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可收 第3章

作者:南冥的鱼 标签: 古代架空

  从覆月教过去大概三天时间,按惯例要早到几天,负责筹备外出事宜的曾管事要计算所带物资,考虑侍从安排,联络一路停留的站点,考虑车队顺序,很快就忙到脚不沾地。

  教主肯定是要坐在队伍正中的马车里,前后是随同出行的护法,侍从骑马开路和殿后……但今年的任杭之是个特殊情况,他是秦渊请来的贵客,但又在教中没什么职位。曾管事揉揉额角,打算去问下教主。

  曾管事在后山找他时,秦与峥正负手站在一处深潭边,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教主。”曾管事躬身行礼,在秦与峥允许后问道:“请问这次出行时任公子的位置该怎么安排?”

  “任杭之?你直接问他吧。”秦与峥微抬下巴向一旁的树林示意。

  任杭之讪讪笑了一声从树后走出来,他不意外秦与峥知道自己来了,来时也没有掩饰脚步声,否则就是偷窥而非正大光明的招惹了。

  曾管事疑惑地看了任杭之和秦与峥几眼,觉得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但随即就抛之脑后,向任杭之问道:“覆月教人明日启程,请问任公子是想坐马车还是骑马?”

  “骑马。” 任杭之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和秦与峥乘一辆马车的企图是不可能实现的,与其隔着不知多远的车队坐在两辆马车里,不如骑马跟在他的马车旁边自由些。

  秦与峥斜了他一眼,好像看穿他在想什么似的:“从这里到洛阳要三天,骑马会很累。”

  “没事,我在军……我在江湖各地游荡惯了,经常骑马。” 任杭之险些说漏嘴,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他上辈子高中状元后,皇上允许他做监军跟着于骁去过一次边塞,在马背上呆了三个多月。

  “随你。曾管事,按他说的给他备匹马。”

  曾管事道了“是”后离开了。两人沉默了一会,远处偶尔响起一声鸟啼,只衬托得潭水旁的空气更为宁静。

  任杭之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被秦与峥打断道:“想好怎么搭话了?”

  任杭之噎了一下,刚想好的搭话内容被这一打岔忘掉了。秦与峥望着他,黑眸在阳光下反射出些微墨蓝色的光,像旁边的深潭一般引人沉溺。

  “任杭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与峥天生就不喜欢也不需要绕圈子。

  任杭之叹了口气,在心里说,想补偿你,想亲近你,想……追求你。可惜他并不想冒着被踹进潭水的风险,于是只好又搬出面对秦老时的说辞,声音认真而诚恳:“我对秦教主一见如故。”

  秦与峥挑挑眉,心说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他上下打量了任杭之几眼,不为所动道:“但我对你几见都很普通。”

  任杭之丝毫没被打击到:“所以我会努力在去武林大会的这一路上多表现自己。”

  “嗯,比如赢得武林大会的冠军,那确实会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秦教主的眼界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秦与峥懒得再和他闲扯,摆摆手道:“去准备东西吧,明天一早启程。”

  “哎。” 任杭之高高兴兴地应了。心里念叨着这可是他跟秦与峥转世的第一次出行,要多做准备万无一失才好。

  今朝有酒今朝醉,在没被秦与峥发现自己身份之前,能多开心一天就是赚一天罢。

第8章 不速之客

  两天后,覆月教的车队出行了,随行有左右两位护法,三五武功高强的教众,和几个侍从婢女。毕竟教主和堂主养尊处优惯了,路上也需要有人打点服侍。

  任杭之在秦与峥所在的马车旁边骑着马,满怀羡慕地看着时而出入马车帮教主添衣送水的婢女。他也想给秦与峥端茶送水,能帮他按摩几下当然是最好的。

  可惜秦与峥对他颇有几分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极少撩起帘子来看看风景,也就让他没法看看秦与峥。

