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第5章

作者:京久 标签: 推理悬疑

  王志鹏瞪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每天扒指纹脚印现在还得给你认口红色号是不是?早知如此你当初为何不招个女警?”

  姜北环顾四周,发现全是些糙老爷们,衬得门外的江南格外清秀:“你过来帮我看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统一望向门外,只见市局的VVVIP嫌疑人十分规矩地戴好手脚套,拉起警戒线钻进屋内。

  正在卧室勘察的林安闻声跑出来,拖着大嗓门问:“他怎么来了?”

  姜北摸摸鼻子:“路上捡的。”

  “没道理,在我这儿是‘过来看一下’,在江南那儿就是‘过来帮我看一下’。”王志鹏故意把“帮我”两字咬得很重,狠狠磨了下牙,转头又扎进勘察中。

  江南接过姜北手里的棉签,对着光看了会儿,说:“是女孩子喜欢的颜色。”

  “女孩子?”

  “嗯,应该是烂番茄红或者枫叶红之类的。我们班的女孩子有时会聚在一起讨论哪个颜色最适合秋天,我听了一耳朵。虽然我建议她们涂粉色,但没人听我的,”江南把棉签还给姜北,侧头看向徐银莲,“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用正红色,比如姜阿姨,可这位阿姨的妆,化得很年轻,配上她的珍珠耳环,整个人很漂亮。”

  徐银莲刚死不久,脸色不算难看,再加之化了妆,如果不是眼膜浑浊,压根看不出她死了。

  “这大娘之前还说耳环掉了,敢情是想讹我,”林安边说边对死者鞠躬,画面看上去有点滑稽,“所以说人还是得积点嘴德,不然说不定哪天就飞来横祸。照江南说的,口红是小姑娘喜欢的颜色,妆又画得好,凶手会不会是个年轻女性?”

  “不像,”王志鹏指指厨房,“厨房里有打翻的海带炖排骨以及扒抓痕迹,凶手是在那儿动的手,事后再将尸体搬到饭厅。但从厨房到饭厅这段距离没有明显的拖拽痕迹,绝大可能是扛或者抱过来的。这大娘少说110斤往上,一般女性扛不动,除非是金刚芭比。”

  法医正准备把尸体装袋打包带走,姜北制止了,就着徐银莲目前的姿势观察片刻,目光落在那只珍珠耳环上。

  他对江南道:“你之前说,看过《雨中女郎》真迹的人会死,如果温妤算凶手创造出来的‘真迹’,那徐银莲就是看过‘真迹’的人,所以凶手又把徐银莲做成了《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为更符合少女形象,还特地给徐银莲化了妆?”

  江南着急撇清嫌疑:“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位阿姨的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番话听得在场的人一头雾水,但《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大家都知道,林安在手机上搜索图片一对比,惊讶出声:“真有点像!姿势和角度,还有姜黄色的外套,但这跟温妤有什么关系?”

  “不对,”姜北不知在和谁说,“昨晚跟在温妤身后的是个男子,男子会化妆吗?”

  江南不答反问:“你不觉得化妆和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凶手爱模仿名画,说明他在这方面有研究。”

  “可他一下就能选中小女孩喜欢的口红色号吗?明明粉色更适合少女,有可能,口红不是他买的,而是拿的现成的,”姜直男如是说,又问王志鹏,“老王,温妤的书包里有口红吗?”

  “啊?没发现,”王志鹏似乎接受了老王这个称呼,叹口气,“书包里只有几百现金,手机学生证和一些画画工具。”

  “温妤化妆吗?”姜北的视线落在江南嘴唇上,不知是上火还是皮肤白的原因,江南的唇色总呈现出一种饱满的玫瑰色,看上去又软又……

  姜北轻飘飘地挪开目光。

  “化妆?只要她们不往脸上抹两团高原红,我就觉得她们是天生丽质,”江南一撞姜北的肩膀,“再说我一直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你会不高兴吧?”

  “……”姜北扶上他的背,推他出去,“好了,感谢你的帮忙,如果还能想起什么,一定要联系警方,你可以去上课了。”

  江南半推半就地走,小声说:“这么说今晚你又不回家?独守空房好可怜的,需要我帮你拿换洗衣服和爱心晚餐来吗?”

