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爬墙那些年 第11章

作者:芳菲袭予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强强 古代架空

  穆昀祈看了眼身侧。

  “无化!”邵景珩转身,面色不善:“任闲人在外喧哗,要你是作什么的?”

  檐下人一愣,急抱拳:“我这就将他们赶走!”

  “慢!”穆昀祈制止:“喧哗或事出有因,我看还是让他们入内来一问缘由为好。”

  “这……不妥罢?”邵景珩迟疑,“毕竟这李巧儿……”

  “李巧儿随我们一路北上,她若果真存歹心,早当有举动。”穆昀祈一语解他顾虑。

  想来也是,邵景珩改口:“那就将他二人带进来,我也正好借机再审一审李巧儿!”看曾无化领命自去,回身解释:“昨夜吕崇宁将李巧儿带回,她却满腹怨气,以为吾等设计害她,问什么皆不肯答,只是无理取闹,不想当下竟还到此撒泼,实难理喻!”皱皱眉:“若非你有过叮嘱,我早将之关入司狱严审了!”

  穆昀祈未予置评,倒是嘴角轻浮一抹黠味笑意:“景珩,你养过猫么?”

  “猫?”彼者茫然:“我从未养过猫狗,即便不争,实也非我亲自饲养……”说到此,方才还怒意凸显的面上竟露一丝赧色。

  “那便怪不得。”穆昀祈笑得大度,“猫性情乖戾,不似狗顺服,常违逆主人,然它越是暴躁,你愈是要存耐心,切忌争锋相对、以暴制暴,最好故作不上心,待它无趣自来贴上你,才可顺水推舟,将之一身逆毛捋顺,之后如何,皆由你。”

  浅一沉吟,那人恍然:“你之意是……”

  “猫来了。”穆昀祈轻出一言打断他。

  被拦停在檐下,李巧儿忿忿不平,然见到小径上踱近之人,面色忽转微妙。

  “李娘子,”穆昀祈一笑温润,“别来无恙?”

  “我……”女子嘴角动了动,垂眸绞着手指,看去五味杂陈。

  穆昀祈步上台阶:“外间风寒,入内说罢。”

  换下厚重的外袍,穆昀祈一身常服再现人前,但见青衣窄袖,体气清爽,近人平易。

  李巧儿依旧不言,穆昀祈也无意打破静蘧,坐下静看邵景珩点茶。片刻,茶汤进盏,循序渐进,色泽渐开,终致沫饽均匀。一盏既好,置于托中呈上。

  一笑示谢,穆昀祈端盏啜了口,点头:“甚好。”顺势带意味的目光扫过一侧的侍立者。

  一眼会意,吕崇宁端起桌上一小碟豆糕送到垂头静立的女子面前。

  李巧儿迟疑,片刻,似鼓足勇气推开那碟碧绿雅香之物,悻悻一叹:“我知你要问什么,但我着实,什么都不知。”

  穆昀祈尚未答话,却见才分罢茶之人转身:“那你为何要说,一应内情,唯有见到王官人才肯吐露?”

  自知理亏,女子复垂眸,一言不发。

  吕崇宁情急插话:“是啊!你明明整日都在说,唯有见到郎君才愿道明内情,竟是诓我??”

  听他也怪自己,女子恼起,抬眸瞪之:“这般说,是因我已不信你!你对我食言过一回,谁知你将我骗来此处是否另有图谋?万一我明告你我什么都不知,岂不要招来杀身之祸?”

  “你……”吕崇宁攥拳,“你不知我是郎君的……”

  “那不同!”女子斩钉截铁:“我只信他!”

