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 第53章

作者:清明谷雨 标签: 古代架空

  齐轻舟一怔,反应过来,脸竟一红,害羞了也要抢着答应:“好。”他喜欢掌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殷淮的吻落到他的发鬓,眼底却含冰,语气又轻又缓:“殿下这一路受的,臣会一笔一笔、十倍百倍为殿下讨回来,殿下只管等着就是。”

  齐轻舟满足了,又搞小动作,一个劲儿地往人颈窝嗅,嘴上还要告状:“东宫趁掌印不在,可劲儿欺负我。”

  殷淮拥紧他,冷笑:“那他很快便会成为前东宫。”

  齐轻舟讶异张了张嘴,殷淮一边揉他的后颈一边解释:“丞相私联南壤,许诺他们免贡三年,逼迫殿下和亲只是个幌子。”

  齐轻舟不忿,踢被子:“好啊,人前的明君贤臣勾结外族,人骂枭臣奸佞的劳苦卫国保民,什么玩意儿!”

  殷淮从他的颤抖的脊背抚顺到尾椎,安慰:“殿下不气,有臣在。”

  亲着额头,怜爱地将人抱去简单擦洗,又换了被褥,重新躺下夜色已深,齐轻舟心里满满当当。

  他要抱着殷淮入睡,却不再是像从前那样跟只躲避风雨寒冷的猫儿似的缩在人怀里,反而是展臂搂着殷淮,保护的姿态。

  虽然他没有殷淮高大、武功高强,但他是唯一能让殷淮感到温暖平静和满足的安全区。

  齐轻舟拨了拨殷淮黑顺的发丝,哄小孩儿似的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冷不冷?”

  被小皇子疼惜怜爱的感受还挺新奇,殷淮挑了挑眉,故意垂睫道:“嗯,臣有时候夜里会冷醒。”

  齐轻舟皱了皱眉,把人搂得更紧密,不留一丝缝隙,又将他清瘦但有力的手塞到自已软乎乎的肚皮上,伸出腿去夹他还没热乎起来的双脚,静静地望着他眼睛:“我不会再让掌印冷了。”

  殷淮心中微漾,唇角牵了牵,顺从地将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相拥着入睡。

  这是入冬以来,殷淮入睡最快的一次,凌空搏击的苍鹰找到了温暖安全的巢穴,终得安眠休憩。

  南壤海港潮湿重,河面风大,冷气阴寒入侵,带军作战又极度疲累,殷淮时常在夜半被寒气折磨至醒,由体内生发的寒毒是生再大的火亦无法驱散的。

  轻则长夜不得入眠,重则逆气抽筋,心口发痛。

  “掌印!掌印!你怎么了?”

  齐轻舟抱着眉心紧蹙、面露痛苦的殷淮,一颗心脏都被揪起来。

  夜深人静,营帐外寒风呼啸,他点亮一盏昏黄的灯,擦了擦殷淮额前岑岑的冷汗,低下头亲着他低垂的眼睫安抚,柔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殷淮眼中还有些迷茫,在昏黄朦胧的灯光中显得有一丝虚弱,笑了笑:“抱歉,吵醒殿下了。”

  齐轻舟心下一痛,皱起眉道:“别这样说!”

  殷淮身上那一丝平日里根本无从窥得的脆弱美感在这个风声呼啸的深夜将齐轻舟深深击中,他恨不得替掌印疼,替掌印受苦。

  齐轻舟默默起身,把已经变得有些温凉的热袋换了,装上热腾騰的水,又将殷淮有些抽筋的脚抱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按柔穴位,直到那双修长的腿彻底放松下来,脚趾头也重新变得温暖,才给他套上暖袜。

  回到被窝里,他把殷淮身上的最后一层柔软的布料褪去,自己身上的也脱去,趴到他身上,紧紧抱着,用身体驱散他皮肤里源源不断冒出的寒气。

  皮肤贴着皮肤,心脏相依,那样紧密的距离,那样强势的力度,恨不得融入彼此的血骨里,化作一股暖融融的春水灌入殷淮的血液。

  齐轻舟搂着殷淮的脖子,温热的嘴唇时不时轻轻啄一下殷淮的眼睛、脸颊和嘴唇。

  “好点了么?”

