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猫 第15章

作者:恩顾 标签: 推理悬疑

  韩贝见那手表屏幕上不断闪现意义不明的数字,不由疑心顿生,暗自揣测:机械组装是猞猁的强项,这家伙……

  “砰!”表壳一震,一枚小零件不知从哪个缝隙里“咻”地弹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弧线,掉进草丛里,消失无踪;手表上的数字一跳,白屏了,怎么折腾都没能再出现数字。邱正夏泪奔敲打他的组装手表:“苍井小丸子!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韩贝眼角抽搐,扭开头:我在想什么呢?

  深入那隆山间,逐渐没有公路了,泥泞窄小的山路不好走,行车很勉强,小心翼翼地颠簸到凌晨,一路上别说遇上交汇车,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中午时香东潭请求下车休息十几分钟,烧点热水喝。除了一路拖后腿的病秧子香九如,谁都没有这种需求,卫金钩自然没答应。结果下午刘懒就开始喉咙发痒,发热咳嗽,患上了急性感冒,香东潭幸灾乐祸,劝他多喝开水少喝饮料。

  卫金钩虽然贪财霸道,对外甥倒是不错,他怀疑是香家师徒做的手脚,敢怒不敢言,在众人呵欠连连时主动提议休息片刻,开火煮些热汤配干粮。

  几个人围着小炉子煮上一锅速食紫菜汤,切碎午餐肉丢进去,这本不是什么佳肴,此时却显得分外热腾喷香。

  卫金钩说要到高处去看看情况,一个人带上手电筒和望远镜爬上路边的小山坡。刘懒没有舅舅撑腰,害怕香家师徒,蹲在远远的地方嚼面包,想喝汤,又不敢靠近,像只可怜的凶狗。

  韩贝有点同情他,向香九如求情:“刘懒心不坏,就是狗仗人势,别对他下毒。”

  香九如喷笑:“我真没有!”说完,装了碗汤交给香东潭,“端过去给刘懒哥,他怕你,别欺负他。”

  香东潭接过碗,不服气道:“师父,明明一路上都是他们欺负我们!”

  “别贫嘴,学学韩少爷的气度,不和他们一般见识。”香九如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缓缓道:“二层六排第九个小瓶子,拿颗药给他,消炎退烧的。”

  “是,师父。”

  香东潭取出药,没有合拢那个檀木小药箱,韩贝看见半敞着的木盖子底下,露出一小截卷银针的布卷,他有心想看看那卷针,装作天真好奇,忐忑地问,“香舵主,你这箱子挺有意思,我能看看吗?”

  没想到香九如大方点头:“你看吧,别弄乱了药瓶排列就行。”

  箱子分好几层,密密麻麻地陈列了颜色各异的小瓷瓶,他没心思多看,打开布卷扫视一番,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针。

  香九如问:“韩少爷,我的针灸针很有趣吗?”

  韩贝镇定道:“没,只是想起你拿几根针就能救命,特厉害!这些针是特制的吗?”

  “针能有什么玄机?治病需要的是扎准穴位、控制好力道深浅。”

  韩贝由衷赞道:“真是挺了不起的!”

  “韩少爷过奖了。”香九如瞥了眼韩贝眉间那块还没褪下去的淤血,含笑道:“韩少爷,请你从二层六排第十一个瓶子里拿颗药出来。”

  韩贝以为他又犯病了,忙依言抽开第二层,数到第十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香九如道:“这颗药丸有去淤活血,消暑清热的功能,给你了。”

  “啊?”韩贝颇感意外,看着手心里其貌不扬的药丸,为难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香九如面上笑意不改,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讥讽,“你一路上都挺照顾我,我只是想感谢你,不会加害你的。”

  韩贝略想了想,和着汤咽下药,“多谢了。”

  “不客气,韩少爷,你大可对我放心。”香九如戏谑道:“抛开谢意不说,我还需多方仰仗您,护着您都来不及。”

  韩贝不置与否,但笑不言,他觉得香九如浑身疑点,此人既不缺钱,也没有花钱享受的命,跑这一趟绝对不是为了财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邱正夏一下车就去撒尿,不见人影,韩贝打起手电四下一划拉,看到远方一个小黑影一跳一跳,像是在采野果,脑袋上雪白的绷带很是显眼。韩贝喊了几声没把人喊回来,便起身打算去把他拎回来喝汤,“啧,这家伙属猴吧?”

  卫金钩从山坡上下来,眉头深锁:“韩少爷,按理说,还差几十公里就能抵达那个自然屯,可四面八方都没有看到一处灯光,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

  柳真顺着他的话,催问:“韩少爷,地图拿出来看看吧?”

  韩贝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淡淡地反问:“凌晨四点多,你家开灯?”