  眉心显而易见一紧,邵景珩回头,却遇上双隐含笑意的眼睛,才复恬淡。

  穆昀祈复看女子:“此处无人心存歹意,只如今不测频发,须尽快寻出真相,才可救出你兄长,且保你与阿暖无虞。”

  听此话女子显有触动,浅一思量,道:“我仅知我兄长或是招惹了祸端,才不许我在外、尤其是登仙楼与他宅中露面,想来是他受人挟制,怕连累我与阿暖;另则,阿暖的生父——”一顿,眼中复露怒意:“此我早前已实言相告,我带阿暖北上,也是为躲避其人追杀,但此回之事,我并不知是否他所为。”

  穆昀祈点点头:“我自信你。”

  邵景珩开口:“说说你原先的居处----兴东大街那处小院事出当晚,你的所见所闻罢。”

  此回倒未抗拒,李巧儿坦然叙来:“当日,我出门游逛至天黑才回,走到小院数丈外就察觉异样——地上的雪竟被扫过!我未吩咐乳媪为此,且她也无那空闲,遂我生了戒心,小心走到门前静听许久,却什么声响都没有,这才动手推门,见内中一片漆黑,地上的雪亦被扫过。我唤了两声乳媪无人应,却听到有人声向此来,一时怔忪,未假多思沿原路逃离,一口气跑到人多处才敢停下,自一思量,以为回去找兄长已不妥当,好在身上尚有余钱,便寻了处小客店落脚,胆战心惊过了一夜,第二日遣人回去小院查看,得知那处已被官兵围住。我怕此事与兄长有关,不敢去官府鸣冤,更不敢贸然在城中现身,只得待到晌午,人多之时乔装去往登仙楼探听,却无所得,至此便彻底失了兄长的消息,直至昨日,”一手指向吕崇宁,“在登仙楼外遇见他!”

  听来皆合理,且也与他等原先猜测契合。

  “你兄长李通,”依旧是邵景珩发问,“可曾与你提到他招惹了何人或何事,才致惊惶不安?”

  摇摇头,李巧儿看去亦迷惘:“兄长从未提过,我初时只以为他怕阿暖的生父派人追杀我到此,遂才将我二人藏起,但后又觉不对——兄长的顾虑似乎出自身侧!然我一再追问,他却三缄其口。”

  邵景珩稍沉吟:“李通曾在京中混迹过一段时日,此间你可曾伴随其侧?”

  女子点头:“先前兄长在京中营生,我随去住过一段时日,只知他以贩卖干果为生,只那时与现下一般,他不令我与他同居一处,亦不许我轻易在外露面,至于缘故,但我问起,他皆敷衍而过。”言罢似怕他不信,又加追述:“我兄妹父母早亡,兄长为撑起一家生计,多年前便出外营生,我因年幼未能随在左右,遂他在外诸多所为,吾委实不知。”

  知她所虑,穆昀祈宽慰:“吾等并非疑你。”缓踱两步:“但你兄长在京中时,绝非以贩卖干果为生,而是受人差使,为些不可告人之事——”言间细察女子面色,见之诧异之状不似强作,便心中有底,迅速收势:“罢了,此些内情,你知晓多了也无益,想来你兄长当存所苦衷,并非有心作恶。”

  李巧儿感激福身:“多谢官人体谅!兄长绝非大奸大恶之辈,若曾犯事,也是受人要挟,身不由己。当下若我能与他谋面,自设法劝说他投案,将内情如实禀上,将功抵罪,彼时还望官人网开一面,轻判令其改过,奴家感激不尽。”

  穆昀祈颔首:“此亦是我所愿。”言罢留意到身侧递来的目光,一笑藏讪:“罢了,今日也不早了,你先去陪着阿暖罢,若得你兄长消息,自会令你知晓。”

  “阿暖……”嗫嚅般道出二字,女子竟露愧:“我……无脸见她。”

  穆昀祈好言劝慰:“当日你并非有心抛下她,彼情彼境,乃是身不由己,况且那时她已被我带走,既至下皆安,你又何必多心?”

