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年 第38章

作者:Llosa 标签: 推理悬疑

  “那就不要动了,”他把人捞回来,紧紧抱在身前,只随着音乐轻轻地晃动,“就这样。”

  身前的人收紧搭在他肩上的手。

  爱因斯坦有关相对论的那个笑话不对,因为在这一刻,即使他们都感到快乐与幸福,时间也仿佛无穷无尽,好像能一直这样依偎到地老天荒。

  恍惚间,冯诺一觉得他经过了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还记得我偷出来的那瓶酒吗?”他问。

  “你说过你酒量不好,”郑墨阳看着他快速地走到门口,拿起酒瓶,又跑回自己身边,“想让我灌醉你吗?”

  “不,”他对着瓶子喝了一口,“有些话喝了酒比较好说。”

  他把酒瓶递给郑墨阳,对方低头端详了半晌,还是拿了过来,很不优雅地喝了一口。

  “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他跳上了附近的一张桌子,长腿悬在边沿,“你总是很会说话,但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真是假。”

  郑墨阳走过来,双手搭在他两侧,难得用仰视的角度看着他:“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假话。”

  “是吗?”

  “从来没有。”

  冯诺一微微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几乎触碰到对方的额头。“那你回答我,”他慢慢说,“你爱我吗?”

  郑墨阳注视着他,很平静地回答:“即使我说了,你也会忘的。”

  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很快又展开,恢复了平常欢快又坦然的表情。

  “没关系,”他说,“你不会忘。”

  然后他偏过头,俯身在对方的耳畔轻声低语:“我爱你。”

第44章 记一次独自上山之旅

  婚礼结束两周后,基金会已经走上了正轨,郑墨阳也无心管理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业,果断地回到首都,两人在京郊过了一段悠闲日子。

  然后,在一个普通的初秋早晨,他告诉冯诺一自己要去美国呆一段时间。

  “关系到我今年的事业方向,”他说,“重置之后的今年。”

  “好吧,”冯诺一用脚尖碰了碰房间中央的箱子,“确定不能把我装进行李箱里带走吗?”

  “到时候会很忙,顾不上你,”郑墨阳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我工作的状态,你大概有所体会了。”

  “好吧,”他把手环上对方的脖子,仰头偷了一个吻,“我会给你打很低俗的电话的。”

  郑墨阳笑了起来:“考虑一下时差,别在北京时间的晚上打,这样我一天都没法工作了。”

  “那我得早上打?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我的一天怎么办?”

  郑墨阳提醒他,他们还有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工作协议,他的时间需要听自己支配。这是郑墨阳坚持保留那份协议的原因——特定场合下,他可以利用合同中的条款让自己占据上风。

  邪恶的资本家。

  “好吧,”冯诺一砸了咂嘴,“早上就早上。”

  这本来是个温情时刻,然后郑墨阳“咔”的一声,把什么东西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向右望去,瞳孔骤缩:“运动手环?”

  “记得跑步,”郑墨阳替他把搭扣拉紧,“每天的运动数据会自动发到我的手机上,少跑一米都不行。”

  这他妈和以前毫无区别,那你出国对我有什么好处?!

  “它是可以记录实时心率的,所以别想着把它挂到什么地方刷步数,”郑墨阳慢悠悠地摧毁他所剩无几的意志,“当然了,要是你有办法黑掉程序篡改数据,那我无话可说。”

  冯诺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会试试的。”

  郑墨阳轻轻地在他背上顺毛:“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懒在家里。”

  “我有事干的,”他别扭地转动着手腕,“我想去看看那个女孩。”

  “谁?”郑墨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资助的那个孩子?”

  “嗯,你跟我说你把她放进基金会的圆梦行动里了。”

  “对,”郑墨阳问,“为什么想见她?”

  “你说的,和个体产生联结,对人的激励会更大,我去验证一下这个猜想,”他说,“看看捐助给她带来了什么变化,会不会激励我捐更多钱。”

  郑墨阳拿出手机,发给他一串号码:“项目负责人有她的联系方式,能安排你们见一面。”然后再低头吻了他一下,“好了,我还有一个国际航班要赶。”

  “我可以送你去机场,”他朝对方眨眨眼,“我会在安检口叫你的名字,哭着说‘我等你回来’的。”

  “那还是算了,”郑墨阳笑着松开他,拉着行李箱朝门口走去,“我不想登上自己APP的头条。”

  冯诺一送他到门口,等他看不到对方时,突然发现口袋里多了硬卡纸一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风干的天堂鸟做成的书签。同时还附上了一张纸条:“试图在庭院里种天堂鸟但是失败了,这是从花店买的。你说过它有我眼睛的颜色。”

  去往机场的一路上,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看自己的老板,疑惑对方到底在笑些什么。

  冯诺一独自一人回到岚山,才恍然大悟,原来有趣的并不是绿皮火车,而是一起乘坐的那个人,一个人在充斥着大蒜味的车厢里颠簸几个小时,这体验接近于拷问。

  他伸展着酸麻的四肢,来到岚山县第一中学。

  时值周六下午,学生们有半天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在校门口站着,在人群中扫视那个熟悉的面庞。谢天谢地,那个女孩先认出他来了,因为即使戴上隐形眼镜,他的视力也就矫正到5.1而已。

