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 第23章

作者:清明谷雨 标签: 古代架空

  丞相左右看看,方才还傲骨铮铮的言官们此时都成了哑巴,一阵气急攻心,面色阴沉、中气十足地驳斥:“一派胡言!殷督主切莫在此妖言惑众、扰乱圣听”

  “陛下圣明,君恩宏厚,封号赐字皆是雨露,何况臣尊君纲、子从父纲,何时封号何时赐字陛下自有定夺!”

  他最知道皇帝的心病,笑得也胜券在握:“督主言下之意,可是在怨圣上迟迟没有赐字以至七皇子殿下委屈多年,你是在质疑圣上么?”

  “陛下,这殷淮分明是在媚言索恩、指桑骂槐。”

  殷淮看了一眼皇帝面色,果然阴下去几分。

  丞相这无赖的老狐狸将战火撇得干干净净,故意扯上齐盛帝,皇帝最好面子,自己没做厚道的地方还怕人说。

  殷淮倒是不着急,从容不迫,机锋相对:“丞相何必这般阴阳怪气混淆视听,臣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陛下何时行赏何时赐字自有他的道理。”

  殷淮连理由都帮齐盛帝找好了:“淮王殿下封王彼时恰逢陈贵妃仙逝便耽搁下来众人皆知,母丧三年不宜晋位,紧接着又是太后西去,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称王封号。如今陛下重提此事自是有心弥补殿下,丞相这一番含沙射影的叵测之言,实在显得恼羞成怒别有用心。”

  他这话里有两层意思。

  第一,皇帝你以前对儿子不闻不问拖着该给的不给这些个破事是情有可原的,先是陈皇贵妃故去,接着又是太后长辞,这怨不得你,我也就不追究了。

  第二,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给你这可怜儿子赐字封王了,你赶紧的,我帮你把理由都找好了,你也别给我拖着,还有这些排场和用度你也别想逃,我不让你还这七年的五十六万万两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别给脸不要脸。

  殷淮看着丞相面色一寸寸灰败下去,忽然一笑,不声不响亮出最后一把刀:“况且,此次册封仪式是要与殿下成年前的祭母之礼一同操办的,若是陈贵妃九泉之下看到淮王殿下晋升王位仍是寒简如旧,在天之灵如何安心?”

  殷淮垂眸,故作感伤之态,声音沉下去:“贵妃芳华病逝,徒留幼子,殿下年幼失祜,孤苦伶仃,既有缘分师生一场,本督便绝不会撒手不管。”

  丞相气急攻心,连忙看了一眼上头,齐盛帝面上果然露出感伤怅惘的神情,心里痛骂殷淮这阉贼:“你——”

  一直沉默不言乐得两方争个不休的齐盛帝忽然出声道:“好了,此事便交与殷爱卿全权负责,你们谁若有意见,便冲着朕来。”

  丞相还想说些什么,殷淮早已噙着笑谢恩。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提及的官称、礼制和货币衡量标准皆为虚构(问就是私设),朝代亦为架空,恳请诸君切勿考究~还有那个前面提到的浆撞茶我放在微博辽,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康康~啵啵

第34章 册典

  册封仪式亦是殷淮一手操办主持,挑了春天里景和蔚然的一日为他的殿下加冕。

  “润亥日天旷清朗,紫星移绕,必佑殿下福星高照,坦途顺遂。”

  齐轻舟不甚在乎这些虚的,只是拉着殷淮正在为他整理领子的手问:“待会儿掌印也会在么?”

  殷淮反握住他的手,不答笑问:“殿下怕么?”

  “没怕,”齐轻舟挺直腰板,抬起下巴,更方便他把手伸到自己后颈子里去整理衣领,“但你一定要在。”

  语气平而板直,齐轻舟平时不摆皇子架子,但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儿“必须”的意味。

  殷淮站在他身后,极淡地勾唇,没答话。

  齐轻舟看不见他的脸,也听不到声音,扭头回去问:“不行么?”