  “有些寨子很落后,没通电呢。金钩,你放心吧,韩少爷不至于方向都不会看的。”彭鲲打圆场:“来,喝点热汤。”

  邱正夏还在那儿跳,真难为他为颗野果跳了这么久,韩贝既好笑又好气,夹几块煮热的午餐肉,端着碗快步走过去,训狗般骂骂咧咧:“你这笨蛋!怎么贪吃成这样?快给我回来!球球!啜啜啜啜……这里有肉,看过来!”

  这一走,走了快三分钟,明明邱正夏近在眼前,怎么也走不到他那儿。韩贝察觉出异常,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已经走出挺远的距离,都辨不清小火炉边那几个人的脸了,看不出这段距离竟然这么长!

  再回头,邱正夏不见了!

  韩贝一惊,旁顾左右,松口气,那狗玩意背对着他蹲在泥路边,应该是采到了野果,正啃得津津有味呢。

  “喂,山里有些野果带毒的,你别乱吃……”韩贝走到近前,籍着月光才看清那背影,登时闭上嘴屏住呼吸——那人瘦骨嶙峋,头上包着纱布,身上衣服又脏又破,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肤凹凸不平——不是邱正夏!

  夜黑风高,荒山野岭,猛然冒出这么个怪人,韩贝毛骨悚然,往后退了几步,清喝:“喂!你是谁?”

  对方畏畏缩缩地回过头,韩贝有些眼花,只觉那张脸上一片黑暗模糊,找不到五官,他用手电筒照过去,骇得差点跳起来!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睛、鼻子、嘴都烂没了形,一只三角眼从烂肉下放射出死气沉沉的凶光。

  韩贝腿脚一软,趔趄着站定了,鼓起勇气问:“你……阿,阿茂?”

  那人向韩贝伸出手,做出求助的姿势,“嗬嗬”地干叫,叫声沙哑刺耳,像是烧坏了声带,没能发出一个稍微清楚的声调。

  “阿茂!”韩贝忙探身去扶,愤怒压过了恐惧:“谁把你弄成这样?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邱正夏大喊:“韩贝!怎么回事?”

  阿茂伶俐地窜起来,连滚带跑出老远!

  韩贝摔下碗,拔腿狂追,大喝:“阿茂!别害怕!站住!”

  阿茂充耳不闻,疯了般仓皇逃命。

  “阿茂!”韩贝心急如焚,边追边吼:“我们不会伤害你!别跑!”

  “韩贝!韩贝!回来!”邱正夏在他身后嘶吼:“韩贝——”

  阿茂慌不折路,闪进树丛。韩贝没功夫向身后的人解释什么,他的眼睛盯住阿茂的背影,脚下呼呼生风,脸上不时有树枝劈到脸颊,也顾不上了。前方豁然开朗,错落的树枝骤地消失,空旷的墨色天际泼到眼前——无路可走了!前面是一道山崖!

  邱正夏歇斯底里地吼:“韩贝!站住——”

  阿茂跑到山崖边,没有停下,纵身一跃,蓦地消失在视线中。韩贝奋力往前一扑,妄图抓住他,身体腾跃到半空中,背后一股蛮力将他往回扯,整个人弹回到草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一阵天旋地转。

  刘懒和邱正夏千钧一发之际赶上韩贝,一人扯住他的半边臂膀拽回来,刘懒没控制好冲力,脚下打滑,溜下去一大段,哇哇大叫着又爬上来,吠道:“怎么回事?发什么疯啊?”

  邱正夏冲上去压住韩贝,哑声问:“贝贝!你怎么了?”

  韩贝气喘吁吁地往山崖一指,“阿茂!那人是阿茂!他跳下去了!”

  “哪个人?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我?”邱正夏俯身用力抱了抱韩贝,浑身发抖,连带嗓音也颤抖了,“你别吓我!”

  韩贝挣脱开,比手画脚地解释:“我来不及应你啊!你没看到吗?一个很瘦的人,跑起来像猴子一样!在我前面……”

  卫金钩和彭鲲等人陆陆续续赶来,面面相觑,缓缓摇头。刘懒打起手电往山崖下照,怪叫:“你看到鬼了吧?”

  “你们……都没有看到?”韩贝傻了眼,刚才跑出一身热汗,冷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9章 见鬼

  邱正夏扶起韩贝,吐点口水抹抹他脸上被树枝劈出的血痕,大声反驳刘懒:“你才见鬼!我也看到了,追着跑的时候没看到,不过拉贝贝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掉下去,没认出来是谁。”

  “啊?是吗?”刘懒本来对自己的眼神信心十足,被他一反驳,也不敢肯定了,挠挠后脑勺:“舅舅,你看到了吗?”

