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第79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他踩着的低语声一步一步朝厨房门走去,伸手还没碰到门,裤兜里的电话震动了。

  于是他又转身走到了大客厅,寻了个信号满格的位置接电话。

  厨房里,余霆坐在橱柜上,被黎纵从正面缠着腰身,按着后脑,舌头搅出了迷滢的水声,连胸腔里发出的闷哼都被黎纵如狼似虎地吞了下去。

  余霆沉溺在黎纵的攻势里,身体随着他的压迫和进攻微微晃动着,鞋跟一下一下敲着身下的橱柜门,等到冗长的吻结束,余霆的呼吸乱到人都快缺氧了。

  黎纵看着余霆殷红的眼角:“我现在终于明白,一只快渴死的鱼突然回到水里是什么感觉了。”

  余霆温柔地喘着气:“什么感觉?”

  “就像瘾君子犯了瘾,突然吸了一缕烟,幸福地快死了。”

  余霆摇了摇头:“你没吸过毒,你不知道。”

  黎纵疑惑:“?”

  “那种感觉,”余霆说,“一点也不幸福。”

  黎纵记得,在王家老楼里的时候,余霆说自己曾经吸过毒,但余霆回归警队的体检报告显示他体内没有化学毒性残留,这证明他起码四年以上没有吸过毒。

  “怎么戒的?”黎纵问。

  余霆掩了掩眼睫:“自己戒的。”

  黎纵皱眉:“自己?”

  毒瘾除了腐蚀人的身体,也最腐蚀人的意志和灵魂,没有任何一个瘾君子能自己戒毒成功。

  余霆轻轻解开衬衣的四颗扣子,露出了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黎纵怔住了,他听见余霆说:“我自己弄的。”

  “…………”

  黎纵当初确实对他身上的伤存有疑惑,他是曹定源的义子,鹰箭的太子爷,谁能这么对他?

  竟然是他自己。

  黎纵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涩住,整个胸腔都闷得发慌。

  余霆很快又重新系好了扣子:“当时进入鹰箭我只能做外围马仔,每天都在天水角一带帮别人买马,买小钢珠,收保护费,后来我做掉了敌方公司的大哥,顶替了他堂主的位置,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接触到曹定源,想要拿到有价值的情报就必须继续上位。”

  “吸毒博取信任?”

  余霆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黎纵的心一寸一寸地下沉。

  “曹定源让我为新三九试毒,我必须听他的,还好他后来足够信任我。”他说着笑了,“后来我躲着他们戒毒,偷偷租了一个偏僻的天台屋,毒瘾上来了就拿手铐铐着自己,或者用绳子捆住自己,为了保持神智,就用了一点手段。”

  黎纵胸口绷得生疼:“什么手段?”

  余霆口吻平静:“肉体疼痛可以相对缓解精神痛苦,拿刀割自己还是有点用,刚开始一两刀没感觉,但多割几刀就好了,虽然精神上还是有点难熬,但肉体的兴奋能降低,所以如果手边没刀,还可以用电击,或者摔碎花瓶、打破鱼缸什么的,在玻璃渣里滚几圈,血流多了就没力气挣扎了,或者把自己捆在酒缸里,痛觉加剧了发作的痛苦就小了。”

  黎纵强压着心底的情绪,但声线还是发抖:“如果是在外面呢?在外面突然发作,你怎么办?”

  余霆动了动眼珠,说:“后来我发现火烧出来的伤口痛觉更明显,我就学别人抽烟。”

  “…………”

  “烟头很好用,在外面发作了可以躲到卫生间,只要用布条勒住嘴,固定住腿,就不会有太大的声响,创口都在衣服能遮住的地方,别人也不容易发现。”

  黎纵:“…………”

  余霆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一寸寸缩紧:“黎纵?”