  “管好你自己,”姜北将人推出警戒线外,又扭头对屋里人说,“视侦排查下周围的监控。老王,屋里有没有打斗、翻找痕迹,财物有丢的吗?”

  王志鹏捶着不经用的老腰站起身:“除了厨房有争斗痕迹,没别的发现,家里的现金金银首饰都还在,就连门锁也是好的,就目前看来,熟人入室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姜北走到厨房,大滩汤水溅了满地,结了层乳白色的猪油,碎掉的瓷碗躺在冰箱旁。他抬手看表,说:“现在是晚上7点,假设徐银莲是4小时前死的,那就是下午3点左右遇害,她会在3点吃饭吗?”

  “我会!”林安举手传达干饭人精神,被姜北瞪了一眼后,悻悻放下手,“那是因为我忙起来没空吃饭,大娘就不一定了,在我们家不按时吃饭是会被打的,老一辈在这方面很注意。”

  “嗯,”姜北蹲下身,用手蘸了半凝固的汤水,又抬头看看窗外不明朗的夜空,稀稀拉拉布着几颗星,“这种天气应该不会有人把食物放在外边,猪油显然是在冰箱里凝固的。徐银莲在不是饭点的时间拿出冰箱里的食物,随后遇害,有可能,她不是自己吃,而是想把食物分给凶手。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门锁没有坏,因为徐银莲亲自给凶手开了门,邀他进屋拿饭菜。林安,你去小区里问问,徐银莲平时都跟哪些人接触。”

  林安还在想那满口胡说八道的大娘会这么好心把香喷喷的海带炖排骨分给其他人?旋即听见姜北说“你的报告还想不想让我签字”,猛一回神,一溜烟跑了。

  林安走后不久,姜北兜里那只市局统一发的国产手机震天响,他手伸进口袋,蓦地一顿——车钥匙不见了。

  手机还在叫嚣着让主人临幸,姜北看是办公室打来的电话,滑动接听,另一手仍在找车钥匙。他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一定是江南趁他不注意摸走了,江南是个“惯犯”,总爱从他兜里顺东西。

  “姜队,”电话那头说,“您要找的颈椎骨断裂致人死亡的案件找到了。六年前,薮春中学发生了一起案子,一美术老师失手杀了人体模特,尸检报告上说,死因系颈椎骨断裂压迫延髓导致呼吸骤停。这老师最后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了5年零7个月,前几个月刚刑满释放。但有一点很奇怪,他不承认失手杀人,是有一名同学出面指认了他,这名同学叫……”

  或许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电话那头重重“嘶”了声,才说:“叫程野,就是您想的那个程野。”

  姜北顿时僵在原地。

  ——

  江南将偷来的车钥匙拋上抛下,他挤够了地铁公交,他想,如果抄小路,应该不会被交警查。

  老小区里没几盏路灯是好的,江南捡着亮堂路走,以免踩到狗屎,却不妨被人撞了个正着。

  一佝偻的老头冲上来拽住江南衣角,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哽咽道,“你看见我家小妤了吗?看见了吗?小妤!”

  江南皱着眉,刚抽回衣角,老头的手又追上来:“有没有看见我们家小妤?她不见了,不见了啊,昨晚就没回家,是不是你带走了,是不是?!”

  老头好似疯癫状,拽着江南猛摇。

  “爸!”这时一中年男人急匆匆跑来,将老头扯至一旁,低头向江南道歉,“不好意思,我爸他生病了,认不清人,实在不好意思。”

  “可他记得温妤。”江南看清男人是温妤的哥哥,报名时见过的,眨眼间换上一副笑脸。

  温洪亮显然没从悲痛中走出来,眼睛已肿得睁不开,虚虚地看了眼江南,继续道歉:“不好意思江老师,我爸他有老年痴呆,小妤昨晚没回来,老人家吵着要出去找,这才……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爸说。”

  温洪亮一手拉住随时准备跑的父亲,一手抹了把脸。

  “没关系,”江南说,“温妤回家了吗?她有些东西还放在画室,改天我给你送过来。”

