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师 第24章

作者:文礼 标签: 推理悬疑

  “不过至少知道发短信的人文学修养比较高,那一定就在文学院范围内了。”我突然有个想法,“周末不是有文学院为尚馨老师办的追悼会嘛,不管是小三还是发短信的人,一定会亲自到会场去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你是要一个个地查吗?”

  我指指自己的眼睛,“看一眼就知道了。”

  张哲无奈地说,“你这是要气死警察啊。”

  “有免费劳工用,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了,”见这个话题已经接近尾声,张哲对我说,“你最近状态怎么样?上次听说头痛进医院了?”

  “偶尔会这样,不过也是稳定期,除了头痛之外没有别的反应了。”我揉揉太阳穴,似乎现在还能回忆起头痛的感觉,“吃了些药,已经好了。”

  “齐浩怎么说?”

  “让我平复心态,不要没事找刺激。”

  “那你没治了,”张哲摇摇头,“我看你早晚得是那只被好奇心杀死的猫。”

  学生会的秘书学姐就是文学院的,托她的关系,我和季雨阳也成了追悼会的工作人员。文学院是大院,有两千余人,校园网上报名参加周六追悼会的就有七百多,加上必到场的文学院教师团队和邀请的新闻媒体,也算是将近千人的规模了。

  追悼会在大礼堂举行,舞台被布置成灵堂,挂着白色的帷帐,中间是一幅巨大的尚馨老师生前的半身照,一身素雅的白梅旗袍,长发结成了辫子,腕上带着白玉镯子,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舞台上还做了一堆白菊扎成的装饰,另外就只简单地放了个主持位。

  舞台下到坐位的空旷走廊中间摆了一排桌子,盖着白布。入场的人都能领到一枝白菊,有个环节是要所有师生排队献花。为此学生会专门订购了一卡车白菊,除了装饰灵堂用的以外都堆在入口处。

  大礼堂入口处的签到席旁边拉了一大块白布,进去的人都要在这布上留名,另一边摆了一排白板,上面贴满了师生们写的悼文。全是文学院的文艺青年们写的,还附带各种书法展示,我和季雨阳贴的时候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周六下午两点,追悼会开始入场。我申请了在入口处发白菊,这样就能看见每一个入场的人。季雨阳也要跟着我去发白菊,让人无语的是他又把那身黑西装穿了过来,并狡辩说是为了显得庄重,让我这个穿大衣的情何以堪。

  虽然想得倒是挺好,以为这样就能注意到每个人的表情,但实际操作起来才知道累死人。每个人经过我身边也就几秒钟,人堆里很容易就漏掉了。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奇葩太多,比如季雨阳的粉丝,居然都挤在入口处跟季雨阳搭讪,入场过程中我提醒了那些人好多次,却被当成破坏恋爱的坏人被剐了无数眼。还有些女生非要挑花,说这朵不好要那朵,反正最后都得上交的,难道你还想带回去不成?

  半个小时的入场时间,看得我头晕眼花。表情可疑的并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很多学生根本就不是诚心来参加追悼会,只是想凑个热闹,或者身在文学院,大家都来了,自己不来会说不过去之类的理由。

  让我惊奇的是高洁居然也来了。虽然她也是文学院的老师,但平时听说她这人不好相处,没什么朋友,而且以她的那种古怪个性,就算她不来也没人会说她什么。

  入场时我只看见她脸上挂着怅然的表情,今天她也把头发收拾得很整洁,衣着十分端庄,藏在眼镜后的那双有些泛灰的眼睛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由于人太多,我也没能仔细看。在入场结束后,我和季雨阳去了舞台旁边的幕后躲着,这小子还给我带了个望远镜,说让我看清楚些。我崩溃地给他塞回包里,要是让谁看见我居然躲在舞台的幕后拿着望远镜往观众席上看,那还不得被当成变态赶出去。

  所幸的是教师席在前排正中间,高洁坐在走廊边上,离我这里近,倒也看得满清楚。她虽然感觉怪怪的,但由于平时就这得性,也并不是重点排查对象。我的目标是坐在第一排靠右手边走廊的谢涛。

  我之前并不认识谢涛,是托秘书学姐给我指的。要不是有人指认,单看表情还真看不出他就是遗属。面部肌肉僵硬地往下拉,鼻翼不自然地抽动,眼睛的余光有目的性地四处瞄。不时装出一脸沉痛的样子,拿纸巾擦着本就没有水光的眼睛。坐他旁边的一名中年老师撇了他一眼后,脸上竟微微挂起嘲讽的意味,其他坐在谢涛周围的老师也很少有人跟他搭话。

  这些人的眼神在飘向谢涛时都是同一种表情,看来谢涛外遇的事真有不少人知道,只不过身在同一个学院,也就保持着微妙的沉默而已。

  追悼会开始后,场内的灯就全熄灭了,只留下打在舞台上的灯光。我趁着黑暗去观众席上绕了一圈,在微弱的光亮下再仔细看了一遍在场的所有师生,锁定了三个目标。等主持人的悼词念完后,观众席的灯光又亮了起来。我回到舞台边上,拿出相机装作拍摄现场照片的样子,把锁定的三个目标女生拍了下来。

  “唉?居然有三个可疑的人选吗?”季雨阳说,“我还以为是学长你的话,一下子就能看出凶手是谁呢。”

  “自杀案哪来的凶手?”

