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可收 第26章

作者:南冥的鱼 标签: 古代架空

  任杭之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满杀意,淡然自若地补充道:“这里才有多少人?即便你们把所有人杀死在这里,武林是不会覆灭的。我想二皇子并不希望整个江湖都知道他做了什么。”

  中年人压下唇角,阴森森问道:“如果我的人撤退,谁能保证你们会保守秘密?”

  任杭之欠了欠身,温声道:“如非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和皇室为敌?江湖事江湖了,我们来这里,只是针对陈宗行的。”

  在知道二皇子是陈宗行背后的支持者后,任杭之问过秦与峥是否要报复对方,被秦与峥否定了。

  他不想点燃朝廷和江湖之间的仇恨。

  只要解决掉陈宗行,让二皇子乃至高堂中的帝王知道自己控制不了武林,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就能让两边继续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中年人慢慢点了点头,压在喉咙里的一字一句听来阴沉可怖:“很好,你应该知道违背承诺的后果。”

  他说完,拿出一个哨子嘟嘟吹响。清脆尖锐的哨声穿透了现场的所有声响,原本奋力拼杀的灰衣人齐齐停手,退潮般消失在了东院墙外,中年人自己也纵身一跃翻出了围墙。

第69章 五阴琴

  陈宗行眼看着中年人抛弃自己离开了这里,愤恨地捅穿了身前的敌人,险些将牙齿咬碎。但事已至此,他没有任何退路了。成则一统江湖,败则尸骨无存。

  局面迅速翻转了。

  二皇子的手下撤退后,方才疲于保命的人们重整旗鼓,将亲友倒下的痛苦和愤怒尽皆发泄在敌人身上。

  倒地的人越来越来多,有人血流不止缩在墙边呻吟着,有人失去意识昏迷在场地中间,成为他人踩过去的垫脚石。

  陈宗行双眼充血地盯着两侧的灌木丛,心里反复咒骂着手下的速度。

  终于,以一道尖利的拨弦声开头,琴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音网。

  平日里的琴声要么悠扬低回,要么荡气回肠,然而这一刻响起的琴声鬼气森森,又尖利异常,如同千万鬼魂地狱里游荡而出,伏在人耳边不怀好意地阴笑。

  起初众人只是讶异,但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那琴声轻而易举地钻入大脑,将清明的思绪搅得混沌不堪,让人一时间忘了自己置于何处又所做何事。

  “咣当。”

  一把把剑从松开的手里掉了出去,众人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随即就连意识也模糊起来。

  最早反应过来的人飞速扯下碎布堵住耳朵,可琴声会抓住一丝一毫的缝隙爬入耳朵。武功高强一些的人试图运功抵御这诡异的琴声,然而不多时就发现自己已然不知该如何运用内力。

  一刻钟后,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陈宗行负手站在空地中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一张张定格在惊恐神情上的脸。

  五阴琴是他家族密不外传的阵法,需要五把特制的琴摆成星形,每把琴奏出自己的旋律,却又交相呼应。除非修炼过特殊的功法,否则琴阵一成,即便武功再强的高手也只能束手就擒。

  唯一弊端是使用前要求特殊的仪式养润琴弦,需要漫长的准备时间。

  陈宗行原本计划白天等这些人来东院找他时,再奏响五阴琴控制住所有人,没想到他们夜里就杀了过来。幸好他提前吩咐人去准备了,才赶在情势不可挽回前发挥了琴阵的作用。

  被五阴琴控制的人需要十个时辰才能恢复清醒,现在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新的蛊毒,等这些人醒来,只有俯首听命于他这一个选择。

  他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这么久,对着二皇子那个该死的心腹做小伏低,如今武林首领的宝座终于近在咫尺,他只需要轻轻迈上那么一步。

  陈宗行抬脚踩在旁边不知是活人还是尸体的身体上,扯出一个疯狂血腥的笑容。

  “你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飘入耳际,而铺天盖地的琴声也倏然停止,陈宗行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秦与峥平静地站在那里,他随手甩掉剑上几个弹琴者的鲜血,寒光四射的剑锋遥遥指向陈宗行的咽喉。

  七杀剑法修炼至顶层后,不会被一切夺人心智的术法所惑。

  “秦与峥。” 陈宗行咬牙切齿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挟着欲把对方碾碎成泥的怒火。

  他按捺下隐隐浮起的心慌感,挤出一个倨傲的冷笑:“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就算你还醒着又能怎样?”

