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 第11章

作者:一池星屑 标签: 古代架空

  他说的是狄语,哽咽如败兽哀鸣,英挺的眉毛紧蹙着,配上一副刚被蹂躏过的惨状,端的是有几分惹人怜爱。

  呼其图被齐绍偷袭伤了肩膀,伤处虽不致命,却也是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疼且不说,还流了不少血。

  少年正在气头上,差点就失了分寸,听齐绍这样示弱哀求,手上的力道才忽而松了不少。

  齐绍得了喘息的机会,仍是没有睁眼,用诚恳的商榷的语气道:“你不杀我,我便当没有见过你……我不曾看过你的脸,也不知道你是谁。”

  呼其图本都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杀了齐绍,这事若捅到父王面前,大不了他被父王教训一顿,受些皮肉之苦罢了,也不会怎么样。

  没想到齐绍居然提出这种条件,倒让呼其图觉得好笑,又有些得意。

  还以为这夏人将军是多硬的骨头,不过也是苟且偷生的鼠辈——若是真硬气,早在来和亲时就该羞愤自尽了,哪还等得到今日,被父王调教得熟透,又被他玩弄于股掌,还为了保命向他讨饶。

  呼其图压着嗓子哼笑了一声,浑然忘了刚才是谁差点被割了后颈。

  他放开了齐绍的脖颈,转而捞起对方,在对方颈后以手为刃劈了一记,将敛声屏气等着他做出决定的齐绍劈晕了过去。

  齐绍再醒来时,竟已躺在自己的帐子里。

  他猛然坐起身,额头上敷着的降温的湿润巾帕滚落下来,旁边守着他昏昏欲睡的齐星差点被吓了一跳。

  “公子,你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齐绍脸色煞白,摇头,问道:“我是如何回来的……”

  齐星照实答道:“公子发热晕倒在营地外,是巡逻的守卫发现,才将公子送回来的。”

  她顿了顿,关切地接着道:“公子今日怎的不穿皮袄?北地严寒,公子忍辱负重,定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齐绍心里暗想,哪是我没穿,恐怕是那狼皮袄沾了贼人血迹,已被毁尸灭迹了。

  身下倒还清爽,除了被使用过的后穴仍有异物感外,那人留下的污浊大概也已被清洗干净。

  此时煎好药的齐月撩开帘幕走进帐里,齐绍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喝完药,沉默了好半晌,最终没再说什么,只道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便径自躺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今日的仇,他且记下了,来日……必当数倍奉还。

  齐绍这一病竟有足足月余,又过了几日,乌兰河都结了冻,他才真正好全了。

  身体痊愈后,也不等岱钦来找他,他便主动去了主帐求见。

  岱钦正与臣下议事,也不知在商讨什么,帐内似有争论之声,齐绍被晾在帐外许久,隐约听见是与叱罗部有关,只是人声嘈杂,又隔得远,他也听不分明。

  商讨完政事,岱钦才准了齐绍入内。

  齐绍一副大病初愈的苍白形貌,目光却仍坚定有力,不卑不亢地朝王座上的岱钦颔首行了个礼。

  岱钦略微挑了挑眉,却也不太奇怪他的举动。

  岱钦在齐绍病中去看过他数次,见他病了这样久,元气大伤,只当是自己下了重手,也让齐绍得了教训,终于向自己低头,此刻不由得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果然再烈的鹰隼,也终究敌不过苦熬。

  齐绍抬起头,与阶梯之上噙着笑的男人遥遥对视,开口问道:“敢问单于,依乌洛兰部律法,盗窃应为何罪?”

  “盗窃者死罪,按律当枭首示众。”岱钦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齐绍接着道:“我前几日丢了一把剑。虽不是什么宝物,却也是心爱之物,还望单于……为我做主。”

  他做足了恭顺的姿态,说话也颇为中听,当着一众乌洛兰部臣子的面,给足了岱钦面子,岱钦当然心情愉悦,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你何时,在何处丢了剑?这剑又是什么模样?你告诉我,我便是将乌洛兰部翻过来,也要为你找回这把剑,再将窃贼斩首示众。”

  齐绍扫了一眼帐中诸人,见他们面色各异,贺希格亦在其中,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便又问:“无论这贼是谁?”

