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封毒 第44章

作者:龙山黄小冲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郑听雪随他大喊大叫,随手将剑上的血渍甩了,提剑跟上去。

“别过来!”聂冬闻转头见郑听雪朝自己走来,顿时疯了一般狂吼,“别过来,别过来,你去杀他们!”

他方才还一副要生生割了郑听雪脖子的凶恶模样,现在郑听雪断了他一条手,他竟然就开始露出一副求饶的模样。郑听雪见他奇态百出,也见怪不怪。倒是聂冬闻边跑边回头看他,结果在台阶上被绊住脚摔了一跤,整个人便倒了下去,扑到一间房间的门上。

“夫人,夫人!”聂冬闻趴在门上用力捶着脆弱的木门框,“夫人,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了!”

那门被他锤得哐啷作响,几乎摇摇欲坠,接着房里传出小孩的哭声。郑听雪听得一皱眉,他看向聂冬闻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甚至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但只不过是一瞬间。下一刻,郑听雪手起剑落,一剑贯穿了聂冬闻的咽喉。

野兽般可怖的嚎叫在一声怪异的骨骼碎裂声中戛然而止。聂冬闻高大的身躯瘫在回廊上,怒睁的眼睛盯着郑听雪,面部因极度恐惧和憎恶而扭曲,这张表情也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脸上。

郑听雪抽出剑,接着,面前晃晃悠悠的门终于塌了。

小孩的哭声更加清晰地传入郑听雪的耳中。他抬头看过去,就见昏暗无光的室内,一名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哆哆嗦嗦地躲在衣柜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房门塌下,落在地上撞出砰的一声响,郑听雪的身影在逆光中只剩一个漆黑的轮廓,手中的剑在黑暗中闪烁着锋利的光。

女人终于尖叫起来。郑听雪微微皱眉,他看了眼那披头散发的女人一眼,以及她怀里哭泣的小孩,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惨死的聂冬闻,最终还是弯腰将尸体从房间门口拖开,与那满院尸首扔到一处去,这才转身走了。

山中远处隐隐传来庆贺元宵的爆竹声。

郑听雪凭着一点印象找着去厨房的路。好在聂家虽然大,但迂回曲折不多,郑听雪走在明暗光线交替来回的屋檐下,大雪飞落,将他劲瘦的身形映成一片清清凌凌的利落剪影。

远处又是几声寂寥的爆竹炸开。相比之下,偌大一个聂宅实在太过安静了,平时走来走去的下人此时也全都不见了踪影。所有房间大门紧闭,而从那模糊厚重的窗户里面,似乎有隐隐窥伺的视线扫向独自一人行走的郑听雪。

聂宅的中心有一处天井,位于从后院去向厨房的必经之路。天井周围分别长着四株高大的杉树,在落雪的季节里,杉树的叶子也掉得净光,只剩漆黑凌乱的枝桠。

郑听雪刚一走进天井,就见其中一棵杉树下,站着一个身形娇小柔软的女人。

“这就是听雪了吧。”雾月一见他便笑起来,直起身慢慢往他的方向走,“哎呀,当面一看,倒是更觉得漂亮了,难怪长落那么喜欢你,这要是我呀,也得喜欢你的。”

雾月似乎还是化了妆出来的,一张小脸在雪中显得白净通透,就是嘴化得有些过了,鲜红得吓人。她又眯眼仔细看了看郑听雪的脸,说,“一看就是郑久的孙子,长得真像。”

郑久是郑听雪的爷爷,也正是他年轻时少年意气,一人挑了斩杀袖夫人的责,从此令郑家和聂家结下世世代代的仇怨。而雾月如今空荡荡的右手袖子,也是拜郑久所赐。

“你大概不怎么认识我。”雾月好整以暇与他自我介绍,“我是长落的姑姥,名唤雾月,也就是当年亲手杀了你爷爷的人。我猜你是听说过我的。”

两人隔着一个天井的距离时,雾月停下了脚步。郑听雪听了她的话,脸上一丝恼意没有,等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后,也没有对她为何至今保持着少女的姿态有任何好奇和惊讶。

雾月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这小孩,怎么这样不爱说话。”

郑听雪在风雪中纹丝不动,目光锁定雾月的身体。

雾月与聂冬闻是不一样的。当年郑久初出茅庐便击杀袖夫人,其实力不可谓不俗,虽然他后来是因为功力耗尽而死在雾月手上,但能杀掉郑久的人也无论如何不该被轻视。

况且雾月的身上全是毒。

郑听雪只是扫过她一眼,便判定她身上的香、袖中、口、脖颈、胸、腰和腿上皆藏了毒。她的身上首饰极多,每一个都精美细致,而这全部成为她放毒的上好利器。她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兵刃,因为她根本不需要。

郑听雪微微垂下眼帘,估量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想什么呢,漂亮的雪娃娃?”雾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抬脚要往前走,“在想我会用什么法子毒死你么?”

她踩下地面的那一刻,郑听雪反手以剑挑起井边水桶——那水桶已经搁置许久,里面装的水全都结成了冰,桶面上也覆盖一层厚厚的雪。那水桶不过被白梅尖一挑,就直冲雾月面首而去。雾月刚一避开,谁知那木桶到得她面前时忽然砰地分裂,木板连同里面被冻成冰块的井水竟然在郑听雪出剑的那一刻就被他的内力震碎,然后在飞至雾月身前时才堪堪炸飞开来。雾月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出招,当即就被木屑和冰块砸了一头一身。她平生最恨别人碰她的脸和头发,当即再挂不住笑脸,怒道:“小贱人,竟然耍阴的!”