  两人紧紧相贴的皮肤迅速升温,齐轻舟注视殷淮的目光里充满着担忧、焦急和深浓的依恋,像两注深深的漩涡一样让人稍不留神就溺毙进去,甚至给殷淮一种自己只要出了点什么事齐轻舟也无法独活的错觉。

  这个忽而生出的念头让他心口一跳,忙安抚地揉了揉齐轻舟的脑袋,将人回抱至他心口,沉声道:“谢殿下,已经不冷了。”

  齐轻舟像只被惹怒的小狗一样仰起脸:“为什么说谢!”

  殷淮一怔,齐轻舟又像是懊恼自己没克制好说话的语气,凑上去密密地亲咬殷淮的耳朵,有一点点委屈:“不用跟我说谢的啊。”

  他巴巴地趴在殷淮胸膛上,嗅着对方身上让他感到安全和迷恋的气味,听着殷淮沉实有力的心跳声。

  “我会一直陪着掌印,你一醒来就能摸到我的手,我会让你暖起来。”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掌印要信我。”

  殷淮脸还苍白,眼底却是含着笑的:“好。”

  “臣只信殿下。”

  殷淮夜半惊醒是常事,齐轻舟不厌其烦,起来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驱寒,冰蛊渐渐稳定下米。

  只有一晚,齐轻舟白天随军侦巡睡得沉了些,夜里醒来边已经没了人,顿时心下大慌,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挑开帐帘,脚板传来彻骨的冰凉丝毫未察。

  冬夜的荒原黑魆魆一片,呼啸的风夹杂肆虐的雪刀片般刮在他脸上,空旷原野只有呼呼的回声,没有掌印。

  殷淮曾经一声不响消失的恐惧与落空感铺天盖地汹涌而至,像一只大手死死攥紧心脏。

  殷淮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衣衫单薄的少年光着脚垂头坐在床边,眼神麻木空洞,面色苍白,失魂落魄,仿佛被抛弃的丧家之犬。

  殷淮心下一跳,皱眉:“殿下,怎么不穿—”

  齐轻舟倏然抬头,神情大动,光着脚冲过去跳到殷淮身上,四肢像藤蔓一般紧紧攀着他,喃喃道:“我以为你走了。”

  声音和神情都招人又可怜:“我以为这些天只是我的一场梦。”

  “我以为我做得不够好,掌印又不要我了。”

  殷淮心尖一片酸软,一把将人抱起,回到床边坐下,将他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顺着脊背安抚,额头抵着额头,亲昵地捏了捏他冰凉的红耳朵:“殿下不要多想,只要殿下还要臣,臣就不会离开你。”

  心中叹气,是他之前拒绝小皇子姿态过于狠硬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齐轻舟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这些天像条小尾巴一样围着他转,恨不得无时不刻与他黏在一起,观察他的需求,无微不至。

  殷淮很受用,甚至很卑劣地觉得,齐轻舟的这种患得患失的不安去感反而减少了他的忧虑和忐忑,毕竟他的自私和占有欲也不遑多让,他从前不止一次生出囚禁小皇子为他一人所独占的念头。

  齐轻舟靠在殷淮肩膀上,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入殷淮的指缝里,牢牢扣住,谁也无法掰开,他还沉浸在刚刚的惊怕里,恹恹开口:“掌印现在是不是没有以前喜欢我了?”

  殷淮一怔,亲亲他的发顶,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缓声问:“怎么会这么想?

  齐轻舟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又忍不住说:“你现在不会主动抱我,亲我。”

  也不是说殷淮不回应他,可是他想念从前掌印紧紧拥抱他的力度、温度,带着殷淮独有的强势和温柔,只有在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刻他才能真切感觉到掌印对他的需要、悸动和热烈。

  “也不拘着我去哪儿、干什么、和谁在一块儿,不再暗中派影卫盯着我,也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在焰莲宫的时候,殷淮管他管得严,出个御花园溜达一圈都要报备。

  他想念殷淮时时刻刻牵挂他、目光放在他身上、心里放着他的时光。

  殷淮圈在他腰肢上的手顿了顿,齐轻舟敏感,忙后悔道:“对不起,我、我乱说的,掌印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掌印能不计前嫌原谅他他就该谢天谢地了,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些。

  过了半晌,殷淮低声道:“臣以为殿下不喜欢被管得太严。”

  齐轻舟天性活泼向往自由和无拘无束,那段禁锢他的时间不仅仅是给他带去了伤害和痛苦,也给殷淮带来了教训。

  没有人知道殷淮一直是在如何克制自己,强令自己别再过多干涉齐轻舟,生怕引起他的反感和排斥,或是不堪的回忆。

  这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禁忌。

  殷淮是绝对经受不起再一次失去齐轻舟的痛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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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甘愿