  秦与峥没有和他争这个口舌之快,他在空地上轻踏几步,纵身飞到陈宗行面前,一言不发地挥剑袭去。

  陈宗行立刻举剑应对,然而十几招后,他惊怒交加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打不过这个人。

  怎么可能。

  陈宗行越打越慌,他身上被凌厉的剑风多次划伤,虽不致命,可足以让他急乱的剑法显出更多漏洞。

  他自认对各派武功悉知一二,然而秦与峥的剑风他从未见过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滴水不漏。他只能狼狈地防守,没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伤口。

  从始至终,秦与峥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仿佛对付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宗行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他加速几剑逼得秦与峥后退半步,转身就想要逃离这里。天下之大,他早晚有机会东南山再起。

  然而秦与峥并没有放过他,那恐怖的剑又一次贴了上来,使他不得不回身应对。

  在陈宗行腹部被狠狠刺中后,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意识到今天自己或许真的会命丧于此。

  凭什么,凭什么他吃了那么多苦,用了各种又恐怖又恶心的方法,废寝忘食地修炼,还是打不过一个比自己小的年轻人。

  陈宗行恶狠狠地盯着秦与峥,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几个含着血腥气的字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

  秦与峥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他猛得止住攻击,疾步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陈宗行面目狰狞地将浑身内力逼至右肩,左手五指成爪扣在上面,随着青筋暴起,右肩皮肤下出现了一块扭曲的凸起,弯弯扭扭地向心脏方向移动着。

  陈宗行疼得大汗淋漓,仍然没有停止动作,他感觉到刚才被秦与峥划伤的伤口在飞速失血,满脑子只剩下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

  几个转瞬后,浑身暴血披头散发的陈宗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了秦与峥,剑速和功力竟都有了显著提升。秦与峥心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无意缠斗,只想快速脱身,然而这次穷追不舍的人换成了陈宗行。

  十余招下来,秦与峥身上多添了数道伤口,他心思急转思索着脱身的办法,却见陈宗行的表情诡异地僵滞了,下一瞬,竟是全身爆裂,无数道鲜血从他的身体和四肢飞溅而出。

  秦与峥拧紧眉头向后飞掠,然而他之前和陈宗行离得太近了,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淋了一身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刚要把外衣脱下扔掉,忽然停止了动作。

  刚才有什么东西,混在血液里钻了进去。

  肩膀倏得一痛,麻痹感随之蔓延开来,秦与峥摔在地上,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沾血在地上留了模糊的几个字:蛊、包、地图、沈,便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70章 求援

  夜空下,几率黯淡的星光从阴云间穿过,洒在躺了一地的人们身上。其中一个身影忽然挣扎着动了起来,先是指尖轻微的移动,随即是一条手臂,最后猛得睁开眼,一蹬地跳起了身。

  任杭之曾在黑市里碰到过一本让人在极端情况下保持心智的心法。那门功法遗世已久,残缺不全,中原又许久没有出现过惑人心智的武功,因此摆在那儿许久都无人问津。然而他对这种奇奇怪怪的偏门武功很有兴趣,买回来把能看懂的部分修炼了下来。

  那诡异的琴声响起时,他急急运转起心法,在混沌中保持了一丝清明。然而不知是因为他修炼不完整,还是那门心法原本也并非上乘,他仍然失去了五感和对身体的控制,只能凭借着仅剩的一丝清明努力恢复被扰乱的心智

  后来他隐隐感觉到,外在的扰乱停止了,于是集中精力寻找破除混沌的突破口,直到刚才才抓住那一点缝隙,击碎了封住心智的迷雾,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站在横七竖八躺倒的人群中,任杭之紧按着仍感到眩晕的额头,目光飞速从昏迷的人们身上掠过,心头狂跳不已,紧张到几欲呕吐。

  琴声已经停了,一定是秦与峥做了什么。他曾说过七杀剑法能帮人抵御迷惑心智的术法,现在他突破到顶层,应当能够保持清醒。

  可他为什么没有看到阿骁?陈宗行一身功法诡谲,阿骁对上他有没有受伤?

