鲜明,感情深沉。易朝的手指在船舷上跟着歌声的节奏敲打着节拍,一下又一下,可在他看来,这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指不是敲打在船舷上,而是敲打在他的心上。

  “你听得懂?”他问道,远处的舟子唱的是吴越方言,吴侬软语,温柔的声音声声坠心。

  “听不懂。”易朝睁开眼,一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坦率,“乐是心之声,不需要通语言也能明白的。”

  “那你从这歌声里听出了什么?”

  “思念……还有求而不得。”易朝随口答道。

  他听了这话,只是真心觉得眼前这位谦谦君子真的很聪明,既然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呢?“你想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吗?”

  “你知道?哦,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南越人,自然也懂东越和吴越的方言。”

  他用对方能听懂的官话唱了一遍:“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2]

  易朝沉浸在他的歌声中,唱完后只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越人歌》啊!难怪这么深情,令人着迷。”

  他看着易朝:“我这么用心地唱,难道大人不该给点表示吗?”

  “嗯,唱得不错,天籁之音,情感充沛,声律到位!”他简单点评岑暮的歌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岑暮:“……”我是想让你这么正经地评价吗?“大人……跟我共度余生好不好?”

  易朝冷不防被他一句话呛到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易晓天,越人仅仅只是一个划船者,他向鄂君子皙表白都能被接受,难道你要拒绝我吗?”

  易朝并没有回答,他不拒绝也不肯定,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还小,可能不懂这些事,感情这种事,很复杂,有时候,对一个人有好感,不代表爱……”

  “我不小了,按你们儒家的说法,我也算是弱冠之年,在南越,十五六岁的人大多都已成亲了。我贵为南越二殿下,又自小闯荡江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唯独你,是唯一的可以牵动我心绪的人。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假装风轻云淡,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甚至是微微皱一下眉,都像是在绞杀我的心。”

  易朝有点头疼,以前只是以为这人对自己有好感,可竟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深。而且这两地文化风俗不太一样,百越本就是个民风开放的地区,青年男女双方在歌会上唱对眼了,合心意了,就可以在一起,哪怕没有三书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可以在一起。可是他是传统的儒生,思想上还真过不了那道坎。“你是南越的二殿下,以后是要继承南越的,跟我在一起没有子嗣。”

  “大人,你想得太远了,那是你们中原的想法,我妹妹可以继承南越,我妹妹的孩子也可以成为南越王。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不确定,让我再想想。你也需要想清楚一点。”

  “这种事有什么好想的,跟我在一起你又不吃亏,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人活着,总归不过百年就入土为安,你背着一身的道德伦常,不嫌累吗?”

  易朝陷入沉思:“……”有些事你这个年纪的人是不懂的。

  “易晓天。”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易朝回过神来:“怎么?”

  此时的云梦泽上烟云弥漫,温暖湿润的气流在两人身边徘徊不散,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在这样的环境生发,一如深埋于地下的种子,在收到雨水的召唤后,隐隐渴望破土而出。

  他犹豫了良久,抿了一下嘴唇:“你……再吻我一次,我就会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

  见对方没有说话,他继续补充了一句话:“你想想,魏让和魏城雨,一个无缘无故地犹豫不决,一个为爱痴狂,难道你希望我重新走一遍魏城雨的道路吗?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就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会比较甜!

1.《战国策》里记载有

2.《越人歌》:有人认为这是一首关于两个man之间的情歌,主要是越人的性别有争议。

  ☆、云雾缭绕情定一生

  易朝看了他很久,没想到对方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喜欢对方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随后,看着那双深情清澈的双眼,里面有无限的渴望,倒映着山水,倒映着云天,以及自己的身影,装下一整个世界,美得惊心动魄。

  再一想到幻境中看到的魏城雨,他舍不得让他走上那样的道路,也许他可以拒绝,可是拒绝意味着失去。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最终,他做出了决定。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吻上去。

  岑暮自然是心里乐开花,他一开始只是配合着对方,慢慢地,左手扣住易朝的手腕,皮肤底下是渐渐加速跳动的脉搏。右手摸到背上,搂得很紧。他渐渐占据了主动权,将人完全控制在怀里,企图对对方的衣服下手。

  易朝反应过来,伸手拿起桌面的杯子,一杯水泼到他脸上:“你想做什么?这光天化日的!”云梦泽上,还有几只大大小小的船在航行,忽远忽近的歌声在湿雾中迷离缥缈。

  他清醒过来,情迷意乱间,眼角余光瞥见对方的锁骨在衣襟里若隐若现:“抱歉大人,谁叫您刚刚太勾魂了,我有点情不自禁。”

  易朝看他那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心想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你还想抱着我到几时?”