  覆月教旁边最近的大城市是开封,出行的第一天晚上,车队在开封的鸿达客栈处停下休息。鸿达客栈是覆月教的产业,吃饭的包间和最好的上房早已提前预备好了,只等教主到来。

  用餐的包间里有三张桌子,人数最多的侍从们占了一张,普通教众占了一张,秦与峥和两个护法走向了最靠墙的一张。

  任杭之站在门口看着人群陆续坐下,犹豫了一会。他当然想坐到秦与峥那边,但又担心他们饭间要聊什么机密的事,自己贸然过去太不识趣。

  他这几日想尽办法接近秦与峥的同时,在其他事上尽量做得滴水不漏,碰到秦与峥和其他人谈话时从来绕路几米远,写着字的书信纸张一律避之不及。他对秦与峥是完全私人的感情,生怕被人怀疑是和他的教主身份有什么相干。

  任杭之正打算迈步朝教众坐的桌子走去,已经坐下的秦与峥扫了他一眼,抬手在桌上点了点自己对面的空位:“站着做什么,等人请你?”

  任杭之眉开眼笑地坐过去。吃饭过程中两个护法偶尔聊几句武林大会的事,因为有前面秦与峥的示意,也没特意避讳任杭之的存在。

  任杭之听了几句,觉得都是教内小事,和秦与峥没什么关系,一边吃饭一边专心数着自己抬眼看秦与峥的次数,频率高了会惹人心烦,少了又觉得自己亏了。

  这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喧哗声,秦与峥听了半晌,放下筷子道:“有人来了。”

  他话音落后不久,包间门被敲响了,三重两轻,是教内人士的敲门方式。左护法看了下秦与峥的眼色,扬声道:“进来。”

  客栈的小二推门进来,单膝跪地道:“教主,两位护法。开封知府手下的人来了,说请我教把邱华森交出来。”

  “开封知府?”秦与峥低低重复了一声,右手食指轻敲桌沿,“让他们等着,没看到我们在用餐吗。”

  “是。属下打扰了,请教主见谅。” 小二致歉后转身离开了,覆月教众人又恢复了正常的用餐。秦与峥年纪轻轻,却在教内威信很高,他既然说了让人等着,教众自然该怎么继续吃怎么吃。

  “邱华森招惹了开封知府?” 秦与峥转向负责教内事务的左护法问道。

  “邱华森和一个叫陈杰的签了生死状,在武斗场打死了他。这个陈杰的妻子是开封知府的表妹。为了避免被开封知府的人找到,邱华森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也不清楚他在哪儿。再说,这种情况覆月教一向是不干涉的。”

  秦与峥冷笑一声:“签过生死状死了还用官府的力量来找事。知道了,继续吃吧。”

  楼下的事丝毫没影响众人吃饭的胃口,这里作为覆月教产业之一,饭菜都是上好的佳肴。大家不紧不慢地吃完后,秦与峥喝了杯茶,起身带了左右护法下楼去会见开封知府的人。

  任杭之知道没自己出面的份,坐在包间里调运起内力凝神听着楼下的动静。

  秦与峥几人下楼后,楼下先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开口,并未因为秦与峥晾了他半天而动怒:“秦教主。在下王石,是开封知府大人的手下。贵教的邱华森前些日子打死了知府大人的亲戚,我们一直寻不到人,又不便去覆月教打扰。正好覆月教途径开封,特来请你们帮忙找到邱华森,在下也好向知府大人交代。”

  秦与峥的嗓音响起,隔着墙听起来比往常冷漠几分:“陈杰死于签了生死状的武斗,我教教规里,没有武斗场里不能杀官员亲属这一条。如果能找到邱华森,怎么报仇是你们自己的事,如果找不到,那也和覆月教无关。你找错人了。”

  “邱华森能藏到现在,分明就是靠你们教的庇护!”一道刺耳的指责声插进来,听语气里的激愤之情,大概是陈杰的什么亲戚。

  这一次是右护法带着杀气的回应:“我教教规也允许对先挑衅的人出手,死伤不论,你要试试吗?”