  黎纵死死地盯着他,眼白逐渐泛红。

  难怪当初余霆会说他就一个人活下来的。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说得这么轻松?黎纵无法想象,一个人让自己流血流到脱力,往自己身上豁伤口然后泡在酒里……

  他一个人藏起来做这么危险的事,他就不怕不小心把自己玩死吗?

  看着余霆全无波澜的眼睛,黎纵不受控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他是最了解毒品的人,一般从强制戒毒所里出去的人,100个人里面有97个都会再回来,从来没有人可以自己戒掉毒瘾,他根本无法想象余霆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才能这样完完整整站在他面前。

  黎纵身体里仿佛坠着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余霆每多说一个字,那石头就膨胀一点,扎得他五脏六腑血肉模糊。

  他其实想让余霆继续说下去,可绷在喉咙边的一口气一卸掉,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发抖:“后来呢?”

  余霆浅色的瞳孔忽然沉下去,像是在回忆:“我不想讲了,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黎纵沉沉地闭了闭眼,半晌才把翻涌的情绪压住一点,他抬手覆盖上了余霆的手:“不想讲就不讲,总之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余霆冲他笑了笑,“肯定不会了。”

  就这么云淡风轻的一个笑,一句话,黎纵都要咬紧后槽牙,才能把鼻尖中的酸意憋回去。

  “叩。叩。叩。”

  突然,门板小心翼翼地响了几声。

  简衡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请问一下,里头的场面我可以看吗?”

第90章 门客

  简衡推开门,看见黎纵和余霆一派正经地站在厨房的日光灯下,俨然一副正经人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开联合国座谈会。

  “啧啧啧啧。”简衡看着黎纵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觉得他像是憋了什么天大的火气。

  黎纵两笔剑眉霎时拧成了一条杠:“呲咂啥?你牙床化脓了?”

  简衡哎了一声,一脸此言差矣:“我这不反思来的到底巧不巧嘛!”

  他说着看向余霆,四目相对,余霆的视线仿佛撞上了弹簧,唰地移开了。

  简衡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可是凶案现场,你俩这关着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黎纵一派严肃:“谈正事。”

  “噢?”简衡半信半疑,大大咧咧地往在台上一坐,“谈的什么正事儿?是有什么新发现吗?加我一个呗!”

  黎纵从这扇门开始视线就没从余霆身上移开过,哪来的什么新发现,只能现成地把整个厨房打量了一周。

  显然仅凭一万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毕竟整个厨房已经都已经经过痕检,肉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没什么可疑。

  黎纵知道这人心眼多,光看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想入非非了。

  就在黎纵准备妥协,坦然承认他和余霆刚才实在进行私密聊天的时候,余霆忽然说:“我发现这套杯子有问题。” ???

  杯子??

  灶台边确实有一个钢艺造型的镂空杯架,上面空空荡荡地只挂着一只绿砂品茗杯。

  杯子有问题??

  墨绿色的小杯子小得可怜,用市井俗话来说就是喝水都不够塞牙缝的容量,拿在手里毫无分量,但确实茶道名家眼里的宝贝。

  这个杯子和何国志生前最后在书房里用的是同一套,茶壶和另一只杯子已经被痕检的同事收走了。

  简衡看着橱柜上的钢艺杯架一脸诧异:“这个杯子痕检的同事已经筛查过了,除了死者卢孝慧的指纹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余霆:“这套茶具没有经常使用的痕迹,明显平时用来收藏的时候居多。”

  “收藏?”简衡不解,“这么玩意儿很值钱吗?”

  黎纵从裤兜里掏出手套带上,里里外外翻看了整只茶杯和杯架,在底座上发现了一块绿豆大小的嵌入式金属迷你浮雕,浮雕精细刻画山水,纹路清晰,雕工精美,小小的微观世界里山川峻岭、渔翁行筏。

  这等精细入微的工艺必然是手工匠艺,绝不会出现在一般的茶具上,毕竟就此等匠艺已经价格不菲。

  黎纵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图案:“是菊右卫门。”

  简衡一脸什么玩意儿:“菊什么门?”