  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北狄民风剽悍中自有另一番淳朴,又有严刑峻法,若真还有人偷窃,岱钦也不会姑息:“是,无论他是谁。”

  齐绍得了他这句话,平静道:“三日前,我在乌兰河边练剑,不曾想竟遭人暗算……那贼人虽窃了我的剑,却也被我刺伤,单于只消下令搜查王庭上下所有男子,左侧脖颈至锁骨下方两寸有伤者,都带来给我分辨,那贼定然就在其中。”

  没等有人异议,岱钦便欣然同意:“好!”

  他击掌传来帐前的武士,将命令吩咐下去,武士领命而去,不多时,整个王庭便喧闹起来,处处都在搜查齐绍口中的窃贼。

  王帐内也没人可以豁免,贵族大臣们颇有不满的,不免议论声四起。

  此时只见坐在右侧上首的右贤王站起了身,他坦然解开外袍,又不徐不疾地一层层剥开衣裳,露出赤裸的胸膛。

  男人的皮肤莹白如玉,肌理细腻,与其他粗犷的北狄人大相径庭,却也不显得羸弱,恰到好处的肌肉微微隆起,线条美好而没有一丝瑕疵。

  这样的身段配上贺希格那张仿若好女的脸孔,齐绍竟一时看得呆了,方才对那人生出的一丝疑虑瞬间变成了某种愧疚,连忙有些慌乱地挪开眼神。

  贺希格无声地笑了笑,拉上衣襟,对其他人道:“诸位,请吧。”

  见右贤王都以身作则,再多的异议都没有了理由,一群北狄汉子纷纷扯开衣襟,露出颈侧与胸口来证明自己与偷窃案无关。

  连年征战与累日狩猎让每个北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疤,但入冬以来,还不曾有什么人再添新伤,主帐中的所有人,无一人是那日的歹徒。

  帐外的搜查亦如火如荼,整个乌洛兰王庭快要被翻了一遍,竟都没有找出一个符合齐绍描述的男子。

  派出去的武士一一回禀,齐绍渐渐皱紧了眉头,岱钦好整以暇地坐在铺着熊皮的王座上,看着齐绍变化的神色,眼底笑意更深,颇有些兴味盎然。

  岱钦当然不会相信齐绍只是丢了把剑那么简单,但究竟发生了什么,齐绍不说,他倒也不想逼问。

  这里是他的地盘,无论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会查出来的。

  就在齐绍以为要无功而返时,最后一个被派出去领人搜寻的武士带人回到了主帐。

  “找到了!”他单膝跪下,高声禀报:“启禀单于,找到窃贼了!”

  果然在他身后,有一行人押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还有个人抱着样被布帛包裹起来的长条物事,他们走进帐中,齐绍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个不是呼其图又是谁?

  而那被捆来的少年,也煞是眼熟。

  少年身上本来就单薄的破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裸露出的皮肤被冻得通红,左侧脖颈到锁骨下正有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还在汩汩地往外渗血。

  他仍在兀自挣扎,乱发间露出脏兮兮的脸,一双墨蓝的眼眸中含着屈辱,眼眶湿润赤红,却憋着没有落泪。

  见到齐绍,少年呼哧喘气的声音变大了,喉咙里似乎正想要说什么,就被呼其图打断:“这可是你丢的剑?”

  王子一挥手,抱着东西的人便解开那布帛,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来,看那长剑的纹饰与材质,只有可能属于齐绍。

  齐绍认出了那少年的身份,面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沉下心来,侵犯他的分明就是个成年男子,不可能是这个少年奴隶。

  齐绍那日确实丢了剑,但他想找到的却并非是剑。难道说是被这少年捡到了,这些人为了交差,便在他身上划了这道伤口?