  殷淮正给他戴耳侧的流珠,轻轻捏他热乎乎的耳垂,捻了一下:“淮王殿下不该这样问。

  齐轻舟疑惑:“什么?”

  殷淮嘴边噙着笑,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抚平他的礼服,极恭敬的姿势,循循诱导:“往后就是亲王了,身份尊贵,殿下可以命令任何人,包括臣。”

  他今日走出殿门的时候,举宫哗然。

  位高权重、奢华铺陈的九千岁竟然换回了深青素衣,那是宫人的服饰。

  殷淮当奴才的时候拼了命想要脱下这一身耻辱的标志,却又在今日心甘情愿地穿上。

  并且不戴珠笠、不饰宝石,去箭卸刀,如此礼遇,只是为了给齐轻舟立威、展示忠诚,昭示这位年纪轻轻的淮王殿下是他的主子,九千岁甘愿任他差遣、对其为首是瞻。

  这是皇帝都不会有的待遇。

  齐轻舟眨了眨眼,看着即便身着灰蓝宫服也掩不住风情的殷淮站起来。

  他黑发素面,依旧清逸出尘,双手捧起小皇子的脸作势检查仪容,那炽热裸露的目光扫了许久,才凑到他耳边,押昵又恭敬地说:“殿下应得的、想要的,臣都会去为您要来,殿下不喜欢的、看不顺眼的,臣都会为您铲除,殿下要学会倚仗臣、依赖臣、利用臣。”

  齐轻舟心里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小炮仗,比殿外的司仪奏乐还响,扬起的唇角压了又压才装出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孔:“那本王命令你,要陪在本王身边。”

  殷淮看了他一秒,停在他衣摆上的手滑到齐轻舟被束带勒得越发纤细的腰上,忽然自己怀里一勾,两人不过堪堪咫尺。

  齐轻舟心如擂鼓,可殷淮忽然又撒了手,什么都没干,大大方方将双袖拢起,微微一揖,及其正色道:“臣领命,愿作殿下的手中利剑、座下鹰犬。”

  齐轻舟皱了皱眉,抓住他的手臂:“不许这样。”

  “不就是封个亲王,掌印不许与我生分。”

  殷淮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软下去,眸色黑沉地盯着他,笑应:“好。”

  册封仪式繁复隆重,齐轻舟一步一步登上百尺宝殿的时候,听见殷淮在他耳边说:“殿下往前走,别回头。”

  把提头仰望的百官众臣、面色阴晦的太子皇后、假意微笑的皇帝通通抛在身后。

  柔软洁白的云缕缠绕在头顶,他越走越高,好像变成了一只风筝,风那么轻轻一吹便要振翅欲飞,可是引绳被一个人牢牢抓住了。

  宝塔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齐轻舟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树声和下边远远传来的司仪乐声。

  然后,殷准柔和沉稳的声音破开一切嘈杂清晰传入他的耳中:“臣往后会陪殿下走去更高的地方。”看河清海晏,看太平盛世。

  小皇子的赐字是他选的,旌冠也是他亲手戴上的,未来的路,也要将他紧紧撰在手里一步一步领着他走。

  齐轻舟又忍不住在流玉旌帘后翘起嘴角,他没办法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表达他的心绪,只能握紧殷淮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里骚了骚。

  高处不胜寒,可是高处有殷淮。

  齐朝王位晋升流程琐碎,册封、祭祀、落典一系列仪式过完废不少时日,春将近尾,转眼便入了夏,迎头便是夏露上已节,四年一闰,入夏之初星月最为清晰繁亮的一日。

  青碧草木繁盛,繁花初开,潮涨河溪,京州之地有探亲访老、摆百家淮、游彩仙、许河灯的习俗。

  宫里也热闹,张灯结彩,皇后将国丈与一品夫人接进来,还有她的侄女、太子的表妹。

  丞相近来办好了滨江水渠事宜,皇帝也给足外戚面子,设了家宴,嫔妃皇子公主列座,皇后风宫威仪尽显,太子一时风头无两。

  皇帝最擅制衡那一套,近来齐轻舟正式封王赐号,朝上不少人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下便要赶紧抬一抬太子这边以防一家独大。