  “距离太远,天又太黑,虽然有月光,但山路上都是树影,除了韩少爷,我什么人都没看到。”卫金钩往山崖下丢了块石头,闷声说:“如果真的是阿茂,他从这跳下去,八成没命了。”

  “活人这么大一个物体,又不是蜘蛛蛤蟆小飞蛾,怎么会这么多人没看到?”柳真言下之意,是韩贝犯了癔症。

  周王言认真分析:“刚才风大,韩少爷站的地方树影在摇,我们可能因为月光造成的某种视觉盲点,没看到阿茂;后来他跑起来,我们又只盯着韩少爷追,没留意到更远处的人。”

  “不错,”彭鲲赞同道:“甘药商一伙走在我们前面,阿茂如果逃脱,肯定是往回逃,他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刘懒问:“他既然逃出来,不是应该找人求助吗?那他看到我们跑什么跑?”

  韩贝头疼欲裂,摁了摁太阳穴,“他是向我求助了,可是看到你们,他就跑了。”

  邱正夏鄙视刘懒:“谁让你长那么凶,还跑最前面,人家看到你就害怕!宁愿跳崖!你看,出人命了吧?”

  刘懒撸袖子:“想打架吗?!!是谁火急火燎的吼我来追你姘头?”

  卫金钩拦住他,“你不是发烧了吗?消停消停!”

  刘懒一摸自己的额头,不知是香东潭给的药奇效,还是因为狂跑发出了汗,低烧退了,只是喉咙还有点疼。

  “阿茂好不容易从甘药商手里逃出来,本来想求助,但认出我们也是盗墓一伙,他害怕刚出狼窝又掉进虎穴,就……”卫金钩婉言劝道:“韩少爷,你别难过,这是个意外。”

  没能救下阿茂,韩贝心里不是个滋味,望着黑乎乎的山崖,歉疚地自言自语:“他比上次看到的样子还恐怖,浑身溃烂,肌肉腐败……”

  香九如插嘴:“他身上的毒如果没有解,按时间来推算,到今天是应该浑身溃烂,肌肉腐败了。”

  卫金钩责怪道:“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韩少爷出事,就过来看看,没事就好。”香九如催促:“快回去吧,那边只有东潭一个孩子看着两辆车。”

  几个人或真或假地对惨遭毒手的阿茂表示遗憾,说了些同情的话,陆续离开山崖。邱正夏紧紧拽住韩贝,“走吧,以后我不会再离你太远了。”

  韩贝摸了摸他后脑勺的绷带,确定伤口没有由于狂奔而崩裂,这才放下心。“他也满头是绷带,我远远看到,还以为是你……唉!你去哪了?”

  “我撒完尿回来,绕着我们的车看了一圈。”

  “车怎么了?”

  “不是车,是车前后的路。”邱正夏故意走慢,与前面的人隔开距离,在他耳边悄悄说:“这条路几乎杳无人迹,从泥地的湿度来看,三、四天前下过雨,之后几天的路况非常完整地保留下来,我们的车就留下很明显的车轮痕迹,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了。”

  韩贝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惊问:“甘药商在我们前面,他们那么多人,肯定也携带很多设备,不开车?”

  邱正夏断言:“不可能不开车!”

  “那为什么没有留下痕迹?”

  邱正夏摇头:“我也不理解,有些自行车和人力板车的痕迹,还有两辆摩托车经过,看车轮深浅,可以推断是没有负重的。”

  韩贝打起手电边观察泥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分批行动?大队人马早在我们抵达百色前就通过这条路了,留下两个喇嘛在百色等我们,为了指弯路。”

  “这不合逻辑,他们还留下了阿茂这么重要的人,就为了玩弄我们?没人引路,他们也不知道走这条路啊!”

  “也许阿茂也给他们画了地图,地图半真半假,他们走了一半觉出不对劲,派两个喇嘛去抓他回来。”

  “换我是阿茂,画个假地图骗完钱就躲别处去,为什么还在原处等他们来抓我?”

  “也许他不能离开,比如,甘药商下毒逼他画出地图,承诺回来给他解毒。”

  “那他就更不敢给假地图了啊!找死吗?”

  两个人皆摸不出个头绪,韩贝觉得头更疼了:该死的杜狐狸,你早在百色接应我,不什么事都结了吗?

  路过阿茂停留过的路边,韩贝特地停下来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只觉五雷轰顶,眼前发黑!他站过的地方,凌乱地印了一圈军靴鞋印,踩塌一片杂草,可阿茂坐过、站过的地方,别说留下鞋印了,草也没塌下一株!

  ——不可能!难不成是记错地方了?

  邱正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从后面圈住他,沉声安慰:“走吧,什么都别想了。”

  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韩贝挣开他,踉跄着走到路边,小纸碗还在地上,没有记错地方!

  邱正夏走过去踢踢草丛,“你看到阿茂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