  “不劳烦,”父亲要跑,温洪亮直接上双手抱住他,“有空我去拿,今晚的事对不住,我先带我爸回家了,江老师您路上注意安全。”

  江南目送父子俩进到单元楼,打趣地一挑眉,直到两个身影走入楼梯转角,才转身离开。

  姜北的车停在小区外,一旁还围着警戒线,这里的住户听说死人了,都绕到后门走,不想沾晦气。江南出小区时,路上也就零零散散几个人,所以那个躲在大树后的黑影格外显眼,虽跑得及时,但还是落进了江南的余光里。

  江南没管,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按照先前的计划抄小路走,一路畅通无阻,只是有一辆出租车遥遥地坠在后边。

第7章 投案。

  江南把车停在自家小区的东南门,位置选得很好,是监控盲区,停好车又用强力磁铁吸了吸行车记录仪,屏幕闪了几下随及黑下去。做完这一切,他也没忘答应姜北的爱心晚餐,去存取室拿了刚送来的生鲜,悠哉游哉回家去。

  之前因为生病,姜北接他回家住了段时日,奈何姜北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生活白痴,何谈照顾病号。所幸那段时间姜母在,见江南长得讨喜嘴巴又甜,果断抛弃自个儿一天蹦不出俩字的亲儿子,把江南当闺女养。江南直呼遭不住,身体好些后便拒绝了姜母“吃软饭”的盛情邀请,很有骨气地收拾好行李,搬到了……姜北楼上。

  用他的话来讲,距离产生美,一堵墙的距离也是距离!

  江南在密码锁上按下一串数字,门应声而开。自从姜母被老公召唤回家后,姜北的三居室又变得冰冷起来,整一个地产商样板房,半点人气没有。

  江南在厨房忙活,把洗净的排骨混着玉米淮山一起炖。砂锅里呼出热气,细密的水雾裹着烟火气溢满整间屋子,心身顿时暖起来。

  “吃饭了。”

  好吧,他知道没人回应他,就想嚎一嗓子,总觉得这么大的房子里应该有爸爸妈妈和爱人,在他嚎完后大家围坐在餐桌旁才对。

  这时手机给了他回应,是姜北发来消息——开车不要被逮到了,我不想去交警队领你。

  “切。”江南认为姜北在怀疑他的开车技术,发了个“强壮”的表情包过去,而后进到主卧收拾衣服。

  姜北的卧室是典型的男性冷淡风,灰白为主色调,唯一的装饰,是挂在床头的一幅油画。色彩浓郁的红玫瑰挤满画框,如火如虹,热烈持久,右下角的落款是“江南,2021.1.31”。

  那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江南想。

  姜北一直说这画跟他房间不搭,半夜起床瞧见满眼的红很瘆人,但这么久以来也没见他把画移到客厅,可能是因为懒。

  江南打包好换洗衣服和晚餐,匆匆出了门。

  晚夏季节的夜有些凉,空气中残留着独属于夏天尾巴的湿闷感,风也吹不散。大树在夜风中轻摆,投下一片影影绰绰的暗影。男人躲在昏暗中,点了支烟,猩红的火星好似只义眼,精准锁定从单元楼里走出来的青年。

  青年和记忆里的没差,只是高了许多,脸依旧漂亮,甚至随着骨骼长开,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丽色。当年青年眉头一蹙,眼尾一垂,警方便信了他的鬼话。

  正想着,青年突然一闪,没了踪影。风停了,树叶仍在摆,男人想今晚没机会了,扔了烟踩灭,正要离开,这时一辆黑色越野刷地骤停在跟前,挡住了去路。来不及反应,从车里伸出的坚实手臂猛然缠上男人脖颈,把惊呼全锁在喉咙里。

  男人呜咽着,双腿蹬地,一阵天旋地转后,被人扔在了皮革座椅上。

  “你好啊,”江南礼貌地同他打招呼,“我看你跟了我很久,需要聊聊吗?”

