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 第25章

作者:蟠桃生铁饼 标签: 阴差阳错 江湖恩怨 年下 古代架空

  “酆都昼短夜长,赤二在黑暗里生活久了,乍见了阳光艳烈,怕是晒的眼睛疼。叩扉兄志向远大,我偏偏是个腿脚绵软的闲汉,走不动道,挪不开步,干不了你那的麻烦事。仕途经济,除魔卫道,哎呀,我生来无道,也不配享香火供奉,只求安平一生,醉死槐阳。”

  他笑意一荡,“赤二不才,除了摆弄摆弄机巧兵械,也没有别的手艺,叩扉你是不知道炼器多简单,和外面那些变幻莫测的人心比起来......”

  ......

  院子里大片大片的绿意,冲开暗沉空气,翠地轰轰烈烈,好像谁都管不着似的。

  池塘中雾散云合,池水氤氲生热。

  此地沉静如盖的表皮之下是灼热滚动的岩浆,腾腾热源可保荷塘永绿,四季常温。

  两人无话,相对而坐。

  “郎主,有事回禀。”家仆上前。

  “啧,说麻烦来麻烦!何事?”

  “晏三......”

  还不等家仆说完,晏莫沧一脸不耐,“没见我在陪贵客吗?这点小事也来烦我。晏三白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话说这事也算是晏家传统。

  晏三白逃学,疯玩的时候压倒了一个簸箕,多米诺骨牌般鸡飞狗跳,弄翻了辟支院前半条街的小摊,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酆都的小贩不敢直接来天锻兵番讨说法,联名告到了学里,要求赔偿五百两,辟支院的教谕亲自上门主持公道。

  檀景:“令昆仲?”

  倒是像你。

  “去辟支院半年,功课功课不行,惹事惹事门儿清。罢罢罢,我不想听到他的消息,给银子赶紧打发人走。”晏莫沧微露厌恶之色,好似那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一帖甩不开的狗皮膏药。

  家仆转身退下。

  “等等。”晏莫沧忽然叫住,“晏三白和谁在一起?”

  家仆:“是小阎王。”

  “哼,是阎贺那小子,好哇,天助我也,那小子是个风风火火的愣种。”他方才不虞的脸色回暖几分,“好了,这笔账且不着急赔,你去和阎浮山摸斤拨两地算算,银子我只出五十两,另外的他家出,就说晏三白逃学,都是他儿子撺掇的。”

  家仆:“......”

  目瞪口呆。

  “赤二,如今你经济如此,上次借我的四百万两可是......”檀景狐疑。

  某人可是答应近期要还的。

  “诶,叩扉兄太见外,我岂能食言而肥。”晏莫沧抢断他的话,“你不知道上个月仓庚老君那里出了一个青金佛母鼎,哎呀,那东西是真好,就是价钱有点上头,如今我持家有道,不该花的钱能省则省,也求早日能还上这笔钱,背债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哇。

  “你要知道这些兵械可是很爱忌妒的,但凡你少在它身上花钱,它可是会不高兴的,一不高兴出炉时就给我脸色看,我这也甚是无可奈何......”

  “......”

  “快去,呆眼鸡般做甚,你们剩下的去准备一桌酒席。”

  晏莫沧吩咐底下人,檀景一脸古井不波,晏莫沧对他说:“叩扉功成名就,我自当醉笑赔公三万场。不喝到你滚倒,从此扒了天锻兵番的招牌当柴火烧!”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的,写道22章了。今天看到有三个小可爱阅读,有点开心。啊啊啊,是哪里的小可爱啊啊啊,快过来让我摸摸你,这么可爱善良小天使,来看我的文。

  ☆、望湘

  四殿酆都,午时一过,太阳就忙不迭地下山,大部分时候是阴沉沉的天,灰蒙蒙的地。

  但是在飞扬意气的少年眼里,这个时间则刚刚好,再早就是橙红的中午,光影烁动,令人不能安定,再晚,却是完全暗下来了,碎星的光亮,照不清这酆都城的大街小巷。

  两个少年迎面走来,他们穿着上白下丹的阎浮辟支衣,肩头上绣着大朵绯红的彼岸花,腰间垂下两条玄色压襟佩带。

  辟支,取其了脱生死,殷勤精进之意。

  “晏三白,汝真是个混蛋,自己逃学便罢,还存心攒掇吾。今日可难得有九天的仙君来授道交流,错过这此,再等十年都未可知也。”