  看之摇头:“无论如何,我不应一走了之,至少,也应入内瞧一眼。当初我曾亲口允诺阿姊,会不惜性命护这小儿周全,然终究……”竟带哽咽,“如今兄长失踪,阿姊撒手人寰,本是留我与阿暖二人相依为命,而我却……”言未尽,硕大一粒泪珠已扑簌而下,滴在手背,无声静谧,然于在场者,却不亚于巨石入水,震得正人君子们胆战心惊。

  “你……莫哭啊!”先回过神来的还是吕崇宁,忙将手中的豆糕往前送了送,有心宽慰,却语无伦次,“吃罢……莫说我们欺侮你。”自然适得其反。

  “这……”邵景珩欲言又止,无奈的眼神看向穆昀祈:不是说,捋顺毛就可云开见日?

  强压讪色,穆昀祈忽略去两侧聚来的目光,轻咳一声:“崇宁,去将阿暖抱来。”

  片刻,方才睡醒的小婴儿就被裹得严严实实送到。李巧儿泪眼婆娑,伸手又缩回,着实是想见不敢见,触目伤怀。

  穆昀祈只得接过婴儿。短短几日,婴孩一张小脸圆润不少,被哄时便张着小嘴咿呀出声,着实惹人爱。穆昀祈正低头逗弄,忽觉头顶暗影压下——凑来的那张寻常在外不苟言笑的脸,此刻竟挂着显而易见的温存意。

  伸手摸摸婴儿粉嫩的小脸,那人似随口:“这小儿倒是有趣,鼻子且有几分像你……”

  穆昀祈一愣,即换上副纳贡般的虔诚笑脸:“给你抱抱?”

  落在婴儿脸上的手闪电般缩回,彼者嘴角难为察觉一抽,直身冷脸:“我不擅安抚小儿。”

  穆昀祈脸上的讪色还未褪尽,又闻他道:“此儿生母既逝,生父身份不明,舅父又或牵涉罪案,姨母不愿抚养之,如此,她已等同孤儿,只有交福田院抚育了。”

  “福田院?”李巧儿杏眼圆睁,“那不是专收养弃儿之处么?阿暖并非弃儿,为何要送去那里?”

  穆昀祈音色平寂:“你不愿抚养她,你兄长负案在逃,更无从照护之,如此,她不是弃儿又是什么?”

  “谁说我不愿养她?”李巧儿情急,眼看吕崇宁已上前,竟先一步抢夺般抱过婴儿护在怀中。

  穆昀祈抬头,目光审慎:“你愿抚养之?”看她使劲点头,音色又严正三分:“你可想好了,决意为此,便要立书为据,今后断不可随意抛弃之,否则,以国法论罪!”

  “我认!”女子声出响亮,掷地有声。

  “那好,”穆昀祈转谓吕崇宁,“带她下去立据书押。”

  “啊?”吕崇宁一脸茫然,然见家主嘴角隐露一丝玩味意,即叉手:“是!”

  打发走李巧儿,穆昀祈才舒口气端起茶盏,便听寡淡的声音自侧入耳:“李巧儿颇存心机,方才之言,未必可信,以免节外生枝,近时你还是莫见她为好。”

  啜口茶,穆昀祈一副听之任之之相:“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并非那意,”那人蹙眉,“只是李巧儿毕竟是李通的亲妹,她亲近你孰知是否有所图谋?”言罢又似怕他不悦,退让一步,“你定要见她,也须有侍卫伴护在侧,且不可令之走近你十步之内。”

  百无聊赖的目光扫量过之,穆昀祈往椅中靠了靠,慵态毕显:“如你所愿。”

第14章

  晨光熹微,偌大的院中残雪几已消尽。

  吕崇宁懒洋洋跨进院门,无须抬头便知对面檐下,那双淡漠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有时他还果真纳闷,无论何时前来,都能见到其人,难道,这曾木头也如那些药人般,服下了什么灵丹妙药,就此无须歇息饮食?

  他缓步踱前,那人也迎面走来,二者庭中相遇。

  “郎君未起。”

  “我知,就在外待候。”

  “你不必每日皆来这般早。”

  “你们兴州的床太硬,我睡不着。”

  “……随意。”

  看彼者大步走回的背影,吕崇宁嘴角勾出一抹得胜的微笑,缓步随前。

  上了台阶,闭目抱臂倚靠廊柱,耳中一片深寂——无趣啊!若能寻个人说说话也好……脑中灵光一闪,睁眼看向阶下直身正立之人:“曾将官,你的脸,是否受过伤?”

