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猫 第17章

作者:恩顾 标签: 推理悬疑

  单位里有两个副手很正常,黄邓没有起疑心,“那全是原始森林,虫蛇野兽较多,巡山人也不怎么走动,不过听长辈说,民国时期开过一条路,往云南走,后来荒废了,现在也找不到了。”一位壮族老人走过来,说着听不懂的壮语,黄邓和他交流片刻,问:“叔公说,他准备了早餐,如不嫌弃,一起吃个饭再上山?”

  韩贝有意耽搁,可卫金钩先一步婉拒:“谢谢招待,但是我们迷路耽误了几天,任务很紧,现在就要进山,况且我们有干粮,一大早就吃过了。”

  黄邓也不勉强,对壮族老人摆摆手,说了几句壮语,回头道:“好的,请等我十分钟,准备些东西,和你们一起去。”

  没人邀请他陪同,不知道他自作多情个什么劲!众人颇感意外,面面相觑,邱正夏脱口拒绝:“不用不用,黄兄弟太客气了,我们的车停在寨子里,已多有叨扰!”

  黄邓呵呵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几次想去那一带,可是长辈们不放心,既然你们要去,带我一起吧!人多安全,我会指路,还有气枪,能帮你们,不会添乱的。”

  韩贝张了张嘴,劝阻的话没有出口,眼角余光瞥到卫金钩面上转瞬即逝的杀意,心中一凛,却听邱正夏“呱唧呱唧”鼓掌:“没问题,人多好办事!欢迎黄澄澄同学的加入!”

  众人没有责怪邱正夏的自作主张,黄邓是个累赘,但也拒绝不了,拒绝太不通情理了,难免惹人生疑,尤其对方还是现代社会的文化人,留下来必生后患,他只需到上一级乡镇打通电话,什么都暴露了。不如先带上,丢在半路,丢不掉就灭口。

  黄邓雷厉风行地跑去收拾东西,韩贝只能不情不愿地“哼”了声,不好再多说废话。

  刘懒想精简装备,操起几架功能各异的信号接收仪,调试了半天,对卫金钩说:“舅舅,这个山窝什么信号都没有。”

  “那你把这些都留在车上,别带了。”卫金钩十分体谅外甥。

  韩贝已是自顾不暇又突逢变故,节外生枝冒出一个傻乎乎的学生仔拖后腿,他当真有苦难言!黄邓跟进山,凶多吉少,他自然不能眼看对方遇险,忧心忡忡地略一琢磨,避开邱正夏爬上车,假装找零食,翻出一本小便签,也不知道是谁的,撕下一小角,旁顾左右,掏出笔,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他们是盗墓团伙!快报警!”

  黄邓背个大包,端一把气枪兴冲冲跑出来:“不好意思,久等了,走吧!”

  众人换上迷彩防水服,背起分配好的装备,香九如拿了一把大黑星,藏在肋下,只拎一个小药箱,望着远山发呆,其余人都背负成了骆驼,黄邓殷勤地请求分担,但遭到婉拒,他也没太在意,随手捏住伸出登山包的一小截用黑布包裹的自动步枪枪杆,疑道:“这是什么?”

  彭鲲淡定解释:“金属探测仪,是很精细的设备,我自己来背。你帮忙背这个,谢谢。”给了他一大袋干粮,建议:“你这身衣服不方便,去车上找件迷彩服穿吧?”

  韩贝趁人多手杂,把纸条塞进迷彩服的衣兜,漫不经心地递给他衣裤,希望他在半路上看到纸条,聪明些,找借口开溜,下山报警。

  锁紧车门,一行人出了寨子往山上走,黄邓外向活泼,滔滔不绝地介绍黑衣壮的风俗,大伙听得乐陶陶,不时插嘴讨论,气氛相当融洽,像一组自助游的驴友。

  韩贝走在后面磨蹭,瞻前顾后,心乱如麻,邱正夏在他身边聒噪个没完,他一句都没听进去。黄邓回身,见他们落下一段距离,远远地喊:“韩队!邱副!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韩贝满心愧疚,对邱正夏嘀咕:“小伙子善良热心,对我们没有半点防备,我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坏人……正夏,你答应我,别让卫金钩他们伤害这位无辜的朋友。”

  邱正夏噗嗤乐了,扫一眼黄邓的背影,冷冷道:“我的傻贝贝,那家伙手掌粗糙,食指关节有厚茧,不是拿笔杆子的人。”

 

第21章 封窍

  韩贝脑袋里“嗡”地一声懵了,想起塞进黄邓衣兜的纸条,他连呼吸都窒重起来,强抑震惊,问:“那他是什么人?”