  “永远,可以么?”他左手依然扣着对方的手,“大人的脉搏跳得很快,对我……是有那方面的想法的,对吧?”

  易朝感觉自己的心思被人戳破,有些无地自容,他至始自终都处在一种很矛盾的状态,一边是自己的身份,三纲五常,人伦天理,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一边是自己的心,不可否认,他喜欢他,只是他是南越二殿下,将来要是与朝廷敌对,他该站在哪一边?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他看着他,捏起易朝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带着南方楚地特有的蛊惑魅力,“告诉我,你在顾忌什么?”

  “我……你的身份。”

  “如果你觉得我的身份有问题的话,我可以离开南越。”

  “不是,是另一个问题……”他没有怀疑对方会背叛大夏,只是多想一点最极端的状况。

  “你是怕南越背叛大夏?那好,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做出承诺。”他右手指天,表情诚恳真挚,“我岑暮在此向苍天和最爱的人起誓,只要有我在一天,南越就不会背叛大夏,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易朝得到这份誓言,确实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至于别人的眼光,反正自己已经被贬出京城了,京城里的那帮人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吧。他点点头。

  “易大人,你别光点头啊,至少也得有什么实际行动表示表示。”岑暮颇有兴致地盯着他,放开了左手。

  他再一次主动地勾起岑暮的下颔,吻上去,极细腻,极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品。然而,对方可不会像他一样小心翼翼,相反,更偏向与野性与直接,想把他吻死在怀中。他推开对方,心在胸膛里起伏不定,他借着空隙,大口地喘着气,擦了一下嘴唇:“不行了,就到此为止吧。”

  “大人,你不想跟我有更进一步发展?”他抱着易朝看着对方泛着红晕的脸和耳朵。

  “暂时不想。”他知道对方是指哪方面的事,野合这种毕竟太越矩了,他做不来。

  “好吧!等我备齐三书六聘就娶你,虽然我们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但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易朝扶额叹息:“……”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别否认,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你骨子里恪守礼法,所以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别否认!”

  “嗯,我承认。”两人相视而笑,静静聆听这云梦泽上的歌声,如水之浩荡兮,涤心灵而无尽。遏行云而醉月兮,响九霄之鹤唳。韵悠长而质绮兮,情深切而多思。

  “再说一遍,你承认什么?”岑暮腆着笑脸问道。

  “我承认喜欢你。得了吧,看把你美的。”易朝伸手去拿茶杯,岑暮给他倒茶,贴心至极,“你对我太上心我有点不适应。”

  “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月从云中出来,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乌鸦,月光洒在船上,岑暮枕在易朝的腿上,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他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永远停下去。

  “岑暮。”易朝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们那边都喜欢叫对方阿郎,要不以后你别叫我名字了,叫我阿郎好不好?。”岑暮看着他问道。

  “阿郎。”易朝思付一下,这样也可以,“你看这块玉佩是巫栎给我的,跟我原来那块是一样的吗?”

  岑暮拿出当初对方抵押在他这儿的玉佩,纹饰一样,但是是一对的:“这玉佩最开始是魏城雨的手下在神巫岭找到的,那么是谁掉落的?”

  “巫栎之前没有见过这个玉佩,所以这个玉佩不是族中之物,除了我们……”易朝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你还记得阿乐沐吗?他是谁的人?”

  “你不说我都要忘记这个人了,他的上线在长安城里,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查到的。”

  长安城?他在心里多揣摩了几遍,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阿乐沐又是什么人?“阿乐沐没去长安之前他的身份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查到的消息很少,似乎有人在抹去他的痕迹。玉佩会是他的吗?”岑暮摩挲着手中的两枚玉佩。

  “暂时还不清楚。我总感觉阿乐沐会不会跟你们南越有关系?”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难道名字吗?”

  “不是,是他说话的腔调,南腔北调,各地都有自己的特色,就算极力掩饰,可是总会有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无法掩饰的。”易朝回忆着阿乐沐所讲过的话,只可惜太少了,他无法确定。

  “我再派人去查查。”岑暮站起来朝另一条船喊道,“巍山、狐狸,你们两个过来一下,有事情要你们去做。”

  巍山和狐狸过来:“殿下,请吩咐。”

  “你们分别去长安和南越查一下阿乐沐这个人,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搜集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两人迅速领命消失在夜色中。

  “我总感觉我们将会面临一场大难。”易朝站着看向水里的波纹,水中沉着一轮圆月,在粼粼微波中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