  男人弓起身猛咳起来,手伸到身后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短刀,奋力向前挥去。寒光在刹那间映亮江南的眉眼,他眼疾手快地握住男人持刀的手,咔嚓一声轻响,腕骨折成个骇人的角度。

  男人作势要喊,江南夺过短刀将薄薄的刀刃伸进男人大张的嘴中:“别动,我手不是很准,捅到你喉咙我不负责。”

  刀尖抵着上颚,把男人卡在嗓子眼里的痛叫逼了回去,冷汗冒出来浸湿鬓角。他瞪着饱含惊恐和咒怨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江南脸上。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江南迎着他的目光,愉悦地说,“啊~我想起来了,那个站在培训大楼下的人就是你。我以为你在跟踪温妤,原来你的目标是我,我能听听你跟踪我的原因吗?”

  “唔唔!”男人小幅度挣动起来,眸底愈渐发红,那模样恨不得要把江南生吞了。半晌后,男人见江南仍含笑望着他,好似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索性不动了,用眼神示意江南把刀挪开。

  江南双眼一弯:“听话一点,我塑料膜都给你准备好了,保证警方在这辆车里找不到一点血迹。”

  刀一挪开,男人像打了鸡血,扯着嗓子狂叫:“程野!你他妈的王八蛋!敢做假证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男人狂喷了十来分钟,把程野的十八代祖宗全拉出来“艹”了遍。越野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将粗鄙的骂声全闷在里头,江南玩味地一撩眼皮,在车座底下翻出塑料膜,啪地拍到男人面前。

  男人梗着粗红的脖子瞬间没声了。

  “喷了那么多粪终于有一句有用的了,”江南用刀在男人眼前画了个圈,“所以你跟踪我,是因为我做假证陷害你从而想报复我?”

  男人后脑贴着座椅,愣愣地一点头。

  “就你这水平还想报复我?”江南见男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发型还是监.狱里的标配,一双眼睛又怒又怕,像刚上任的小丑,因心中不满要搞点自以为很大的动静吓吓对方,没想到栽了跟头。

  “你他妈胡说八道,害我坐了六年牢!我艹.你祖宗!”男人深吸口气,又要发作,江南及时打断他。

  “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程野已经死了,你们监.狱不通网吗?你找错人了,我不是程野,我是他弟弟,你没见过双生子吗?”

  男人的脸色在一瞬间换了数种颜色,煞是精彩,目光在江南身上走了数遭,脑袋瓜高速运转,在想这人说的什么屁话。

  江南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接着说:“你应该不知道程野是双胞胎,没关系,现在知道了。那坏消息就是,警方认为程野是我杀的,恭喜你,跟踪到个杀人犯。”

  这回男人把后背都贴紧了座椅,面色铁青。

  “这不是重点,”江南笑起来,“你说程野做假证,那你的六年牢白坐了,想不想要赔偿?”

  男人摸不准这个自称是程野弟弟的人在打什么主意,愣在原地没敢动。

  “不想要也没事,”江南说,“温妤死的那晚你出现在榆林路,警方会很高兴见到你的,作为优秀市民,我有义务送你到市局。”

  ——

  市局刑警支队办公室。

  “两天发生两起恶性杀人案件,凶手系同一人,社会危害性极大,再死个人就够得上连环杀人案了!”

  市局副局长宋应桥这段时间痛风犯了,正搁理疗馆拔罐呢,接到消息罐也不拔了,风尘仆仆赶到刑警队办公室。

  “半年前的案子还没解决,现在又来一个,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不能走以前的老路。说到半年前,杨朝,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宋副局人到中年恰遇更年期,一点就着,上下嘴皮子一碰,整个办公室里没人敢说话。这会儿大家伙的注意力齐齐落到被点名的杨朝身上,真心为这哥们祈祷。

  只见杨朝嘴巴刚张开,宋副局与他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他要说啥,抢先说道:“别告诉我江南还没招,这已经是第二次补充侦查了,我不希望这案子成一个悬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江南脑子坏了,他说的话不作数,招了也没用,一份司法鉴定报告甩你头上还能给你扣个逼供诱供的帽子。让你做受害人分析,受害人!六个死人摆面前你挖不出东西?成天就知道盯着那憨批。”

  杨朝闷着头说了声“是”,半点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