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第11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自那以后,原本在院里的孩子陆陆续续被领养,或转到了县城里的孤儿院,再后来葡萄种植商看中了这里的水土条件,第一批被拆的建筑就有那所孤儿院。

  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二人原本打算冒雨下山,去县城查查关于李兰英的下落,但山中暴雨又突然肆虐起来,还打起了雷,在老两口挽留下,二人决定在山里住了一夜。

  二人就睡在夫妻俩儿子女儿的小房间里。黎纵躺在老旧的木架床上几乎彻夜未眠。如果李兰英还活着,如今也有七十多岁了,照刘老汉所言,她为了那所孤儿院终身未嫁,那她远迁的可能性就不大,最可能是住在养老院。

  一夜辗转反侧,他想了许久关于李兰英和孤儿院的事,也想了很久余霆的事。这两天一直没跟向姗联系,他走的那天让向姗带余霆去看房子,不知道余霆满不满意那套房子。而且还有一件事黎纵怎么也想不明白,谭山市县城里也不缺条件可观的孤儿院,为什么当年谭山警方要大费周章把水箱小男孩送到深山里?

  按照公安的逻辑,这种重大刑事案件的遗孤,公安会照拂他们直到长大成人。

  可水箱小男孩为什么会被送到岐兰山?

  孤儿院拆停后他去哪儿了?被领养了?还是转到了别的孤儿院去后被领养了?为什么后来一点记载都没有?

  黎纵忽然想起杨维平早年做刑警的时候,就在谭山任职,那他会不会知道水箱小男孩的一些事?毕竟黑石河的案子整个谭山的警方都参与了。

  当然,失眠的不止黎纵。

  葛太子身娇肉嫩,不知被什么蚊虫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黎纵被他的满脸包吓得眉心一紧:“你脸怎么回事?”

  葛新祖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这要是放在过去,就是满清十大酷刑,人权组织知道了都不允许你这么折腾我,来的时候足斤足两的,回去的时候一准面黄肌瘦。”

  他这一阵唠叨搞得人家老两口怪难为情,好像还是别人招待不周似的,黎纵一脚踹在他屁股墩上:“车上有莫米松乳膏,自己去抹。”

  黎纵跟老两口简单道别后重新上路,虽说暴风雨已经停了,但下山的路仍然泥泞打滑,好不容易到了谭山市区,在下高速收费站的时候还被交警拦下来,因为车身上的稀泥不仅遮挡号牌,还影响市容,二人只能在最近的休息站去洗个车,顺便吃个饭。

  黎纵看了一眼表,PM:14:12

  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正烈,但四五月份的阳光并不毒辣,休息站人来人往,各类油炸食品和饭菜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让人一踏进来就忍不住饥肠辘辘。

  黎纵和葛新祖一人点了一份速餐,坐在堂食区。

  大概是饿极了,金尊玉贵的葛太子也咽得下老百姓的粗茶淡饭。黎纵掰开一次性筷子,视线忽然被大理石地砖折射的强光晃了一下眼。

  恍惚间,他瞟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好像看到了余霆,那也确实余霆。

  葛新祖在正埋头刨饭时,黎纵低沉的嗓音又低了两个度:“你看那个人。”

  葛新祖顶着一脸红疹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余霆站在小卖部窗口前,浑身散发着与市井气息不符的明明如玉,站在人群里格外扎眼,连周遭喧闹的环境似乎都因为他的存在,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葛新祖瞳孔一张:“那不是你手机照片里那个人吗?”

  黎纵沉下脸:“你也觉得像?”

  葛新祖灌了口汤把饭咽下去:“何止是像,根本一模一样。”

  余霆……他怎么会在谭山?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余霆接过售货员店员小姐泡好的泡面,说了些好像是道谢的话,一转身,所有的动作霎时顿住。

  不远处的堂食区,黎纵坐在落地窗边的亚克力桌板前,正放下筷子起身朝他走来。

第13章 “就是相亲。”

  黎纵阔步上前,看了一眼余霆手里的香菇炖鸡面,眉头刷地皱起来。

  余霆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黎纵,黎纵离开的这三天里他也尝试过定位黎纵手机、车辆,甚至网银,但都没什么收获,现在却歪打正着在这里遇上:“您怎么在这儿?”

  两人面对面站着,黎纵下颌线在不自觉收紧:“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余霆:“办案。”

  “什么案?”

  “谭山一处大桥工程出了意外,死了个人。”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尺,黎纵目不转睛地看进他眼里:“那也是谭山警方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余霆的眼神毫不躲闪:“我们接到了谭山警方的通知,说死者是陈二。”

  “什么?”黎纵压了压眼睑,眸色微寒。

  余霆知道他不是真的没听清,平铺直叙地道:“简副和老马带着我一起过来看现场,走到这里车胎爆了,他们私家车去公安局了,留我在这里等维修。”

  原来是这样。

  黎纵还以为余霆在身上装了什么追踪器,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暗中调查他的事露馅了。

  不过真是无巧不成书,平时出任务掘地三尺都见不到疑犯的影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黎纵才觉得世界很小。

  黎纵一指堂食区的方向:“其他的坐下说吧。”

  余霆“嗯”了一声。

  “等等。”黎纵看了一眼插着塑料叉的泡面桶,眉头一皱,“你就吃这个?”