  “陈勤。”又是那个姓王的声音,他制止了之前的人,客客气气道,“在下理解贵教的意思了,会回去向知府大人禀报。希望贵教在开封做客愉快。”

第9章 变故

  不速之客走了。任杭之啧了一声,不再凝神去听下面的动静。长时间把内力集中在耳部让他有点疲惫,他微合眼靠上后墙,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来人最后那句话。希望贵教在开封做客愉快——总觉得里面有种“你们愉快不了了”的意思。

  邱华森这个人他听说过,江湖人大多有点自己的爱好,喜欢喝酒的赌钱的找姑娘的,他的爱好有些麻烦:喜欢杀人。不过他是个有理智的人,知道过分满足喜好会让自己成为江湖的众矢之的,因此成了武斗场的常客。

  别人去武斗场是出于各种原因想决斗或者靠比武挣钱,邱华森专找签了生死状的人通过决斗来杀人。像他这样杀人成性,虽然不至于被人围剿,正统门派为了声誉是不敢收的,唯独覆月教无所顾忌,收了一批行事出格的人。

  这些人只要不违背基本教规,平日尽到了贡献的责任,即便惹了天大的麻烦,覆月教也不会把人交出去了事,还会提供一定的庇护。

  但是被官府找上门来应该还是少见的。任杭之撇撇嘴,心说陈杰既然娶了知府的表妹,多半在官府也有个一官半职,这种人哪门子想不开跑去武斗场学人签生死状。江湖和官府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默契地不跨过那条潜在的边界线。一旦有人跨过去,就是个麻烦事。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任杭之睁开眼坐回原位的秦与峥,即便了解了事情始末仍然习惯性搭话:“官府的人来做什么?”

  秦与峥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茶,眼皮都没掀一下:“你刚才难道没想办法偷听?”

  “咳,这也不算偷听吧。”任杭之见秦与峥手里的茶杯快空了,干脆起身到一旁拿了茶壶给人倒满,岔开话题道,“听那个手下的意思,开封知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秦与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静了片刻,转头对左护法吩咐道:“在他们的地盘上,的确会有些风险。让大家尽快休息,明天一早离开开封。”

  “是。”

  当天夜里,一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被刚结识的好友带着来到了一处府邸的会客厅。会客厅门关处悬挂着贝壳制成的门帘,影影绰绰可见屋内端坐着一个身影。

  好友让年轻人先在门关处等一会,自己进去呆了片刻,出来笑道:“不巧,林少爷正在回一封紧急的信函,刑兄可能要稍等片刻。”

  姓刑的年轻人满口答应,略微出神地看着好友。好友肤色白皙,眉眼轮廓柔和,在大厅四周摇晃着的烛光映照下,含笑的面容温柔而神秘。

  好友被年轻这样盯着看,似乎略有不适,微微偏头把脸侧在背光的阴影里,温声道:“林少爷刚才让我叫管家过来一趟,我先去找管家,马上回来。”

  “好好,你先去吧。”

  年轻人望着好友的背影,心里感叹同龄男子里少见身材这样纤细的,或许是小时候营养摄入不太好?

  年轻人叫邢书来,上个月刚来到开封,整日在茶楼书会里流连。几天前和他这位好友结识,两人在诗词上的见解相仿,很快就成了相见恨晚的朋友。

  今天好友说自己认识林少爷,开封大多数茶楼都是林少爷家的产业,他对诗书词赋也颇心得,经好友引荐,想要见一下刑书来。邢书来自然愿意,虽然觉得不在白天而在夜晚拜访人家有点奇怪,但好友说林少爷白天要巡视自家产业,通常在晚上会友,邢书来也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此刻百无聊赖,邢书来四处张望了一番,门关处的器物摆设、门帘缝隙间透出的房屋装潢无不透出这处宅邸的大气庄重。他内心嘀咕着明天要去了解一下这个林家,又有点奇怪好友过了许久还没回来,林少爷那边也没动静,刚要出声唤一下人,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呼。

  “你是谁?为什么在林府?” 来人一身侍女装扮,满眼疑虑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有些发窘,刚想解释自己是被人引荐来见林少爷的,那侍女已经绕过他撩开帘子,探头望向会客厅,随即爆发出一声尖叫。

  “来人啊!!死人了!”

