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第208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搜救的工作一直在持续,尽管参与搜救的警力在逐日减少,黎纵始终都没有放弃。

  他一直试图通过各种途径寻找余霆的下落,綝州日报持续半年发动了天价的悬红,大龙湾支流一带的商船和百姓都踊跃地帮忙寻找,但凡提供有效线索者都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可始终也没有余霆的任何消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龙湾搜救”逐渐淡出了很多人的记忆,甚至连警方和消防都已经慢慢放弃了搜救。

  次月上旬阮玉玲、江术生、邓钥等涉案重犯17人陆续公审,但由于常祈在一审的时候多次翻供,导致一干人等的判决迟迟未下,一拖再拖。

  常祈死也不开口,警方本想以龙建业为突破口,可龙建业一直在医院昏迷,忽然一天就从医院失踪了,据目击者声称见龙建业出现在货轮码头,警方一直拉网排查,怀疑龙建业早已出境。

  下旬,黎纵护送侯小五的骨灰回到了他在大西北的故乡,那天裹着国旗的灵柩从村口经过,全村人都来接他了。

  十月初,綝州市政厅新政上台,颁布和主张了一系列扫黑除恶的政策,对綝州经济形成了打压,商会全体叫苦连天,但清理华融暗处的污垢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元旦后寒假将至,龙潇月被农村的舅舅一家接走,向姗也从警队正式离职,在市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半年后,她的身子越来越重,只能辞掉工作,她又在城中心的老巷子里找了一间清净的小院,起初是咖啡小馆,后来慢慢经营成了一间书咖小院,黎纵总是被街坊认成是她的老公……

  城市的心脏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转,夜总会过去,城市褪下了梦幻和璀璨,朝阳替代霓虹,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早高峰的车队依然拥堵,清晨的菜市场依然人声鼎沸。

  除夕夜前夕,小蔡牵着一条退役的警犬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商场的大荧幕不再是滚动播放的新闻,当红的女明星穿得喜气洋洋,街边的商铺贴满了迎新春的贴画,小蔡站在红灯路口,看到擦肩而过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

  宁静覆盖着这座城市,没人再记得半年前的大龙湾搜救,每个人都在期待着新的一年。

  可对于大龙湾搜救一案的受害者们而言,时间已经变成了可怕的枷锁,小蔡忘不了侯小五的警徽和警号被永远封存的场景,忘不了向姗卸下警服离开市局的落寞背影,忘不了那日在大龙湾河滩上,黎纵望着湍急的江面一点点滑跪下去失声痛哭……

  “师姐!!”新年书店没有客人,小蔡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朝木楼上喊。

  向姗在小木楼上浇花,虽然冬天满院的花都没开,但绿叶还是非常茂盛,她听见小蔡的声音,又听见有狗叫,赶紧走下楼去。

  小蔡站在院子里呵呵呵地笑,向姗一眼就认出了那只毛发油亮的德牧:“追风?”

  警犬听到自己的名字响亮地叫了一声。

  追风以前的训练员就是侯小五,侯小五出勤的时候老是带着它,还管它叫儿子。

  向姗揉着狗脑袋热泪盈眶:“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小蔡从背包里掏出一大袋狗粮和一些罐头:“追风已经退役了,黎队把它领养回来,以后它就在这儿帮咱们守院子,继续为民服务。”

  追风哈哧哈哧地喘着热气,向姗噙着泪却笑得很开心:“怎么就你和追风来了?头儿呢?”

  小蔡摇了摇头:“可能是在去找余师兄的路上,也可能在去找聂医生的路上。”

  大家都习惯了黎纵的四处奔波,可无论他有多忙,一周总要回来两次。

  同年夏天,向姗的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儿,黎纵在产房外焦急地等了足足二十七个小时,因为是破晓时分出生,所以黎纵给她取名叫侯照曦,小名叫暖暖,希望她一生如朝阳般温暖而充满希望。

  小暖暖长得很快,不到一岁就已经能摇晃着走路了,眉眼间也有了一些侯小五的影子,小蔡严格筛选了两位住家保姆帮向姗带孩子,可小丫头太皮了,成天在院子里爬来爬去,追风尾巴和脑袋上的毛都被她抓秃了。

  秋天过得很快,又是一年的冬天,今年綝州下起了大雪。

  除夕当晚,市局整个禁毒和刑侦的人在向姗的院子里充当厨师,向姗和侯小五的父母都远道而来,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唯一的遗憾,是黎纵还是没回来。

  时光翩跹,有的人向前走了,有的人永远留在了过去,有的人却选择停留在过去。

  除夕守岁之夜,黎纵自愿留在市局帮大家值班。

  他坐在值班室里,照着大龙湾流域的地图规划着下一次要走访的具体路线,手机一响他立马就会接。

  这两年他连号码都没换过,他总想着余霆会忽然给他打电话。

  忽然,门口岗亭的值班员推开门:“黎队,门口来了个老太太,说自己叫李兰英,专程来找您的。”