  “咦?没有凶手……那我们这是在调查什么啊?”

  “调查逼迫尚馨自杀的客观因素。”

  俗称替人找小三。

  自杀的主观因素自然是归结于不良的心理素质,与尚馨已经到达疾病范围的精神状态。但那些不隐晦的神秘短信却是导致其精神疾病的诱因。如果是在知道被害者有形成精神疾病的潜在体质的情况下,故意施以诱因来引发被害者的潜在精神疾病,并且最终导致被害者自杀,这种情况从性质来说,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却在法律管辖之外,社会的正义无法制裁这种精神谋杀。

  “……喂!学长,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我把那三个女生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你觉得哪个看起来可疑?”

  季雨阳虽然是个逻辑傻瓜,但有时候直觉却像野生动物一样准。他看了看三张照片,指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说,“这个吧。”

  这个女生长相小巧可爱,低垂着眼睛像是在仔细聆听主持人讲话的样子。但她脸上却出现了明显不安的情绪。嘴唇微颤,眼睑不敢抬起来,眨眼频率相当高。这副表情在向我的眼睛述说着,她的不安在这个灵堂里已经达到了最高值。她其实并不想来这里,但出于对某种原因的心虚,她还是一个人来了。

  “为什么说是一个人来的?”

  “因为她与她周围的人完全没有眼神和语言上的交流,其实连看都不看旁边的人一眼,旁边的人自然也没有看过她一眼。”我往观众席上那个女生的位置指了指,“她坐在那种角落里,就算中途退场也不会引起注意。而且我刚才还看见她的双手一直保持握住的状态,像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发抖一样。”

  “那又能说明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好心虚的?”

  “比如,”我瞄了眼第一排的谢涛,“她就是小三?”

  “不会吧,看不出来她是会发那种短信给正妻的人啊,那得有相当的勇气才行吧。”

  “我可没说小三和发可疑短信的是同一个人啊。”

  虽然之前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张哲及时纠正了我的想法。那些短信的隐晦程度已经超越了一个想要介入别人婚姻的女人的心态,仔细回想一下,倒像一半示威加上一半警告的样子。想要尚馨知道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也想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值得她去爱。

  能发出这种短信的人,一定是个感情上有过创伤的人,不太可能是目前正在谢涛面前占上风的小三所为。

  另外两个女生,短发的那个脸上有一种解恨的表情,如果是她的话,我相信小三和发短信的人应该是同一个。还有一名扎马尾的女生,眼睛一直冷漠地盯着尚馨的遗像,紧抿的唇线表明她此时正在想着一个即爱又恨的人,这一点也比较符合小三的特征。

  主持人和领导分别念完悼词后,终于轮到遗属讲话。我看着谢涛从我身边走过,然后站到了主持位。他一直低着头,但眼睛的余光却仍在四处游移。

  “怎么感觉心不在焉的啊?”

  连季雨阳都看出来了。我往教师席上望去,年轻的老师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年纪大点的就露出不屑的表情。学生席倒是没什么反应,看来正如张哲说的那样,虽然谢涛的出轨在老师之间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但其他方面的保密性还是不错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居然没有人知道他出轨的对象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违合感

  “你找的三个全是学生啊,你真觉得谢涛是师生恋?”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解释他保密这么严吗?”

  “刚才你不还说高洁也挺可疑的嘛?”

  “高洁平时就挺可疑的……”

  我边说边往高洁的方向望去,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手抖了一下。刚才还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脸上,怅然的表情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拼了命扼制于面具般表皮下的愤怒。不仅是脸,她的整个身姿都像是被意念强制定格于此,但双眼中的愤怒似乎下一秒就要熔掉阻挡眼神的镜片,直刺她的目标。

  她正看着的,是站在台上的谢涛。

  “是她?”

  不太像,这种异常的怒火太奇怪了。

  “什么?真是高洁吗?”

  我顾不上回答季雨阳的疑问,转头去看谢涛。然而谢涛的目光依然在四处游移,寻找着他一入场就想要找的东西,一刻也没有看向高洁,甚至教师席。

  “小三不在教师席……那高洁是……发短信的人?”

  短信发送人到目前为止显现出的两大特征:文学修养高,曾受过情感伤害。这两点高洁都符合。

  季雨阳扯着我的领子把我的脸转过去对着他,“你不要一个人在那里纠结啊!赶紧给我说是怎么回事嘛!急死人了!”

  “……你抖个什么劲?”

  “我……冷……”

  “让你大冬天穿西装!”