  丝竹笙乐,觥筹交错,看着两鬓斑白的国丈享尽天伦之乐,齐轻舟心头发酸。

  他也想外祖父了。

  皇帝猜忌心重,当年对不住陈贵妃也心虚,一度认为陈氏一族对自己有异心,总盯紧齐轻舟与外家的往来,他倒无所谓,就是忌皇帝拿老人与他两位戍守边疆的舅舅做文章。

  他的外祖父,陈国公,三朝元老、两朝帝师,月明佳节,百家团圆,竟落得这么个无人相伴伶仃孤苦的凄凉境地。

  举族忠良,膝下两子皆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幺女香消玉殒折命于深宫,孤孙困于宫闱不得相见。

  齐轻舟心酸,不自觉就喝多了几杯。

  贴身宫人劝阻:“淮王殿下,可要解酒茶?”

  近来殷淮都在刻意为齐轻舟立威,早前几个别宫里的下人许是喊习惯了,请安时说的依旧是“七皇子殿下”。

  齐轻舟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随口就应了,站一旁的殷淮却让人掌嘴五十下。

  自那日后,宫中再无人口误,谁见到齐轻舟不恭恭敬敬道一句:“请淮王殿下安。”

  齐轻舟面色潮红,神情恍惚。

  殷淮坐在堂上,远远瞧着他的醉态,想起影卫曾经报的殿下三番两次借机经过国公府而不入,心中暗自叹了声气。

  怎么回的宫齐轻舟毫无印象,次日醒来一番洗漱出了房门看到会厅堂摆了满桌礼品。

  饶是见惯好东西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都是些难寻的佳品。

  他问宫人:“谁送的?”

  殷淮权高位重,每日上门送东西的人不计其数,但也不是谁都能送得进这扇门。

  人还没来得及答话,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就从门外徐徐传进来:“是臣准备的。”

  齐轻舟回过头,诧异问:“掌印今日要探访亲友?”

  殷淮嗤笑一声:“臣没有亲友。”

  又说:“但殿下有。”

  齐轻舟一愣,对上他了然的神色,抿了抿嘴,过了几秒才轻声问:“可以吗?”

  殷淮漫不经心撇了撇天青色宽袖:“有何不可?”

  若是学生在他门下还要受这个委屈,那他这个老师不当也罢。

  别人有的,他的小皇子也要有。

  见他不决,殷淮又道:“想去就去,怕什么?”

  齐轻舟犹豫,殷淮马上又说:“臣亲自送殿下回去。”

  齐轻舟冷笑:“他不会让我去的。”

  殷淮拉他去用早饭:“有臣在。”

  听殷淮说可以,齐轻舟面上终于爬上了些笑意,殷淮说行就一定能行,他兴冲冲跑去翻那满满当当的礼品,竟比昨夜皇帝赏国的还重,得出来是用心挑过的、适宜老人的物件与补品。

  他有些感激地看向殷淮,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忧他所忧、念他所念、急他所急。心湖仿佛忽然生出一株喜悦的莲,甚至能听得见花瓣蹦开的声音。

  殷淮给他舀了粥,等好半天不见人过来,对上一双巴巴的黑眼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评价他:“殿下也太容易感动了。”

  齐轻舟目光灼灼望着他不说话,殷淮翘了翘唇角,觉得他实在像一只养熟了就朝主人摊开肚皮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册典吉日,速速来为乖乖小淮王求海星!求评论!求收藏!啵啵

第35章 上巳节

  上已节当日,殷淮果真香车宝马、护卫列队将人送到国公府门口。

  阵仗之隆、用度之奢叫京州民众叹为观止。

  买彩灯的、做糖画的、写对联的都停下来围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状元进京或是哪家嫁娶。

  殷淮牵着齐轻舟下车,捏了捏他的肩头:“殿下去吧,臣看着你进门。”

  齐轻舟疑惑抬眼:“掌印不进去喝杯茶么?”一大早辛辛苦苦送他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