  霄晖之战后,三界平和,九天与幽冥之间交流渐多。

  “吾等再不抓紧时间练气存神、捉坎填离,待一看隔壁山头的妖怪都修炼出丹了,自己还没有,郁闷都得郁闷死。”

  说话的少年星目碧瞳,脸上稚气未褪,但见轮廓走势顺畅饱满,已经初具气势。然而他眸下却积攒着浓重的黑眼圈,看样子仿佛一个月都未曾睡觉。

  旁边的人满眼轻盈盈的笑意,嘴角边正衔着一根细细的芦苇。他此时身骨未成,十指交叉枕在脑后,毫不客气地唇反相击,“阎贺,瞧你那德行,样儿大了你,你要是坚定不移,我能撺掇地动吗!一说槐序阁,你跑得不比谁慢吧?我虽然是个混蛋,但也不随便给人背锅。

  “还有你能好好说话吗,这幅怪腔怪调的说给谁听?人五人六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你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恶心死了!”他夸张地摸着胳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阎贺被无情拆穿,也不见尴尬,嘿嘿摸了摸后脑勺,若无其事地揽过旁边的肩膀,“好兄弟,你我谁跟谁,你虽然是个混蛋,但也是个知根知底的混蛋,咱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

  你那些毒药,说要试验,这些年,林林总总,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了吧,森狱里那些罪犯全都给你祸害了个遍,我爹怪罪下来,我可没少给你兜兜揽揽......你说,这份情谊谁比得过!

  瞧甚么仙君,我刚翻|墙的时候已经瞧见,嗐,不值一提,你猜仙君长甚样?”

  “啥样?”晏三白嫌弃拍掉他的手。

  对于他们这样半大少年来说,眼前的酆都城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阎贺是酆都阎王的儿子,跟随自己的老爹到九重天清谈宴饮的时候,见过几次仙君。

  晏三白没有这样的爹,以此时微薄的眼界来说,他还是颇为好奇。

  “这次来的仙君是个老头子......坐在车里,相貌看不甚真切。”阎贺摇头换脑地回忆。

  “看不清楚,你怎么知道是老头子?是个仙娥也说不准。”晏三白立刻捉住他话里的漏洞。

  “不是,好兄弟,你猜他拉车的坐骑是什么?一只大守宫!这么大......这么长......,九天那些仙君可威武,不是御龙就是御个饕餮,仙娥一般都配白鹭孔雀,又体面又尊贵。

  哪有仙君坐骑是个蝎了虎子,我早就听我爹说了,这次来的是露陌峰的峰主,估计是个掉书袋的怪老头,不看也罢,还是速速去槐序阁,晚了没位置。”

  说道槐序阁,阎贺眼睛发光,一副等不及的样子,他拉起晏三白的袖子催他快些走。

  “诶诶,别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这件衣服我刚换的,你手别弄脏了。”晏三白甩开他。

  “兄弟,你还在乎这个,忒不局气,回头我给你送一打也有,槐序阁这阵子有新菜式。快走吧,吃完我就要回家,我刚算过,今天宜早归,晚了要不吉利。”

  “阎王去饭店,鬼都不上门。”晏三白给了他一个白眼,旋身上了屋顶,掠身而行。

  他这一动作没有打招呼,阎贺愣了愣,缓过来急走几步,再飞窜,直追道上去。

  ****

  望湘城中央,一颗参天的老槐遮天蔽日,盘虬卧龙般的枝丫纵横交错。上面的槐叶闪闪发光,明暗不一。

  阴风夹着雪花吹过,满树槐花飘落,同雪花一起,如大雨倾盆却又闪烁明艳,这便是酆都每至寒雪时分方有的奇异景象。

  听闻酆都有槐妖,槐木之老者化人形,亦呼灵槐。

  千百万年独踞望湘蓄力而生,观之态宛若一人立身远眺,面朝城门,落寞坚实。

  它似在等当年的种树人回来,无奈体为槐树,无法自己去寻找,只能长久等待......

