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 第14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江湖恩怨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那时候的楚言,耀眼又炽烫,如初升的烈阳。可后来,他却只能瞧着主上一点点地湮灭了光热,一步步地坠向深渊,他怎能不心疼呢?

  自那年立誓,他便是楚言的剑。

  他合该护好了楚言的。

  若是让主上伤了,只能是他失职。

  “主上,”墨刃郑重地一个头磕下,低声恳求道,“属下虽曾废用,然断剑亦可熔炉重铸。”

  “属下甘愿重入暗堂受训,亦可在刑堂学一遍规矩,倘若主上不喜属下这份前世记忆,属下便去药堂讨了毁忆的药也未尝不可……”

  “至于主上的贴身侍卫一职,墨刃不敢再贪,请殿主再择人选。”

  “够了,住口……”楚言实在听不下去,倏然怒喝,“孤叫你给我闭嘴!什么胡说八道!!”

  他把脸一扭,闭着眼,竖着眉,恼怒地硬邦邦道:“……好,你非要留就留罢,孤管不了你了。”

  “现在,”他狠狠瞪了墨刃一眼,咬牙切齿,“滚。”

  说罢,楚言脸色森然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出去了。

  正欲谢礼的墨刃愣住:“……”

  主上说着让他“滚”,结果自己滚——

  呸,自己走了!?

  莫非,他这算是把他主上给气走了?

  墨刃一时拿不准主意该不该追。他慢吞吞地撑着膝盖,站起来,微抬着脸,让窗边飞光落在眼角眉梢。

  黑衣侍卫沉默着,迎着光走到窗边,松弛了身子靠在那里。

  就在两天前,他还是靠在这同一个地方,听着楚言和白华的谈话,寸寸心碎。

  墨刃忍不住很轻地弯了唇角。

  原来真相是这样。怪他愚钝,竟未早些察觉,大概给主上添了不少为难罢。

  忽然门口一响,进来个小婢女。墨刃目光移过去,那女孩儿年纪不大,小碎步踩着到了他身前,行个礼:

  “见过墨侍卫。殿主有口谕说:不许跪候,不许自罚,不许胡思乱想,伤势未痊愈便好生休养着,待殿主消了气儿,回来再收拾您。”

  墨刃先是茫然,继而哭笑不得。

  小婢女便再行一礼,声音清脆可爱:“口谕已传完,婢子告退啦。”

  寝殿内很快又恢复了清静。墨刃释然地无声吐出一口气,容色不自知地柔和几分。

  自发现自己重生之后,这两天他无时无刻不陷在迷茫、惊惶、担惊受怕与不知所措之中。直到此刻,他才觉有如重石落地,心中忽然松快下来。

  ……可是奇怪,他为何能突然松快了呢?

  墨刃有些发怔。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出口的话。

  ——主上不该是那个样子。

  那主上,应该是怎样?

  这一刻,脑中如石破天惊,水瀑倒悬!

  一种触电似的刺激感沿着脊背爬上来,叫墨刃倏然震颤起来。

  他突然惊觉了一件事。

  方才那个人。

  那个把他抵在墙角逼问,却又在他面前落了泪的人;口称要赶他走,却又慌忙扶他起身最后恼怒着妥协的人;骂着“滚”却自己出了寝殿,最后还不忘命个小婢女来安抚他的人……

  那真的是……是……

  是楚言么?

  墨刃眼神发直。

  他紧扳着窗棂,喘息渐渐地开始乱了。

  那个人,绝不是这个时候青涩意气又刚刚心许白华的楚言。这时的楚言,一双眼底哪里有方才那沉淀了伤痕与沧桑的成熟?

  也绝不是前世最后那个暴戾残忍痴痴狂狂的楚言。那时的楚言,又怎会几次三番如此贴心细致地怜惜他!

  那么……

  前世最后那几年,墨刃也时常去幻想,去描摹……如果没有白华,当初他那个耀眼又炽烫的小主上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是不是死要面子又嘴硬心软的?

  是不是肃然威严却从不残暴滥刑的?

  是不是哪怕其实不喜争斗阴谋,却也有着“犯者必诛”的豪情与傲骨的?

  是不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总喜欢任性地耍点小脾气,却又护短的要命,死也不肯伤着自己珍视之人半点的?

