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第12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黎纵充耳不闻,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剔掉了毛刺才递给了余霆。

  余霆愣了,最后也没去接那双筷子:“谢谢,我自己来。”

  就那么一瞬间,所有无形的提防都透过这个小动作,严严实实地装备上身。

  黎纵收回筷子,自己用起来,还没开口说一句半句,就又被舌头七尺长的葛太子抢了话头:“怎么没饮料啊?”

  他发现余霆的套餐里没有饮料。

  黎纵:“卖完了。”

  葛新祖拿起自己的咖啡,戳到余霆面前:“我这杯还没喝,给你了。”

  下一秒,黎纵又把那杯咖啡戳回葛新祖面前:“他过敏。”

  葛新祖正要回嘴,黎纵就一只鸡腿塞进了他嘴里,啐了句“闭嘴”,然后从外衣兜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放到余霆面前:“你喝这个。”

  黎纵说完很认真地转过头去吃饭了,余霆望着桌上的矿泉水怔了许久。

  看着自己倒映在水瓶里的扭曲面容,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心肌正在绷紧。

第14章 “人体运毒”

  三人出了休息站黎纵就和葛新祖上了越野大G,神神秘秘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余霆默记着时间,十七分钟后,黎纵从那个车上下来,越野大G驶径直出了车站。

  黎纵已经想好了借口,一旦余霆问起来,他就说因为遇到了紧要的案子,所以打发葛新祖自己玩儿去了。

  但他似乎想多了。

  余霆根本不在乎他们聊了什么,上车还坐到了后排座,一直看着窗外不说话,黎纵问他一句,他答一句,能用“嗯”“哦”回答的绝不多用一个字。

  黎纵纳闷。刚才他和葛新祖还聊那么开心,怎么对自己就冷口冷面的?

  八成是葛新祖那个二百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导航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在沉寂的空间里格外突兀。黎纵觉得葛新祖绝不会暴露他们的行程,除了这个,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余霆不高兴?

  其实也很奇怪,余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但黎纵就是觉得在某一瞬间,余霆看他的眼神突然一下就变了。

  难道是自己的目的性太强?

  也没有吧?只是帮他买了份饭菜和矿泉水而已,难道……难道他以为黎纵要给他下毒??

  黎纵打着方向盘,瞄了一眼后视镜,那瓶矿泉水还原封不动躺在后排皮椅上。

  他果然一口没喝。

  要不给他解释一下里面没毒? ??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显得黎纵特别在意这件事。

  可他本来也很在意啊。

  就在黎纵犹豫要不要让余霆把水给他喝两口的时候,导航就提示已经到目的地了,县公安局门前的台阶上下来了一个穿着冲锋衣的中年胖子,看着綝A牌照的车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变成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迎面大步走来。

  黎纵刚一下车,就被对方热忱地拉着手,摇了两三个来回:“黎支队!肯定是您了,这气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久仰大名!我是谭山公安局的刘平平,管刑侦的。”

  “刘队长,幸会。”黎纵另一只手握上对方的手背,一握一放,“我们在您的地界没有执法权,烦请多关照。”

  刘平平笑得一脸谦逊:“黎支队哪儿的话,都是应该的,这位是?”

  黎纵:“余霆。”

  余霆微微颔首,上前一步,握了握刘平平伸来的手:“刘队长。”

  刘平平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来得正好,陈彪的尸体还没送走,两位移步去看看?”

  就这样,余霆跟着黎纵进了谭山公安局。

  这里比余霆想象中更冷清,可能是市局太忙了,每天走廊上都是警员风尘仆仆的身影。

  余霆走在后边,看着刘平平赶着黎纵的步伐,嘴赶流星地陈述着案情的进展。

  三个人的脚步声在深长的走廊里回荡,仿佛加了混响,为了让黎纵能听清每一个案件细节,刘平平加大了音量:“情况是这样,泗龙桥上游在加建一条大桥,算是市政规划的工程,前不久刚动工,前天夜里一墩桥桩忽然倒塌,露出来一具尸体。原本怀疑是有人在搞封建迷信,拿活人打生桩。经过我们的一番调查,基本排除了这项可能,还意外发现死者就是綝州警方的通缉犯陈二,就赶紧通知你们过来了。”

  黎纵:“确定是陈二吗?”

  “确定了,DNA比对结果一致,他六张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我们都派人去查了,个个假身份都有父母有亲戚,做得非常缜密,只有叫陈彪的父母的基因跟死者匹配上了,所以我们断定他的原名就叫陈彪。”

  如果黎纵没有记错,陈彪的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是百景县一个偏远的山区,黎纵派人去那里做过调查,只是当时还没确定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陈彪这个人摸透了吗?”

  “暂时还没有,陈彪的家属说他们早就不认这个混账了,到现在也没来认尸,不过要钱倒挺积极的。”

  黎纵:“怎么说?”