  “就这么个东西,比这栋洋楼还值钱。”

  简衡才刚从黎纵手里接过杯子,听到这句话手都一颤:“就这?”

  简衡知道有钱人大得多对茶道文化十分执着,什么茶具茶宠一类的随便拿一件出来都价值不菲,但这栋洋房……少说估计得近五千万了吧?

  一个小小的茶具就五千万??

  简衡甚至怀疑这是从哪个汉代古墓里挖出来的文物。

  黎纵将杯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菊右卫门是个称号,是日本国宝级陶艺世家的荣耀之冠,由师傅传给弟子,从江户时期到现在已经更替了十代,第十代菊右卫门是土田健久林先生,已经八十岁高龄了,菊右卫门的作品一般拥有国家编号,一出炉就摆进博物馆了,只有少数有钱人能花天价从作者那里私人订制。可惜如今第十一代菊右卫门迟迟未成气候,健久林早在十年前就年满退役,现在除非是很精通茶道之人,一般人对菊右卫门没什么概念。”

  这么一说简衡就明白了,横竖就是在说这个茶杯大有来头。简衡双手环抱着,埋头思索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不会你家太上皇刚好也有菊右卫门的茶具吧?”

  黎纵一挑眉:“你说呢?”

  那简衡就搞不明白了:“罹伯伯是有钱没地儿花,他用这么浮夸的茶具也不奇怪,可京西善建是市级企业,综合估值也就一百多个亿,二十几个股东,何国志名下的可支配财产折合下来也就将近4亿,一套茶具就五六千万,还是有点离谱了。”

  “那是。” 黎纵随手将杯子挂了回去,转头看向余霆,“你说这个杯子奇怪是指价格吗?”

  如果单单是价格黎纵倒觉得没什么,有钱人嘛,为了满足着自己的欲望挥金如土,甚至倾其所的大有人在。但余霆却摇头:“是杯子的数量。”

  黎纵:“??”

  “杯架和杯子是一套的,架子上有四个杯位,但物证清单中只有一个茶杯,就是何国志用过的那个。”

  简衡顿时:“确实。整个屋子我们都搜了,加上死者用过的那个,这种造型的茶杯只有两个!”

  他们起初不知道这茶杯如此贵重,还以为是普通茶具,而且小区附近的垃圾桶和下水道的也没发现有丢弃物,就认定是之前就打破了,可如果是菊右卫门的茶杯……就不可能轻易打破吧?

  如果是这样,那剩下的两个杯子去哪儿了?

  何国志不愧是茶道的发烧友,各式各样的茶具从一楼的客厅摆到厨房,再到二楼的书房,而且大多都是全新的。

  三人将每一组茶具的杯子都集中到了客厅,密密麻麻摆满了整整四个平方。

  很可惜,菊右卫门的茶杯并没有混在其中。

  简衡看着地上五花八门的杯子头疼得紧:“照理说这种艺术品级的东西要一套完整的才值钱,如果被谁拿走了他为什么不全套拿?”

  黎纵说:“可能对方不是求财,只是不想让警方采集到的不利的证据。”

  简衡顺着他的思路:“可是他进入这个房子就会留下痕迹,警方一样可以锁定他,带走杯子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黎纵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知道菊右卫门的人大多不是品位高雅之士就是名器倒卖贩,能进何国志的家门,又能让他拿出这么贵重的茶具接待之人,应该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黎纵摩挲着下巴,沉思半晌忽然道,“是熟人,甚至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想掩饰的是自己的身份,而不是来没来过。”

  余霆也正巧想到这一点:“不错,这满地的茶杯都是一些高档的普通茶杯,价格也是贴近市场常规价,除非来者是座上宾,否则何国志不可能拿菊右卫门待客,他带走茶杯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好藏身在来往的门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