  余霆点头。穷是他的生活现状,他并不觉得没面子。

  “不要吃这个,不健康。”

  黎纵说着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泡面桶,余霆没有撒手:“这个挺好的。”

  “……”

  黎纵看着他,仅凭直觉他断定余霆真的不是那种外冷内荏的家伙,而是一种彻头彻尾又悄无声息的冰冷,几乎没有情绪。这种人最是要命,虽然余霆最后还是撒手了。

  黎纵将一桶已经可以入口的泡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对余霆说:“你站这儿等着。”

  黎纵身高腿长,三两步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高大的背影溶着金色的阳光,落进了余霆的视线中。

  黎纵不知道余霆的口味,但看他买泡面都是清汤,猜测他吃得应该比较清淡,就点了些看起来很养胃又很丰富的菜色,碟碟碗碗地放了一个托盘。

  葛新祖在见到托盘里的糖醋排骨和卤鸡腿的时候,顿时一股怨气自丹田直冲天灵盖:“我去!纵哥你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余霆还打算跟这幅新面孔打招呼,闻言一愣。

  只见葛新祖怨气冲天,一脸苦口婆心:“纵哥,我觉得这人再怎么偏心也得有个底线,我这些天陪你吃苦受累,受尽煎熬,上刀山下火海,弄得我是半夜鲜衣怒马,白天萎靡不振,也没吃上过几口像样的,你就这么喂我迟早把我整没了,昨日黄花,就像那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不知哪儿去了。”

  他说着倏地看向余霆,对那微微上扬的左边嘴角感到疑惑,“你笑什么?”

  黎纵五官偏硬,眸色一沉就是一派雄性浓厚的迫人气场:“你凶什么?”

  葛新祖顿时委屈:“你凶什么!!”

  其实葛新祖对余霆的语气并不恶劣,余霆的五官是让人一见舒适的典范,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像话,眼睑清晰得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画出来的一样,虽然带着莫名其妙的冷意,但就是让人没办法讨厌。

  葛新祖拿鼻孔看黎纵,余霆想缓解一下气氛,就把托盘推给了葛新祖:“我不吃带骨头太硬的食物,给你吧。”

  葛新祖鼻子一皱,傲娇的话刚到嘴边就卡住了,他看了一眼那盘糖醋排骨,放轻了声线:“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已经很诚实地把托盘拖过去了:“你年纪轻轻就牙口不好吗?”

  余霆微微低头,笑道:“我只是不喜欢吃硬的东西,我重新买一份就行。”

  葛新祖开心了,对着脸黑的黎纵嘿嘿一笑:“你这兄弟还挺谦虚。”

  但黎纵视而不见,一把抓住了余霆的手腕:“你坐下。我去。”

  刹那间,他的手指清晰地感觉到了余霆衣袖下冰凉的手表凹凸不平的轮廓。

  他没给余霆拒绝的权利,起身将余霆的肩膀按了回去,径直走向了买饭的窗口。

  葛新祖震惊,认识黎纵几十年了,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咧嘴一哂:“这服务还挺周到。”

  余霆也不知道黎纵为什么忽然这么……

  他和黎纵相处时间不久,黎纵给他的感觉总是阴晴不定,上一秒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还像毒蛇一样盯着他,下一秒就立刻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殷勤而随和,甚至……

  ……甚至让余霆有种被关怀的错觉。

  而正是这种错觉又让他倍感威胁。

  葛新祖察觉不到余霆心思,啃了两块排骨,立马化怨气为友谊了,沾了汤汁的手在昂贵的衣服上擦了两下,伸向余霆:“我介绍一下我自己,人称浪里旋风就是我,綝州太子爷葛新祖。”

  余霆握了握他的手:“我是余霆。”

  葛新祖大喝了一口热粥,场面话随口就来:“这名儿好,好听又好记。”

  余霆:“那个……”

  见他欲言又止,葛新祖说:“你有话直说,纵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余霆声线轻和,听着淡然无谓:“你们这三天都在一起?”

  葛新祖微微反应了一下,习惯性地满嘴跑火车:“形影不离的!没办法,他就是个事儿逼,打小就特别依赖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瞟了一眼四周,确定黎纵不再可闻范围内。

  毕竟吹牛的人在当事人面前都会心虚。

  余霆嘴角弧度淡淡:“那你们都做什么了?”

  “在大山里待了……”葛新祖顺口就来,说到一半忽然想起黎纵执行的是秘密任务,立马就改口了,“我在山里看中一块地,心想就买下来随便投点,让他来帮我掌掌眼。”

  “只是掌眼?”余霆问。

  市局现在这么忙,身为禁毒的一把手,这个时候脱队来帮朋友做商业勘查,恐怕不合规矩。

  葛新祖跟黎纵混了那么多年,这点小常识他能不知道么,只能使劲儿圆:“那倒也不全是,掌眼只是顺便。其实我有个同学也在谭山,标准的白富美,人美声甜家世好,肤白妖娆大长腿。”

  余霆看着他。

  为了增加谎言的可信度,葛新祖继续添油加醋:“我纵哥这不三十三了嘛,还孤家寡人的,他干这一行又危险,为了能给他老黎家留个种,这些年我是操碎了心。”

  “…………”

  “虽然我一片冰心向明月,但奈何明月照沟渠啊,”葛新祖以假乱真地叹了口气,“我给他介绍过的女人加起来能凑一张世界地图,你猜他怎么跟我说的?

  余霆摇头。

  “说什么他是刀尖上的芭蕾舞者,就不去祸害人小姑娘,说起来就来气,回回辜负我的心血。”

  余霆听懂了:“所以你们是来相亲?”

  “没错。”葛新祖的筷子头一指,“就是相亲。”

  余霆神色不明,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黎纵大老远将看见葛新祖讲得是眉飞色舞,不用猜就知道他又在瞎胡扯。

  一份全新的营养餐放到了余霆的面前,葛新祖酸了他一句:“回来得这么快,插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