  不知道是因为没了柴火的压力,还是处于生长期,她看上去高了不少,模样很酷地双手插在兜里,朝冯诺一点了点头:“你好。”

  “好久不见,”冯诺一说,“你们难得有活动时间,我们还是直接去吃饭吧,可以边吃边说。”

  女孩纠结了一会儿,说:“附近新开了家甜品店。”

  他们坐在简朴的小店里,外面是黄底红字的招牌“甜言蜜语”。冯诺一简单地点了一杯原味奶茶,看对面的女孩满足地喝着西米露。

  奶茶终于还是光顾了这座小城啊。

  “高中生活怎么样?”冯诺一用吸管戳着底下的珍珠。

  “数学很难,”她说,“感觉和初中不是一个级别的,最近上课有好多东西听不明白。”

  “啊……”他茫然地抬头,“高一上学期学的是什么来着?”

  “函数,”她慢慢地放开吸管,“你还有印象吗?”

  英才班的进度和普通高中不一样,所以高一到底学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忘得差不多了,”他战术性地喝了口奶茶,“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高中开头的那些理科内容是最难的。”

  “真的吗?”

  “真的,”他用最坚定的声音说,“无机化学,牛顿定律,这已经是高中的巅峰了。之后会越来越简单的,我保证。”

  女孩长吁一口气:“我还以为我没救了。”

  “怎么会,”冯诺一说,“你可是那百分之五。”

  “什么?”

  “你的小学校长曾经告诉我,能在这里坚持学习,不放弃努力的,只有百分之五,”他说,“百分之五在任何地方都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了,你要相信自己。”

  “是吗。”女孩稍微有精神了一些。

  “而且,”冯诺一拖长了音调,试图故弄玄虚,“我还给你准备了特别礼包。”

  “什么?”

  “我的高中习题精选集。”他从包里掏出了一沓参考资料,“每一本都是我当初完整做过的,保证题目的水平和质量,绝对让你的学习更高效。”

  为什么这么像打广告。

  女孩瞪着那堆习题册,许久之后伸出手,犹豫着把它们拿了过来:“谢谢。”

  冯诺一感叹道:“果然,换成自己是送出去的那一方,感觉好多了。”

  冤冤相报,世代不息。

  “高中的生活很单调也很辛苦,”他说,“不过回过头看,这段时光还是挺充实的。”

  女孩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不辛苦啊。”

  冯诺一的青春回忆被打断,有些不知所措:“不辛苦吗?”

  “我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她把习题册抱在怀里,“跟我一起毕业的,有些嫁了人还怀了孩子,挺着肚子在家里洗衣做饭。有些去外地打工了,一天要在流水线上站十几个小时。我现在很开心,我喜欢在教室里做题。”

  对面的人稍稍愣了一下,露出很漂亮的笑容:“不好意思,其实我没资格跟你传授什么过来人的经验。”

  “没有没有,我很谢谢你……”女孩被这个笑容迎面击中,“给我钱……”

  “谢谢你谢谢我。”

  女孩回到学校的时候,他站在路口看了好久对方的背影。

  确实是真的,他想,和个体建立联系会让成就感落到实处,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比千万个冷冰冰的数字要动人的多。

  他应该告诉郑墨阳这些。

  冯诺一掏出手机,才意识到现在是美东时间的凌晨,只得作罢。他踱步到宾馆门口,突然想起县上还有两个熟人,于是给韩晨去了个电话。

  “欢迎啊,”韩晨的声音很轻快,听起来三个月前的事件没有留下阴霾,“正好明天还有职业体验课,你可以过来看看。”

  他当然很高兴作为废物和孩子们度过一节木工课,于是次日早晨,他小跑到了公交站台——该死的运动手环——在等车的间隙给郑墨阳打了一个得体的电话。

  “你说的对,这比纪念品有效得多,”他把背对风站着,外套被吹得高高隆起,“虽然我觉得没多少人有时间过来。”

  “当然,”郑墨阳说,“不过写封感谢信、拍几张照片也是有效果的。”

  他靠在了公交站牌上:“工作怎么样?”

  “很有意思,”这大概就是郑墨阳的最高评价了,“我今年会做这个。”

  “那很好啊,”冯诺一问,“有什么其他见闻吗?”

  郑墨阳想了想回答:“前两天路过华盛顿公园,长椅上坐满了抽大|麻的年轻人。”

  这个话题实在太难接,冯诺一沉默下来,然后对方像是要去洗漱了,说了晚安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班车像苟延残喘的老人一样姗姗来迟,他从站台上下来,上了车。然后度过两个小时的身心折磨,来到了纳湾小学。

  韩晨在学校门口朝他招手,两人进行了一个故友重逢式的拥抱。

  “猜我带了什么?”他把背包递给她。

  “奶盖?”韩晨瞪大眼睛,“你从哪里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