  刘平平:“虽然他家里人不认,但死了人终究是大事,建筑商怕这家人以后出什么幺蛾子,就想绕开司法程序解决这件事,在陈彪被埋之后,建筑商代表暗地里跟陈彪家人达成了协议,答应赔了四百多万,就算把这事儿了了。”

  黎纵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月底,”刘平平踱了一脚,踩亮了楼梯间的感应灯,“建筑商的赔款协议日期是三月二十九号,如果不是一艘游艇在泗龙桥底下爆炸,炸开了桥桩,估计这件案子就这么石沉大海了。”

  难怪黎纵翻遍全世界也找不到陈彪,原来是死干净了,他家人连他的买命钱都收了。

  “这边走黎支队。”刘平平推开了一扇防火门,“现在我们刑侦大队已经在介入调查了。”

  黎纵:“嗯。回头把这个建筑商的口供和陈彪的信息都拷一份给我。”

  “没问题。”

  三人戴上鞋套和防护帽,推开了解剖室的门。

  法医高晓辉是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不难看出是个英俊的男人。

  “这位是我们的法医,高小辉。”刘平平戴了好几层口罩,闷闷道,“这位是綝州禁毒的黎支队,这位是余霆警官。”

  由于高法医还带着沾血的手套,握手寒暄的情节就自动过滤了。

  解剖室并不是很大,白晃晃的白炽灯在头顶烤着,冷气的温度很低。

  躺在解剖床上的是一具高度腐烂肿胀的男尸,溃烂的皮肤上糊满了红褐色和黄色的液体,即使带着三层口罩,依然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臭,余霆不禁闭上了眼,胃里一阵翻涌。

  他还没见过死成这样的人,烂成这样,根本无法辨别长相。

  高法医平静地扫视死者全身:“死者掉进桥桩里的时候热混凝土正在浇灌,内部温度很高,而且久热不散,细菌滋生的速度极快,加速了尸体的腐败,现在已经呈巨人观,至少死了有两周。”

  高法医说着脱下手套,走到柜子旁,拿来了两张照片递给黎纵:“这就是我在他的胃里发现的东西。”

  照片上是一堆橄榄形的白色颗粒物,每一颗有半截小拇指那么大。

  黎纵看了一眼递给了余霆,这东西不解释都知道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人体运毒”,散货和带货的毒贩经常会这么干,用安全套将毒品包装成颗粒状,吞到肚子里,或者塞进肛门里,以此来逃脱警方的搜索。

  余霆反复看了两张照片,然后还给了高法医。

  高法医:“在他的胃里共取出来450克的海洛因和赛神仙,其中一块海洛因包装破裂,是导致他发疯的主要原因。”

  黎纵略微皱眉:“发疯?”

  “是啊。”刘平平道,“据当时目击者的证词,陈彪他是自己发疯爬上了浇筑台,一头跳进桥桩里的。”

  “尸检结果呢?”黎纵问。

  警方当然不能单凭目击者的证词草草下定论,高法医拿来了一支试管,透明的液体中泡着一颗橘红色的牙齿:“死者的牙齿在经过酒精浸泡后,牙根呈现橘红色,这就是法医学的‘玫瑰齿’现象,说明死者生前存在窒息,并且他的鼻腔和食道里都有大量混凝土浆,可以断定的确是活着掉进去的。”

  刘平平立刻:“所以我们初步推测陈彪在案发当天其实是想出去散毒,但包装忽然在胃里破裂了,导致他出现了幻觉,从浇筑台上跳下去了。”

  黎纵没有立刻接话,他还在思考其中的疑点,余霆的声音在耳边不温不火地响起:“现场目击者是谁?他有没有嫌疑?”

  黎纵看余霆的眼白有些充血,刻意往旁边站了一点,把余霆的视线和尸体隔开。

  余霆对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视而不见,只看着刘平平。

  刘平平道:“起初我们也这么怀疑,但目击者是工地的守夜人,八十多岁的一个老汉,他不可能将一个成年男子搬上十四米高的浇筑台。”

  一般工地的浇筑台都是底下垫了一层方木和胶竹板,上面的骨架会用钢材焊接,上人的梯子一般也是钢材焊接,扛着人很难上得去,何况还是个八十岁的老人。

  所以这个老人不但是目击者,还是陈彪自杀的见证人。

  刘平平继续道:“这个大爷记性特别好,他清楚记得那天是三月二十号,跟高法医预估的死亡时间也对得上。”

  三月二十号……

  余霆看向黎纵:“三月十八号他和何靖雯,还在綝州红珠大酒店。”

  确实,他们手里还留着他们退房时的前台监控,一定不会有错。这么一来,陈彪在离开綝州之后短短两日就已经死了。

  黎纵双手抱臂:“他怎么会泗龙桥的工地上?”

  这句完全是黎纵思考时的自说自话,刘平平立马就给出了解释:“这个建筑商那边交代了,陈彪是上面集团派过来督造工程的监工,一来就住在工地上了。”

  陈彪是调过来的?

  黎纵和余霆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清楚彼此心里跟自己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和陈彪有关联的建筑公司,就只有……

  刘平平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企业宣传册封面的照片,在黎纵和余霆的眼前晃了一圈:“就是这个公司——京西善建者集团谭山广建分公司。”

  果然是何靖雯家的分支。

  黎纵:“刘队长,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成!”刘平平手机往裤兜里一塞,作势领着人往外走,“简副支队和马组长他们也在现场那边,这会过去正好。”

  ……

第15章 “见了天日,人就能活吗。”

  本来三人可以坐一辆车,但泗龙桥现场临时打来电话,让刘平平拉一套勘查设备过去,黎纵和余霆就开着车跟在刘平平的后面,在谭山市区的泊油路上卡着限速行驶。

  余霆还想坐到后排座去,黎纵实在忍不下去,说了他一句:“你还真把我当成司机了?”

  余霆没有反驳,挪到了副驾。他就像被马路边上的什么景致吸住了眼球,一直看着窗外,也不说话。

  黎纵偏头看了他二十八次之后,沉着嗓子开口:“你现在还觉得何靖雯是无辜的吗?”

  陈彪和何靖雯的关系亲密,他二人前脚分手,后脚陈彪就死在了她家的工地上,这是个值得关注的点。

  余霆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好似没有听进去,却淡淡地说:“这不好说,何靖雯说过,陈彪本来就是京西善建的员工,即使分手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陈彪被公司派到任何地方工作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