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封毒 第37章

作者:龙山黄小冲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他不该报仇吗?”聂踏孤柔声问,“莫要装清高了,郑听雪,你难道不也是来报仇的?你以为你有多正义!你们这些正派世家,一个个装作善良无辜的样子,可那不过是事未临头罢了,一旦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你看着吧,人性的丑态就会全数暴露。蝼蚁只会害怕,逃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我们只是选择了另一条反抗的道路,只不过这条路充满了死亡、血腥和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复仇,复仇就是这样,郑听雪,你明白我的,因为你和我们是同一类人,世人都说你独善其身,可你的剑下有多少聂家人的亡魂,你我都清楚得很。只不过你在暗里作恶,而我们将一切都搬到明面上罢了,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是正派世家,我们成了邪派世家——其实所有人都是恶到不能再恶的牲畜,区别只在于你们还要假惺惺地披一层人皮,可我们不需要!”

郑听雪听他一番义愤填膺的发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他再次看向聂踏孤时的眼神,静默中多了一点少有的、居高临下的讽刺。

“聂踏孤,如果你真的想报仇,当初你就不会把蛊种在亲生儿子的心脏里。“

“你不过是个嗜杀成性、又不敢亲自出手的胆小鬼而已。”

作者有话说:小雪同学开始大清洗计划.doge

第二十八章 骤雪封毒(二十八)

那一刻聂踏孤的眼神终于变了。他慢慢倾身靠近郑听雪,低声道,“奇怪……明明手都拿不起剑,腿也断了,你究竟是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与我说话?”

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点冰冷的笑意,“还是我们家长落乖,当初我给他喂毒下蛊的时候,他可从来不敢对我说这种狠话。”聂踏孤想起从前的事情,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可怜的小家伙,最多也只敢求我杀了他。可我怎么会杀了他呢?我还指望他杀人呢。”

聂踏孤说着说着,脸上又闪过阴鸷,“可惜最后还是让他搞砸了,没想到他也是个废物,把你活着带回来不说,还成天腻在你这里,连我和雾月的话都不听。浪费了我的蛊,我花费毕生心力炼出来的蛊……”

“不过我还是讲道理的,长落这么多年也不是一事无成,几大正派世家全被他摧垮,还把你们郑家拖成如今这副凄惨模样,不知白梅老祖如今还剩多少苟延残喘的时日,眼睁睁看着你爹慢慢病死的感觉不好受吧?啊——对了,差点忘记与你说,张小风被我一刀捅死的时候,长落可就在旁边看着呢。”

郑听雪目光一闪,瞳孔不着痕迹地微微放大。

聂踏孤谈起觉得有趣的事情,兴致又高了起来,“当年你的姐姐死了以后,长落消失了大半年,你猜他做什么去了?——他被我们带回去了。因为内人让他亲手杀了你姐,可他竟然不肯,你说奇不奇怪,按理说那蛊种进了他的心脏,他那会儿就该喜欢杀人才对,可他不仅谁都没弄死,还与你们天天呆在一起,好像真把你们当成亲爹亲娘了似的,这么恶心的事情,怎么能让聂家人做出来?我便让内人带他回来,又给他喂了半年的毒,好歹把那蛊再养得活了不少,总算让他看上去像样了些。之后张小风找上门来,杀了我那么多人,我也只好将她杀了,还让长落也在一旁好好看着,教他怎么杀人,怎么杀郑家人。”

“最后还是长落把你娘拖到悬崖边吊起来,用绳子,套在脖子上,长落手上都是你娘的血,鹰鸟和虫子花了好几天才把她的尸体啃完……谁又能说不是他杀的呢?”

聂踏孤的眼神充满快意与疯狂,“可你看看你们,到现在还在玩这些爱来爱去的游戏!你真以为长落爱你吗,郑听雪?他不过是演戏给你看罢了,自从张小风死后他重新下山,他的心里就再没有一点点这种恶心的感情了,他只会恨你,想杀你,最后成为一个被蛊虫操纵的人偶,你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言听计从,你就赢了,郑听雪,他不过是为了把你骗来鲜卑山,然后杀光那群躲在江南苟且偷生的郑家人!”