  ……

  值班室里,黎纵拿了一个电火炉放在李兰英脚边给她驱寒。

  李兰英已经八十岁高龄,当初黎纵调查水箱小男孩的时候向她要过资料,她早就想来问问有没有找到俞枫的下落,只是她不知道黎纵在哪个单位,这几年托关系打听了好久,这才从谭山坐动车过来。

  暖炉的光泛黄刺眼,李兰英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她戴着老花镜翻开手里的小相册:“这些都是当年的老照片,这个孩子就是俞枫。”

  黎纵接过相册,照片里是一群孩子在一棵大榕树底下的合影,余霆站在第一排最左边,和旁边的小孩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显得像个局外人。

  “这孩子孤僻,也不爱说话,就是特别懂事,”她说着红着眼笑了,“你们找到他了吗?”

  李兰英年纪大了,跑着远的路在除夕夜来到市局,想必是查到了黎纵的单位一天也不愿意多等。

  “找到了。”黎纵竭力用笑容掩盖内心的落寞和悲伤。

  李兰英很开心:“他过得怎么样啊?做什么工作的?”

  黎纵浅浅地笑着,说:“他现在是人民警察,只是他现在有任务在身,暂时回不来。”

  李兰英几乎喜极而泣,嘴里一直念着:我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夜雪茫茫,黎纵撑着伞送她离开时,她还拉着黎纵的手说如果余霆回来了一定要告诉她,黎纵笑着答应了,看着车消失在街尾,黎纵撑着伞站在大雪里久久没有挪开脚步。

  他那番话骗得了李兰英,却骗不了自己。

  他一直都想着余霆一定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不停地找,不停地找……两年了,整整两年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寻找,可余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边祈祷,一边又没办法彻底欺骗自己,他知道余霆不会就这么扔下他,余霆说过他永远都不会离开,如果他还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是不是早就该回来了?

  他在街边站了很久,看着路灯下昏黄的街道,大雪纷飞,零点的鞭炮声敲响了新一年的起点,夜空绽放起了璀璨的烟花,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新年的年关还没过,黎纵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常祈的第七次公审本来定在立春之后,可常祈突然在狱中查出了癌症晚期,一口气把和曹定源、龙建业的勾当和盘托出,甚至还交代了华融和境外人口贩卖的犯罪事实。

  常祈拿出了一份被贩卖至境外的人口名单,名单上21个拐女性身份信息和买家信息一应俱全,其中一半以上的被拐女性都是綝州本地人,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剩下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

  由于名单上买家的所在的位置是缅老金三国的交界处,华国的警方无法直接跨境执法,省里立刻决定将这份名单传给在境外当地卧底的线人,并委派綝州公安安排人出境秘密与线人进行接应,黎纵就是第一接头人,随行的只有祁钰一人。

  这次的行动位于境外三不管地带,他们二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线人接上头,找到买家的具体位置,想办法确认名单上的被拐女性是否有生还者,以及有没有更多的华国籍被害者,摸清楚买家在当地的势力和武装,再看情势和边境警方协同行动。

  黎纵和祁钰乔装成船工,在一辆柴油货轮的船舱底下待了三天,于正月十五凌晨从老庙的孟帕码头上岸。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余霆就要出场了,全文进入倒计时,还挺舍不得的。【新文已开,感兴趣的可以前往作者专区收藏一下,笔芯】

第235章 猎人

  孟帕码头位于三江交汇以南,热带垭口,往北二十里就是新庙,往东是一片雨林无人区,那地界说是无人区,深处不知藏着多少令人闻之胆寒的肮脏勾当。

  下船前,黎纵和祁钰在船舱底下最后一次确认了线人的长相,用电火机烧了照片,跟着船工们陆续上岸。

  新庙周边的经济情况十分堪忧,黎纵和祁钰从拖拉机上下来以后意识不知道何去何从。

  不过反正新庙也就这么大,黎纵本来想先找一处小旅馆落脚,等天黑了再出去探路,结果祁钰也是这么打算的,黎纵顿时心里一烦,闷头不吭声走在了前面。

  祁钰先是跟着黎纵穿过了一条街,街两边的商店都挂着中文的招牌,沿街全是那种卫生严重不达标的小卖部和苍蝇小馆,还有挂着粉红色招牌、从来不按摩的按摩店,整个面貌就像国内经济倒退了四十年的旧城镇。

  街上到处都能看到中文的标识,瘦骨嶙峋的野狗满街跑,周围的人叽里呱啦说着他们的语言。

  他们两个身量笔挺的男人往矮小的屋檐下一站就是一道风景,路边理发店衣着暴露的姑娘冲黎纵招手,被黎纵一眼瞪回去了。

  除了必要的战术交流,黎纵一路上没跟祁钰多废话,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祁钰倒是先开口:“新庙是个小地方,这种姑娘嘴不严又好哄,为什么不去打探一下赌场的事?”