第10章 不速之客去而又返

  第二天一早,覆月教一行人用完早餐,在一楼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闲聊。秦与峥前一天晚上和左护法聊武林大会的安排,因此下来时,所有人基本都到齐了。

  任杭之今天穿的是一身松绿色的衣服,腰间松松挂了条浅金色的腰带,比之前几日的烟紫色,今天的他坐在一群黑衣灰衣为主的覆月教众人之间更为显眼。

  秦与峥走下楼,对着起身行礼的众人微微点头后,目光落在任杭之身上:“你怎么每天穿得像花孔雀一样。”

  任杭之看看周围人再低头看看自己,有点无奈:“我没有这种素色的衣服。”

  他从上辈子就喜欢颜色灿烂的事物,身上的衣服,家中的挂饰,眼前的于骁……于骁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但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比世间的一切都灿烂了。

  秦与峥眉头皱了皱,任杭之身上这种和上辈子故人相似的细节让他忽然有些烦躁,难道名字对人有决定作用?那他应该离任杭之远一点。

  他冷冷道:“你要继续跟着覆月教,就别让自己这么扎眼。”

  任杭之察觉到面前人突然变差的心情,困惑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袖。于骁当年没有对自己的穿衣风格有什么意见啊?难道是因为当时两人亲近才给自己面子?

  算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不是穿,黑白灰的衣裳还容易买呢。任杭之安慰完自己,抬头跟人诚恳保证道:“今天路上我就去买几套黑色的衣服,坚决和覆月教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就不必了。秦与峥压住那股突然涌上来的烦躁感,环视了一圈,见众人都在了,道:“走吧,早点去洛阳。”

  可惜天不遂人愿,客栈门打开之后,迎面对上一张王石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秦与峥视人如无物,抬脚就要绕开他,王石在他身后和声道:“秦教主请留步,在下这次来是有其他事。昨日晚上开封知府在林老爷家抓到了一个人,涉嫌杀死林老爷家的小厮。嫌犯已经押解送入大牢,明日升堂审讯,按例要通知家属。”

  王石顿了顿,迎着秦与峥泛着寒意的目光,补充道:“这个嫌犯名叫刑书来,声称自己是贵教右护法的弟弟,因此在下特来通知一声。”

  “书来?”右护法握紧腰间的剑柄,寒声道,“他连鸡都不敢杀,别说杀人了。谁抓的他?”

  秦与峥的脸色也沉下来,昨天刚拒绝了交出邱华森的要求,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且邢书来性格软弱杀不了人他是知道的,不用细想就知道是开封知府做的局。

  王石道:“是林老爷家的下人来报的官,事发时只有邢书来和那被杀的小厮在现场,人证是林老爷家的侍女。按照律法,第一次升堂前家属不得见嫌犯,请刑护法见谅。”

  右护法名为刑风来,覆月教两位护法一个主管教中事务,一个专注武功修炼,刑风来天赋又高,在教主之下算得上别无敌手。然而弟弟邢书来和他截然相反,为人性子天真,对武功毫无兴趣,只爱吟诗作赋,平日和右护法并不亲近,他甚至不知道邢书来此刻就在开封。

  右护法刚要继续问话,秦与峥微抬手拦住了他,他问王石:“明日几时升堂?”

  王石道:“巳时三刻,衙门就在三条街外。”

  秦与峥道:“你的话带到了,也给开封的知府带句话。就说这份礼覆月教收到了,未来会礼尚往来如数奉还的。”

  王石像听不出话中威胁之意一般,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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