  “我以为……大礼堂会开暖气……”

  “这里是南方,有个毛线暖气。”

  托季雨阳耍宝的福,我都没听见谢涛说了些什么悼词。之后是全员默哀,然后边在大屏幕上播放尚馨老师生前的照片,边进行师生全体的献花仪式。

  “真是个美人呢,”季雨阳一边哆嗦一边望着大屏幕,“尚馨老师生前照过不少照片嘛?虽说是文学院的老师,但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喜欢穿旗袍了吧,还是这么素的。”

  穿旗袍的人倒算不上少见,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妇女,旗袍的颜色也以鲜艳为主,配饰也十分浮夸。像尚馨穿的这种素色旗袍的确挺少见,照片上的她也并不佩戴饰品,只有一只洁白的玉镯一直在她藕荷色的腕上。

  ……玉镯?

  追悼会后,我急匆匆地回了家。由于学生宿舍里没有暖气,被冻成冰棍的季雨阳也赖着我跟去,开我的空调喝我的热水钻我的被窝。不过我现在可没心情理他,翻出赵天成给的那叠资料,找到了现场报告。

  其中有这么几句:

  死者上身穿红色开襟毛衣,下身着黑色运动裤……头发凌乱……左手腕上戴一只镶蓝水晶的银镯。

  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初见尸体时的那股违和感到底在哪了。

  第一,之前我认为,尚馨长时间卧病在床,穿一些居家或运动型的较舒适的服装很正常。就算红色的毛衣非常刺目,但考虑到她自杀前那种精神状况,有可能是由于怨恨太过深厚而特意选了红衣服作为临死的服装。

  但追悼会播放的尚馨的照片中,也有不少她平日上课,和与学生们在一起的日常照。从那里可以看出,尚馨平时的着装风格便十分淡雅,以白色为主,而且衣服样式多数都略带古典风格。

  一个有着古典情结的女人,就算是挑选家居服,也会选择与其他服装风格一致的款式。而尚馨死时所穿的红色开襟毛衣和黑色运动裤,此时看来十分可疑。她为什么会穿这种对于她来说十分少见的服装?是有什么寓意,还是特意为之?

  第二,尚馨的照片中,长长的黑发不是盘起,就是扎成辫子,发上定会做一些简单的装饰,而且打理得十分整洁。

  但在尚馨死时,她的头发只用一条普通的橡皮筋扎起来,而且显得十分凌乱。

  其实一二两点都可以用重度抑郁症来解释,当精神出现疾病问题时,患者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没心情顾及自己外表的大有人在。不过也不能说明为什么会有与自己以往风格不同的衣物,总不会是得抑郁症后特意去买的吧?而且看了张哲给的详细病历,我发现尚馨即使在使用药物期间,仍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理智。从这一点看来,要说尚馨因精神疾病而自己变成临死前的那幅状态,我就要对此表示怀疑。

  第三,就是那个镯子。尚馨虽然爱美,但从照片上的着装来看,她并不是个购物狂型的女人。她的衣服和饰品风格统一,特别是饰品,除了常年戴在手上的那个白玉镯子以外,就只有少数几样发饰。

  对于玉饰的佩戴是有讲究的,我也并不怎么了解,不过尚馨照片上只有这么一只白玉镯子的话,应该是常年佩戴了。但她死时却戴着一只蓝水晶装饰的银镯,而且那只银镯的设计风格十分时尚,像是年轻人们会喜欢的东西,而不会是一个有古典情结的大学教师会佩戴的饰物。

  并且,银饰长期佩戴的话,光泽度会有所下降。当时那只银镯给我的感觉却很新很亮,就像刚拆开包装一样。

  一个假想浮了上来:尚馨的那身打扮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可是,当时我的确仔细地近距离观察过留在尚馨脸上的死前面部遗言,这才确认是自杀。难道真如赵天成所说,我也看走眼了一回?

  我把追悼会上拍的三个女生的照片发给宁雪,让她去打听这几个人,然后又打了电话给赵天成。

  “尚馨身上的衣服和手镯吗?当然是和遗体一起还给家属了。”赵天成那边很吵,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吼,“那事很快就确认是自杀,家属早就把遗体领走了,遗体身上的所有东西当然是一起被领走了啊。”

  要是能看看那个银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特别的就好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季雨阳凑过来说,“学长要看遗体?难不成学长还会验尸?”

  “怎么可能啊,”我把刚才的假想说给他听,然后说,“我也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上周六要是能留心点就好了。”

  “要是遗体的话可以去殡仪馆看啊,不过当时穿的衣物应该是已经换了。”

  “殡仪馆?”

  “是啊,尚馨老师的遗体在火化之前都存放在乐岭殡仪馆呢,听说是要做遗容化妆什么的。安排的是明天早上火化,之后就要送到公墓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季雨阳说,“下午在追悼会的时候跟文学院的学姐聊天的时候告诉我的。”

  “你这头猪怎么不早说!”

上一篇:读心师Ⅱ

下一篇:最后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