  任杭之没有在周身看到熟悉的面孔,捂着因为紧张而皱缩在一起的胃勉强运起轻功,期间几次踩在地上其他人的身体上借力。看不到阿骁,他没有精力区分人和地面的区别。

  几息之后,任杭之在后门旁边看到了闭着眼睛的秦与峥。

  血……阿骁身上,好像有很多血……

  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从半空中直接跌到地上,慌乱地爬到秦与峥旁边检查他的身体。

  有几个伤口,但是不严重,不可能流这么多血。

  任杭之仔细地拿纱布把那几个小伤口都包了起来,抬头在周围环视了一圈,看到不远处陈宗行的尸体。

  那尸体呈现可怖的惨状,上面皱皱巴巴地裂开了无数道口子,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白肉。而旁边的地面上溅落了许多血珠,看形状和秦与峥身上的一样。

  看来这些的确不是阿骁的血。

  任杭之一口气还没松完,就看到秦与峥身旁几个模糊的字,他努力辨认出字的内容,顿时如堕冰窟。

  阿骁中蛊了。

  任杭之仿佛被人劈头狠狠打了一棍,大脑因胀痛而眩晕不已。他痛苦地撑住头,立刻抽剑在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从西域带回来的资料他都翻过,里面没有一种蛊的中蛊症状是这个样子,这应该是他们目前不知道的蛊毒,只能找了解此道的人帮忙。

  秦与峥不会无故留下这几个字,后面的内容看意思多半是需要去找一个姓沈的人。是可以解蛊的医师吗?包……地图……要去找秦与峥的包裹。

  任杭之急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秦与峥抱在怀里,运起轻功冲出浩然盟,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中,一脚踹开了秦与峥房间的门。

  房间内有换洗的衣物,他先帮秦与峥把沾满了陈宗行血的外衫换下,又急忙在对方包裹里翻找起来,最后挑出了一封信和一张路线详细的江城地图。

  信的署名是沈未酒,上面说自己回到了江城,而江城的地图上也的确标明了一个清晰的位置。

  任杭之深吸一口气,从知道秦与峥中蛊后就一直颤抖的手紧紧捏住那封信,像是落水后捏住救命的稻草。

  阿骁留下沈未酒的名字,应当是信任他的,现在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沈未酒,或许就可以救回阿骁了。

  不,不是或许。任杭之手上一用力,信封在他手中化成了齑粉。

  他必须能够救阿骁。

  覆月教的所有人都在琴声里昏迷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过来。洛阳作为浩然盟的地盘,覆月教也并没有在此设下站点。

  任杭之斟酌片刻,决定自己带秦与峥去找沈未酒。他简单打包了一些物品,在客栈外停着的马车里选了一辆最豪华的,让秦与峥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里面,啪得打响鞭子,在黎明的微光倾吐前离开了洛阳。

  从洛阳到江城正常需要五天时间,然而任杭之几乎是不吃不喝不休地在赶车,饿了渴了就简单在马上啃几口干粮,夜晚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在秦与峥旁边闭眼浅憩半个时辰。

  他不敢停下来,不敢让自己有空暇时光,哪怕在赶路的时候也一直逼自己把精力集中在“哪条路更快” “这个石头能不能直接越过去”这种琐碎的问题上。

  他怕一旦让大脑空下来,就浮现出沈未酒告诉他自己救不了秦与峥的场景。这个画面第一次出现在脑海里时,他差点失控地纵马踩翻路旁的行人。

  没有时间多想,更没有时间发疯了。他必须保持清醒,才能更快一点把秦与峥送过去。

  任杭之隔几个时辰就会用剑在自己胳膊上划一道血痕,一天多下来,上面已经横纵交错着数道伤疤。他需要疼痛作为刺激,来意识到自己还身处现实,而不是哪个疯狂要救阿骁最后却只找到他尸体的噩梦里。

  第三天太阳当空高悬时,任杭之已经驱车接近了地图上的位置。

  他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舔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三天来第一个轻微的笑容。

第71章 转移

  任杭之小心翼翼地抱住秦与峥,施展轻功一路攀至顶峰,入目是一片泛着雾气的草圃,草圃尽头两棵乌桕树并肩挺立,一间木屋在层层叠叠的叶片后若隐若现。

  任杭之盯着那片雾气思索了半晌,怕它对秦与峥有害,没敢直接走进去,站在草圃外用内力传音高叫道:“前辈,我是秦与峥的朋友。他中蛊了,您可以救他吗?” 说完拿出那张信纸举起来挥了挥。

  他的声音落在山顶猎猎的风声里,半晌,乳白的雾气逆风涌动起来,一个缥缈的声音仿佛被雾气送入了他的耳中:“带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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