在聂踏孤的精神逐渐不稳定的过程中,郑听雪始终没有说话。他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太阳只出现了很短暂的时间,不知何时,浮动流淌的乌云再次遮住高山轻柔的光线,天空陷入淡淡的暗青。

郑听雪只是出神了一会儿,就再次回过头,静静看着聂踏孤。

“但是我不想等了。”聂踏孤喃喃道,“你这家伙不好对付,我看出来了,你的心机比长落那蠢货深得多,我不能再等到你做出下一步动作了,就到这里吧,郑听雪。”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小盒,从里面取出一个方形的纸包,展开以后,现出里面红色的粉末。

聂踏孤捧着纸包靠近郑听雪,“我该说的都与你说了,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事情告诉你也无妨,看在你还算合我心意的份上,我好心让你安安心心上路。来,来,这是我特地为你磨的红梵莲,吃下去以后,只需要一晚上你就会肝肠寸断而亡。放心,死像不会很难看的,我对你是不是很好?还为你死了以后的场面着想。郑听雪,这是你应得的。”

他将剧毒的红梵莲粉末放到郑听雪手上,“你也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就算你现在不吃,我总有办法杀了你,现在不过是给你个机会,让你尚且能选择死亡的方式罢了,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郑听雪的手心摊着毒药,昏青色的微光洒落进来,将红色药粉照得微微发亮。他没说话,只偏过目光,看向窗外。

“长落不会回来的。”聂踏孤好声好语与他说话,“他还在家里准备吃年夜饭呢。他的姑姥和叔叔好久没见他,自然是要拉着他说很多话的。”

郑听雪忽然笑了笑。

那不是一个眼睁睁看着死亡镰刀即将割上自己咽喉的人的表情,他的笑看上去更像一柄寒光动魄的雪白剑刃,穿过一切迷雾暴雨,插在黑暗大地中间跳动的腐朽心脏上。

“聂踏孤,我还以为你有多难缠。”郑听雪轻轻抚过纸包,凛冽如霜的目光看向他,“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抬起手,将毒药送进了嘴里。

沈湛独自站在廊下,望着地上积起的雪。

寒冷的关外终究比不上江北,娇嫩的花草在这里无法生存。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漆黑的杉木,雪层和土壤。

家中下人为了准备年夜饭忙忙碌碌,却都在经过沈湛身后时一声不敢吭。这位十多年后终于归家的大少爷虽然年纪不大,长得又是一等一的好看,但他身上的传言实在太多了,加上他一回来不是先见过家中长辈,反而跑到山上不见人迹的地方一呆就是月余,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因此人们对这个表面温和无害的聂家少爷皆敬而远之,连议论都不敢多说,生怕某一天就被暗地里割了舌头。

“长落,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深湛回头看去,温和地喊了一声,“姑姥。”

雾月不知何时来到沈湛身旁,她的容貌依旧清丽柔嫩,身段也如少女般窈窕。在过去很多年里,还会有人千里迢迢寻来鲜卑山,只为求雾月一纸永葆青春容颜的药方,而到了如今,却没有人再敢问她究竟是如何保养到这个地步的。

因为雾月已经是个七十余岁的老太,而一个人到了这种年纪却还惊人地违逆着时光,呈现出光彩照人的年轻外貌,便已是接近妖异的程度。

“怎么不进去与你三叔聊聊天?”

沈湛笑了笑,“三叔见了我就怄气,还是不去招三叔不快的好。”

雾月听了这话,想起什么,点点头,“也是,你削了他的右耳,又废了他的武功,他见了你自然是要怄气的。”

沈湛没有接她的话,雾月继续道,“郑家人没见你杀几个,倒是将你的叔叔们弄得一死一残。聂长落,你莫不是又被那郑听雪下了蛊?”

沈湛漫不经心开口,“姑姥冤枉了。只是二位叔叔每次出现都正撞上我疯疯癫癫的时候,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你与那郑听雪呆了十多年,不知发了多少回疯,也没见他缺胳膊少腿。”

“郑听雪是当世无人能敌的小白梅,长落哪敢与他正面冲突。”沈湛说,“只能迂回着一步一步来了。”

“哦?即使他现在断了手脚,你也要继续‘迂回’?”

沈湛目光一闪。他看向雾月,眼睛微微眯起,“我从来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姑姥的消息倒是灵通。”

雾月半晌没说话,沈湛环视四周,“爹还不来?”

“你爹还在他那药房里泡着,要晚些才能出来。”

沈湛便说,“年夜饭也快好了,我去催催他。”

他抬脚就走,却被雾月拦住,“你爹向来不喜欢人打扰,莫要去讨嫌。”

沈湛却霍然捏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劲极大,将雾月抓得痛呼一声:“聂长落,你突然发什么疯?!”

下人们纷纷退避,各自往屋内躲了。沈湛居高临下看着雾月,眸光暗而浅,“姑姥,我哪里是突然发疯,我原本就是个疯子。”

雾月挣脱不开,表情便发了狠,她正要抖出袖里藏的毒,却又听沈湛笑着开口:“姑姥擅长的毒术,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你也知道,我是不怕毒的。”

雾月与聂踏孤一样,都是极擅施毒之人,毒这种无孔不入的利刃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提心吊胆的威胁,却唯独对沈湛毫无作用,因为沈湛的身体里种着世上最厉害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