  “未曾!”前人果断,转回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疑虑,“何故发问?”

  “未曾啊……”一扶额,吕崇宁笑意牵强,“我还以为……是受过伤,致脸僵硬,才令你看去总一个表情呢。”

  才知受他戏弄,曾无化握剑的手一紧,回身深吸了口冰冷的晨气,音色重归淡漠:“莫要寻衅。”

  有恃无恐,吕崇宁笑得肆意:“咦,你原来还会瞪眼啊!看来倒是活人无疑了。”

  未尝搭理之,曾无化踱前几步。

  “果然是块沉木,所谓食古不化,名如其人!”身后传来吕崇宁自语般的呢喃声。音才落,忽闻怪异动静,循声,竟见东面墙上冒出一人头!

  周遭一阵拔剑声。

  看清那张脸,曾无化示意众人稍安,自踱到墙下:“李娘子,昨日曾某已告知过你,郎君不曾有请,你不可擅自前来。”

  手肘撑着墙头,女子自袖中摸出把瓜子:“我并非来见你家郎君的,况且我也未踏入院子啊,你昨日可没说不许我倚墙。”

  墙下人眉梢微动:“敢问娘子今日为何而来?”

  “她还能为何!”吕崇宁大步随前,话音半是轻蔑,半是戏谑:“自是恼你不放她入内,一早赶来寻衅啊!”

  “吕官人此言差矣。”女子竟未见恼,反之,面上尚露一丝讨好的笑:“昨日之事是我之过,二位官人从命行事,怪不得你们。我想了一夜,难为过意,今日特来赔罪。”

  “赔罪?”吕崇宁眉峰一跳,似不信自己的耳朵:“如何赔?”

  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李巧儿一笑颇显诚心:“照常理,应上酒楼置办一席款待二位,然可惜如今形势不许;又想送些什么表意,却可惜我身无余财,重礼送不得,轻礼你又未必放在眼中,如此……”一指勾起挠挠额角,“思来忖去,唯有投人所好!遂我便想,似你这等青年才俊,终究喜好什么,亦或……缺些什么呢?”

  “缺什么?”吕崇宁上前两步,兴味盎然。

  眸子一转,女子嘴角的笑意愈发殷勤:“想寻常似你这等有为之士,当早成家立室、子女绕膝了,而二位官人至今独身,想必是公务缠身、无暇论及,遂我斗胆自荐为汝一牵红线——”目光离开吕崇宁,落在一旁无动于衷之人身上:“曾官人沉稳端重,自要配一娴静佳人,我方好知晓有此一女子,与汝乃是天造地设!”

  眼见被言及者嘴角一抽,吕崇宁心下莫名爽适,故作讶色“哦”了声,追问:“此女是何来历?”

  女子托起下巴,津津乐道:“我们村头做豆腐的刘家,两老育有一女,年方二十,姿容秀丽,而最难能可贵是,这家人终日埋头苦干,从无一句闲话,自更无从争执吵闹,岂非正合曾官人心意?”

  “从无闲话?”吕崇宁摸摸下巴,“此言过其实了罢?成日一处屋檐下相处,哪有不生龃龉的?”

  女子一笑掩口:“并非不生龃龉,而是生不得,因他一家人,皆是哑子!”

  未尝忍住笑,吕崇宁幸灾乐祸的目光扫过身侧。

  面色冷滞之人开口:“李娘子,凡事皆当适可而止,你是自行下去,还是我派人出来请?”

  女子识趣:“下,下,话说完了自然下,我也不能整日趴在这儿吹冷风啊!”示弱过,转向一侧报臂满脸戏谑之人:“既是好事,自不能厚此薄彼,说罢了曾官人,我还须一碗水端平,再与吕官人牵牵线!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