  齐轻舟着急揪着他衣领子道:“我、我没有不喜欢。”

  整个温热的身体都贴着殷淮,齐轻舟漆黑的目光胶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用鼻子碰了碰对方鼻子,急哄哄解释:“我喜欢的,喜欢你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喜欢你管着我,喜欢你不许我做这做那。”

  “喜欢,很喜欢。”

  说完他又有些失落:“可是你不会再那样做了是不是?”他曾经那样辜负过殷淮的一腔温柔和爱意,凭什么再要求别人用和从前同等程度和重量的情意去爱他疼他。

  殷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捏着他的下巴,专注盯着他的脸,缓缓开口,语气很轻:“殿下不觉得被束缚、不自由不平等么?”

  他说过,爱不爱,信不信,一切的基础,是平等。

  其实,齐轻舟和他之间也是不平等的,只要殷淮想,他可以把齐轻舟包裹得滴水不漏,插翅难飞,就像原来,他不也自恃权势,囚禁逼迫了小皇子么。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是他华丽的牢笼差点囚死了他最爱的百灵。

  齐轻舟却睁大眼睛说:“我不觉得!”

  他的神情诚恳又真挚:“那会儿是我在生气,也想不通,可是一旦我发现了我是这么喜欢你,那些就不是束缚和负担,是你的牵挂和我的情愿,是我心心念念渴求的东西。”

  殷淮眸心震动,嘴上却仍是不肯松口,一字一句地警告他:“殿下就这么摊开了底牌不怕么?两个人之间的安全感是此消彼长的,殿下害怕了、忧虑了那臣就安全了。”

  明明手上还紧抱着齐轻舟,姿态也温柔,语气却冷酷:“臣是个很卑劣自私的人。”

  他狠着心教怀中这位得意门生、他唯一的爱徒:“殿下的在意、有所求和患得患失会无形给臣增添很多筹码,殿下毫不遮掩的占有欲也会给臣有恃无恐肆意妄为的特权。”

  殷淮斯条慢理,像是分析朝势军情一般理性客观:“殿下这么依赖臣、渴望臣,臣就可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捧着你,宠着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好,而是你得反过来迁就臣。”

  齐轻舟一会儿皱眉一会舒展,消化了半晌,只问了一个问题:“掌印也会没有安全感么?

  “会。”殷淮如实道,也许会比齐轻舟心里的还要多。

  齐轻舟亲亲殷淮的唇角安抚,又问:“但是我的患得患失会增加掌印安全感?”

  殷淮没有骗他:“是。”虽然这很卑劣,但也是事实,感情本来就是一场拉锯。

  齐轻舟眨眨眼,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柔软的嘴唇迷恋地贴着细腻的皮肤,道:“那我甘愿承受这种患得患失。”

  牙齿一点一点啃咬舔舐他的耳根:“如果能让掌印觉得安全。”比起自己不好受,他更希望殷淮好受,还是让他来承受这种煎熬吧。

  齐轻舟扭了扭身子:“本来就不用你再捧着我宠着我让着我啊,说了以后换我对你好!”

  殷淮眸色渐深,一颗心忽然就被他的一句话温得妥帖柔软,像一滩烂泥似的,一把兜着他的屁股将人压在自己身下,连声音都是哑的:“殿下故意招臣?”

  齐轻舟一怔,弯了眼睛,双腿缠上他的腰身,抬起下巴亲殷淮,气息乱喘,垂着眼,无辜又勾人:“是啊。”

  “招你。”

  ……

  次日早,齐轻舟随殷淮到营地巡军,主帅副将随从。

  从马背下来的时候,殷准的靴扣被马鞍的钩子钩开了,殷淮本人都还未察觉,齐轻舟便已经敏锐地低头瞭了一眼,在千军万马前,神色自然地蹲下身去,为他扣上。

  殷淮怔了一瞬,低头凝着他,齐轻舟却不觉是什么大事,朝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殷淮摇摇头,齐轻舟便对他弯了弯眼睛,冬日阳光落在他乌黑的睫毛上,让人心头一软。

  至此,残存在殷淮心底里最后一丝顾虑和芥蒂也被齐轻舟那样坦然的姿态和发自内心的浓浓情意驱逐得烟消云散。

  的确,爱与信的基础是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