  墨刃蓦地闭眼,他浑身的血仿佛都热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究竟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此刻,他竟敢相信这样的不可思议。他相信,这分明是、这分明才是——

  是坠了泥的玉石被洗净……

  是生了锈的剑锋被擦利……

  是蒙了尘的珍珠被磨亮……

  是他在前世午夜梦回中无数次地苦苦追思,却已经坠至深渊再也寻不见的身影,翩然回到他的眼前。

  不会错的,这分明才是——

  那个他曾立誓要护其终生的,楚言。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旧版的应该都明白结尾这几段是在暗示啥……没看过旧版的小可爱别多想,前世今生真的都是原装货,楚言真的只是重生了一次而已。

  .

  掉马前楚言试图弥补,怜惜疼爱呵护软语。

  墨刃:(PTSD)惶恐,惊惧,不安,迷茫。

  掉马后楚言自暴自弃,壁咚发火瞪人骂人。

  墨刃:(惊喜)这分明才是我的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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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试含暖

  墨刃最终还是问了守在殿门前的侍卫,往楚言走的方向追了去。

  一路问着走到了后花园,不料先撞上了秋槿。她一见着墨刃就焦急地迎上来:“墨大哥,你可知道主上是怎么了?”

  墨刃摇头:“主上出了什么事了?”

  秋槿急道:“难道不是你又气他了?这一大早起来就饮酒,不肯吃东西,又什么人都不肯见……”

  墨刃当时脸色就是一沉,“饮酒?主上昨日才刚出了那种事,怎能一大早连早膳都不用就饮酒!……你为何不拦着?”

  秋槿焦急道:“拦了,主上不听。还下了令谁都不许跟着,我有什么法子——”

  墨刃怒道:“什么法子不法子!主上叫你不要跟,你便真的不跟了!?”

  秋槿被他一呛,瞪大了眼睛:“我……”

  她差点脱口而出道,我又不是你,上赶着挨打讨骂……

  ——当然,这种话她也就心内想想,真说出来是万万不敢的。墨刃向来冷静守礼,只是一沾上殿主的事便要急性,罕见的几次动真火儿无一例外都是为着主上。这时候再惹他,那才是真正的挨打讨骂。

  幸好墨刃也没心思和侍女计较,转身越过她便往内走。穿过小拱门进到里头,初春的花园内有不少芳华已竟吐芽,瞧着煞是好看。

  楚言独自一个儿坐在飞檐红柱的凉亭下,眼里正望着亭外含苞待放的一株株娇俏牡丹出神。

  他的长发疏懒地散落在那件草草披在肩上的长袍上,手里执着一玲珑银酒壶,桌上却没有酒杯,只是时而恹恹地抬手,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

  明明是春来的时节,只有一人独饮的花园里却显出几分萧索孤寂来。

  墨刃从没见过楚言这样苍凉寂寞的样子,一时间如鲠在喉。他从后花园的小径一路走过去,跪在凉亭台阶下的青石板地上,轻声道:“空腹饮酒有伤脾胃,主上若是生气,请随意责骂属下,只求主上莫要伤了贵体……”

  楚言带着三分醉意转过眼来,这才发现跪在阶下的黑衫侍卫。他朦胧地笑了笑:“你想好了,当真不走?”

  墨刃道:“是。”

  楚言怅然望着天空,随手把酒壶往地下一扔,挥袖道:“罢了……起身吧,今后在孤面前不必跪着。”

  墨刃抿了抿唇,嗓音更低微:“属下斗胆,请主上用膳。”

  楚言皱眉道:“不了,没胃口。”

  墨刃立刻又往下跪,“是属下惹得主上不悦,墨刃知罪,请主上赐罚。”

  楚言的脸色顿时黑了,唇角的肌肉抽动一下,“你这是在拿自己来威胁孤?”

  墨刃不敢接话,将头埋得更低,只等着主上骂他。却不料楚言咬牙切齿地喘了两口气,愤然吐出的却是:“来人……传膳!!”

  “……”

  片刻后,秋槿端着食盒进来,给了墨刃一个心悦诚服的赞叹眼神。

  楚言却若有所思,挥手让她下去。待凉亭下又只剩下两人,他看向墨刃的方向道:“也好,既然你执意想留,孤有要求——你还是得跟着孤,安分做孤的贴身侍卫。其他的什么都不准想,记下了?”

  楚言专门说这一句,主要还是被墨刃方才说的什么甘愿重入暗堂受训给吓得不轻。他怕这人真的一时想不开再做什么自伤之事,这才故意提点一句。

  墨刃也多少猜到了一点主上的意思,虽然前世被强行刻入骨血的那些尊卑之道叫他不敢再多妄想下去,可仅仅那一句“安分做孤的贴身侍卫”也足以叫他心内一暖。

  他低声应了句“是”。楚言便也略笑了一下,敲了敲桌上的食盒,那意思就是叫侍卫该“干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