  槐序阁依枝而建,沿着盘根而修的树梯一路向上,三十丈高处有一阁楼,雕栏画栋,精致非常。

  二人才进门,便有迎客接住,楼下早已满座。唤店小二过来,又把他们往楼上引带。

  那店小二头上插着一把菜刀,满脸血渍。阎贺吓了一跳,窜至晏三白身后,贴着他上了楼,一眼都不敢多看。

  堂堂小阎王竟然怕鬼,说出去怕叫人笑烂裤|衩,但凡是一个死状稍微凄惨一点的,他见了都能吓得窜到杆子上去。

  晏三白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他。

  一楼的堂前,有个女旦在唱曲儿,口里咬着一盏金鸡烛台,那烛火也不熄灭,几乎晃都没晃,吐词咬字清楚悠扬,有客人跟着摇头换脑地哼着,或脚踏拍子如痴如醉。

  阎贺忍不住往堂前丢了一玉扳指,拍手喜道:“好活儿!当赏!”

  晏三白给他一个手刀,他意犹未尽地跟着往楼上走。

  吃饭都不专心,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

  二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边壁上挂着酆都名家的书画,还用水牌写着今日的菜式,布置地很是别致,晏三白刚要坐下。

  阎贺忽然喊了一声,“且慢!”

  “怎么着?” 晏三白停住,屁|股悬在半空。

  “你,你换个位置,紫燕吉,月悖凶,今日东南方不吉,你那位置坐下要撞小鬼,来啊,你往我这坐。”

  他一面说,一面搬了条椅子放在自己身边,拍着椅子示意晏三白过去。

  “你是不是怀孕了,一肚子弯弯绕绕的鬼胎,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吃个饭要寻上你这个现世宝,你堪舆易术学了几成,咱们翻|墙逃学狼狈为奸,打翻东西作恶多端,你这么行,怎么不算算你老爹会知道了会不会锤你。”晏三白不管他,一屁股坐下。

  鬼怪都是很忙的,活的时候就不容易,譬如那个店小二,死得惨不说,到了底下,还要继续劳动讨生活,哪来空闲找旁人的麻烦。

  再说阎贺,也是一朵奇葩。

  每天要在亥时前回家,子时一刻睡觉,保证一天睡满四个时辰。睡前要喝一杯热腾腾的牛乳,睡觉床要摆吉位,床头要朝正东......”

  种种毛病,不一而足。

  然饶是这样规律的作息,黑眼圈却牢牢钉在脸上,甩不脱擦不掉。

  菜还没做好,店小二先把酒端了上来,阎贺打开盖子闻了闻:“这么烈!我们还小,喝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晏三白想了想,竟然觉得有道理,他抬手想叫人换个甜口的梨花白。

  阎贺扑过去按住他的手,“别别别,就这个挺好挺好,左右今天也冷,喝这个正好暖暖身子。”

  可别叫店小二过来了,瞅着实在瘆得慌。

  两个人持杯满上,抬手一撞。

  阎贺说:“阿晏,今日借你的光,先别管我回家会甚样,你待怎样?哎呀!紫燕吉月悖凶,今日偏偏选了东南角的墙来翻,这不惹事了,你还不信这个邪。

  那些艄、皂、店、脚、牙可不是省油的灯,非得狮子大开口地找到咱家里去,你兄长知道了可会生气?”

  晏三白嫌拿杯子喝酒不过瘾,对着壶嘴表演了一个鲸吸,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

  这酒闻着冲,喝着呛,入喉后,从口腔到胃壁刺啦啦地被点燃,他爽快地拧紧了眉头,过了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擦嘴角。

  “啊,痛快!晏赤二才懒得管我,也不会为了我生气,闲的蛋儿疼只会生几两散碎银子的气。”

  晏家的二老走地早,生前觉得自己是个玩兵械的粗人,对子女的修养学问不甚上心,纵得家里的两个男孩子时不时就满口粗鄙之语。

  晏家儿郎的小字按排行来糊弄,他排第三,再随便塞个字眼,凑出一个晏三白。

  唉,天生贱骨难清明。

  按理说,孩子到了上辟支院的年龄了,应该取一个正式的名字便于书写登记,可怜他的倒霉爹娘早早撒手不管,晏赤二那个便宜老哥又是个光棍,完全不知道,也不想去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