  呼其图笑吟吟地抱着双臂:“看来就是这剑了,父王,这小贼竟敢偷‘小妈’的剑,是该砍了脑袋丢去喂狼——”

  他说着就要下令将少年拖出去,齐绍忽然上前去喝止道:“不!不是他。”

  岱钦远远瞥着那少年,眉头也微微皱起,再看呼其图这摆明了要杀人灭口的架势,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齐绍断然道:“那日……是个成年男子,身量比我都高,怎么会是这个孩子。”

  回禀的武士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王庭上下,所有男子都已经搜过了,只有他……”

  齐绍的目光在呼其图脸上转了又转,被对方用挑衅一般都眼神肆意地盯着,猛然生出一丝让人背脊生寒的怀疑。

  想到这种可能性,齐绍连手心都僵了僵,这般背德乱伦,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齐绍还是问了:“那你呢?”他咬牙切齿地凝视着少年王子装作无辜的浅蓝双眼,直直发问。

  呼其图却一点也不慌乱,当着主帐中所有人都面便作势要脱衣服:“你要看么?”

  他脱得慢条斯理,一边脱一边走近了齐绍,凑近了齐绍耳边低声道:“北狄习俗,父死从子、兄终弟及,我族中父子兄弟共享妻妾的不在少数。你以为我怕被人知道么?”

  “你说出来呀,说不定我还能和父王一起干你。”

第14章 塞上雪

  少年脸上倨傲的神情没有一点破绽,显然有恃无恐,齐绍死死盯着他,坐实了心里的猜测,胸中血气翻涌,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在呼其图拉开最后一件内衫之前,齐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齐绍手上力道用得极大,呼其图堪堪能与他抗衡,两人腕力相抵,目光胶着,仿佛下一瞬便要打起来似的。

  然而只听齐绍接着说:“……大王子‘高风亮节’,想来不会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我那日发热头晕,记性不好,或许是个误会。”

  呼其图不要脸,齐绍却还要,虽然他早已经不剩下什么脸面,但被一对父子同时亵玩,还是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线。

  岱钦一个也就罢了,那是他不能违抗的圣旨和抛不下的责任,可若再加上呼其图——齐绍无法忍受,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开伤疤。

  他勉强扯出一点笑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来:“既然剑已找到,我便不再追究了。”

  说罢又转脸去看岱钦,却见岱钦正打量着那狼狈的奴隶少年,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某种齐绍读不懂的复杂意味,

  那奴隶少年被岱钦盯得不敢动弹,连吃痛的吸气声都小了。

  齐绍看他可怜,心想这事本就因自己而起,对这奴隶少年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也该由他来了结。

  “今日……是我冒失,还望诸位见谅。”齐绍松开呼其图,声音仍有些压抑的颤抖。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指了指那少年,重新对岱钦道:“不知他是谁的奴隶?不如送给我,也算是了结了这桩案子。”

  岱钦皱着眉双眸微眯,不怒自威,似要发难一般,主帐内一时寂静无言,唯有齐绍敢迎上他的目光,等他给一个答案。

  半晌,王座上的男人才终于开口说话。

  “你想要,就带着他吧。”岱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都散了。”

  众人抚胸行礼称是,起身退出帐篷。

  齐绍拿回了自己的剑,抽出长剑便轻巧地割断了束缚住那奴隶少年的粗绳,见他还不太站得起来,便朝他伸出一只手。

  苏赫还有些发懵,从被呼其图带着一帮贵族小子从窝棚里拎出来,狠狠划了一刀,又捆到主帐前、被陷害偷窃,他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呼其图讨厌他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今不过又是找理由想名正言顺地弄死他罢了,苏赫本以为自己逃不过这一次了,可是……

  他抬脸望向齐绍,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看着齐绍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黑夜中唯一的光。

  人还未散完,岱钦又道:“呼其图,你留下。”

  刚要溜走的呼其图顿住脚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身朝岱钦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父王……”

  岱钦不说话,只等所有人都出了主帐,把帐中的护卫一并遣了出去,才又叫呼其图:“过来。”

  呼其图知道父王看出了端倪,心里有些打鼓,不敢违抗父命,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

  岱钦从王座上站起身,大步走下台阶,猛地一把便拉开他的衣服,那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霎时暴露在空气中。

  “说吧,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岱钦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并非责问,只是淡淡的,呼其图却像兔子见了鹰,浑身皮肉都紧了。

  刚才对着齐绍嚣张的气焰一点不见,少年王子垂着头老老实实地说:“我把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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