她转身就朝郑听雪追上,同时袖中万千毒针齐发。郑听雪一脚踩上天井,借力在空中悬身一跃,凶悍内力自手腕震出,沿着白梅剑身在空中扫出一道气势磅礴的剑风,竟是将那细如牛毛的毒针全数震散,紧接着剑气去势未消,直冲雾月,雾月及时收手,即使如此她的手臂依旧受到波及,整条胳膊顿时泛起一阵麻木感。

“难怪现在江湖上都只认小白梅,不再喊什么白梅老祖。”雾月后退几步,阴阴看着郑听雪,鲜红嘴角扯起一个森冷笑意,“倒是比你爷爷还要厉害几分。”

郑听雪丝毫不与她废话,转身又是一剑刺来。雾月意识到万万不可与他近了身,否则以他如此快的剑法,不过是眨眼间就人头落地的事。雾月急退进廊下,不欲与他在空旷地界正面对抗,然而她正要退进一间房间,却忽感危机袭来,当即本能侧身避开,紧接着就被飞来一物擦破脸颊,掀起发丝,那物“哧”的一声钉进窗棱,雾月瞥眼一看,是一枝随手从树杈上折下来的小节细枝。

“莫要磨磨蹭蹭的。”郑听雪提剑看着她,“我赶时间。”

雾月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脸上流下。她哆嗦着手去摸,摸到一手新鲜的血迹。

“我的脸......我的脸!”雾月的嗓音尖利起来,“你坏了我的脸!你这贱人,你怎么能坏了我的脸!”

郑听雪没想到她会这样激动,他眼看着雾月一边颤抖着手摸得自己满脸血痕,一边愤恨地指责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说,“划了一个小口子而已。”

“我的脸不能碰!不能碰!”雾月尖叫着,她捂住脸上的伤口仇视地盯着郑听雪,“我杀了你这小畜生!”

她一手扯下颈上项链,断裂的细绳散开,无数翠绿**飞散开来,被她以内力催动爆开,大片青绿色烟雾在雪中砰然升起,郑听雪判断不出这种毒,只得远远拉开距离,屏息观察着雾月的动作。

但雾月看起来很怪异。她跌跌撞撞走向台阶,甚至差点摔了一跤。郑听雪皱眉看着她挣扎着取下一堆手环,挂饰,金银红绿地掉在雪中,像蜿蜒细小的花草藤曼。

“小畜生,小畜生,我杀了你......”雾月爬跪到地上捡起她的饰品,她几次作出想抬手的动作,手臂却似乎软得动不了。紧接着她像个疯子一般丢下所有东西,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哭哀哀地叫起来,“怎么办,我的脸坏了,聂踏孤,你快来补好我的脸......”

丝丝血迹从她指缝间漏出,滴落在雪地里。郑听雪终于觉出不对劲,他谨慎地等到半空中的绿色烟雾全数散去,才不动声色地靠近雾月,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从她骨瘦如柴的手指间,郑听雪分明看到她原本细嫩到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上生出病态的褶皱,那是属于老人的、象征岁月流逝与生命步入晚暮的皱纹和斑痕。从那一道小小的切口开始,逐渐爬满她的一整张脸。她的眼皮,嘴角和鼻头慢慢垮塌下来,就像一张精美的人皮在她脸上被高温熔化,呈现出一种诡异狰狞的画像。郑听雪看着她跪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脸又哭又叫,华美的饰品和裙摆散开一地。

“带我去见聂踏孤,他可以修好我的脸!”雾月伸长鲜红的五指意图去抓郑听雪的衣摆,她捂着自己斑驳脱落的人皮,身上落满了白雪,“快......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你不是想知道长落在哪儿吗?他就在聂踏孤那里!聂踏孤抓了他又要去喂他心脏里的蛊,然后让长落杀人,杀你!你带我去见他,就可以找到聂长落了!”雾月疯叫道,“快点,快点,不然我就要老了!”

郑听雪问:“聂踏孤在哪里?”

“药房,他肯定在药房,就在东南边的那个小屋子,他肯定正在里面养蛊!”

“知道了。”郑听雪点头,接着以剑尖对准她的后脑勺,一剑捅了下去。

他下杀手快而狠,雾月甚至没来得及尖叫,便趴在雪地里死了个通透。郑听雪抽出白梅时,血便从雾月的脑袋里涌出来,浸入茫茫雪地中。

女人像是一块被戳破了皮囊的脓肿血包,深红液体浸染开来,尸体上的皮肤蜷缩皱起,从中流出腥臭的黄色脓液。但是在鹅毛大雪之下,气味和尸体都很快被冰冷的寒霜所掩盖。

郑听雪没有多看雾月一眼。他随手甩掉沾在白梅剑尖上的破碎血肉,微微抬起头,孤身一人站在洁白无垠的小院中。

这片方寸之地不知何时已经被团团围住,以郑听雪为中心的四面八方黑影重重,屋顶上下,房内房外,聂家全数精英倾巢而出,身配长刀与厉毒,在尖啸的暴雪中如静默鬼魅,伺机要将那孤立无援的白衣剑客拖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