  黎纵在禁毒一线打滚十三年,他在境内境外来回淌的时候祁钰还在默写警察三不要呢:“生瓜蛋子,省省力气晚上用吧,乱打听没用。”

  祁钰这一路看他的臭脸,冷笑着回嘴:“老杨就是说你一向独断专行以前才走了不少弯路,这事明明动嘴皮子就能解决,你非要费劲巴拉使你的英雄策略。”

  新庙这一带连着老庙和老八寨,讲的挝话,黎纵被选出来带接头人就是因为他会挝话,这事儿祁钰自己动嘴皮子还真解决不了。

  黎纵还真就站在路中间不走了:“祁老四我告诉你,我他妈一点也不想带着你,你要不服现在就滚回去,没你老子照样干!”

  不同于黎纵的激动,祁钰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在他眼里黎纵就是个愚蠢的炸药包:“你别顾着逞嘴劲儿,在这儿没那么多人给你兜底,你是被奉承惯了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画得出图纸不代表你能造火箭,这事儿没我你干不成。”

  黎纵笑了,他单枪匹马还真干成过不少吓死人的事儿:“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德行吧,烧了都凑不够一把灰,说教谁呢?”

  黎纵转身径直走出了巷子,外面是条稍微开阔的街道,街面上人也多了,不少才貌双残的中年妇女被黎纵一脸凶相给吓回去,转而给祁钰抛媚眼去了。

  黎纵在路边的小卖部拿了瓶水,拧开就喝,一摸口袋没有钱。

  老板是个驼背的老头儿,布满皱纹的脸蜡黄。要是换个年轻点的老板,黎纵还能耍流氓不给钱,对这么一个弱病残的老伯,他实在横不起来。

  旁边跟上来的人也拿了一瓶水,付了双份的钱。

  黎纵看着祁钰那张自鸣得意的脸,就像在说:看吧,说了没我你不行。

  黎纵一口水哽在咽喉里半天咽不下去,他指了指祁钰的脸:“你,原路回去,换个人来。”

  这句话祁钰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小旅馆的环境特别差,柜台就设在底楼的楼梯间,玻璃柜里摆着各种劣质情趣用品,黎纵拒绝了老板推销的“冰糖”,他发现就这个破旅馆不仅在卖冰毒、麻古、白粉,还在卖戒毒药物,但这些都不关他事。

  他执意和祁钰开了两间房,但这破房子的阳台是连着的,祁钰进入他的房间犹入无人之境。

  黎纵闻到房间里的榨菜味、馊饭味和脚臭味的时候已经快炸了,祁钰的脸这个时候出现简直火上浇油。

  天色暗了,祁钰说下去逛逛吃点东西,黎纵压根没理他,点了根烟叼嘴里拎着破背包出门了,砰地一声就把祁钰关在了房间里。

  黎纵在路边一块五买了个馕,没什么味道,唯一的特点就是硬到能把狗打死,不过很有饱腹感,黎纵就着包里的半瓶水把馕咽下去。

  负责跨境人口贩卖的线人在新庙的一间赌场里,现在黎纵无法直接跟国内联系,只有找到这个线人,才能通过线人联系到华国边防处的处长,也只有线人能给他更多的情报,黎纵必须尽快找到他。

  黎纵沿路打听,金象公馆附近总算有点城市的样子了,这是新庙最大的赌场,门面修得跟旋转木马亭似的,装点得土里土气又金碧辉煌,通往里面的走道铺着红毯,宽得像高速公路一样。

  黎纵在国内抓过不少从这里回去的瘾君子和赌客,来这人的人鱼龙混杂,身份来头五花八门,有钱的来这儿挥霍,没钱的来这儿发财,有胆量的淘金,有势力的放贷,每个人各怀鬼胎,不过结局一般都十分惨淡。

  根据黎纵的经验,这种地方一般只接待熟客,以及熟客推荐过来的新客,像他这种生面孔是进不去的。

  果然,他被拦在了门外。

  门口的保镖个个全副武装,黎纵现在手无寸铁也不敢造次,如果他没看错,保镖手里拿的是狙击步枪,正儿八经的老美正版货。

  这倒是给黎纵提了个醒,在这种地方没个带响的家伙傍身确实不好办事。

  可能是看到生面孔在门口徘徊,穿着西装的公关经理走上前来打招呼:“你好,华国来的吗?”

  来这儿的大多都是华裔,经理习惯这么问了。

  黎纵从花台上站起来,假装怯生生地笑了笑:“是啊。”

  “是跟朋友一道来的吗?”

  “是啊。”

  “能告诉我你朋友的名字吗?我们这里每位贵宾的联系方式我都有,我帮你联系一下?”

  “不用了,他马上就来,我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