  邱正夏望向天际,假装在讨论天气:“不懂,反正也不是黑衣壮。”

  韩贝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怎么看出来的?”

  邱正夏抱手而立,远眺云海,深沉地思索半晌,回头痞痞地一笑,目光犀利,语出惊人:“我的心肝贝贝,真当为师不会壮语吗?”

  韩贝不可思议地瞪着邱正夏,没发觉自己的嗓音发抖:“你……你会?”

  “不会啊。”邱正夏摊手,“我刚才说话的样子是不是很帅?”

  韩贝一颗心像坐了失事的过山车,“哐当当”从九霄云空掉下来,扶着旁边的岩石喘了几口,没力气去殴打他,“……你,给我滚远点。”

  邱正夏滚了,不过没滚远,而是滚到韩贝脚下,蹲下来替他把裤脚结结实实地塞进军靴里,扎紧鞋带,“山里虫蛇多,别留空挡让它们钻。”站起来时,亲了亲他的鼻梁,叮嘱道:“什么整个暑假都在山里收集标本,嗤,他不是个高明的骗子,你提防着点。”

  “怎么说?”

  “在外面的社会混过,谁会特意再穿累赘麻烦的黑衣壮衣服?接待游客的话我信,可他是每天穿着去山里采集标本?你信吗?况且那身欲盖弥彰的衣服,关节磨损部位和他的膝盖、肘部全不符合,应该是临时向寨子里的人借的。”

  韩贝风轻云淡地应声:“哦,知道了。”手心里都是汗,恨不得立刻把纸条从黄邓的口袋里抢回来!

  

  穿过大片的烟叶种植地,进山步行了三、四公里后,连供人下脚的实路都没有了,一伙人踩着厚厚的残枝落叶穿行在大山中,拉成零散的队型,黄邓对山林熟悉,走在前方开路,韩贝和他的跟屁虫邱正夏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卫金钩不时用对讲机呼叫他,询问路线。

  韩贝料想香九如的身体吃不消,着实为他犯愁,但很快打消顾虑了。香九如有个做牛做马的好徒弟,进山开始就背起他,把登山包挂在胸前,像一头前后负重的小骆驼,力大无穷又憨厚沉默,虽然动作缓慢地跟在最后面,但没有掉队。

  韩贝对香东潭佩服得五体投地,刘懒也对他另眼相看,倒回头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喂,我帮你分担些装备吧?那捆炸药分出来给我,我来背。”

  香九如一手揽着香东潭的肩膀,一手拎着小药箱,腿蜷起来,脚蹬在行李包上,把自己缩得尽可能小,脑袋则枕在徒弟肩头,闭眼昏睡;而香东潭没有搭理刘懒,脚下一步不停,面无表情,眼珠子都不转一转。

  刘懒不适合做好人,立马丧失耐心:“怎么不理我?装什么酷?别给脸不要脸!”

  韩贝拉住香东潭,好心地劝道:“东潭,分点装备给我们,专心背你师父就可以了……”

  “别碰他,”邱正夏握住韩贝的手腕,扯着快步往前走,“听说香门除了炼丹,还有两门出了名的邪门功夫,是缩骨和封窍,封了窍就成了行尸走肉,感觉不出累。”

  刘懒诧异问:“那不就是丧尸吗?”

  “别听他放屁,他还诬赖香门炼毒药,他才是炼仙丹的。”韩贝冷眼。

  “贝贝,这回我说的全是真的啊!”

  “那你详细说说这个封窍?”

  邱正夏嘟嘴:“不懂详细,我也是听说的。”

  韩贝:“呸!你这个骗子!”

  刘懒道:“封窍我不知道,但缩骨术是真的,柳真就会,那时他出了点状况,舅舅以为他不会来,才找香东潭。”

  “怎么?卫金钩找的是香东潭?不是香九如?”这情况大大出乎韩贝的猜测。

  三个人很快与香家师徒拉开距离,刘懒忌讳地往后看看,放低了声音:“对呀,可他硬要带上个累赘。”

  韩贝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香九如是师父,什么功夫都应该比香东潭更厉害,不会是累赘的。”

  前方不远处的柳真冷不丁插嘴:“香门的封窍和缩骨,成年后就作废了。”

  刘懒见柳真愿意搭话,好奇地追问:“真的有封窍这种功夫?”

  柳真细小的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缝,点头道:“是真的,他现在封住三窍,意识是清晰的,只要不听不开口,就能不饿、不累。窍封越多,身体越麻木,哪怕受重伤也感觉不出痛,直到血流光、断气那一刻才会倒下。缩骨则是清末一个香门弟子在封窍的基础上练出来的。”

  邱正夏捂住耳朵,深吸一口气,闭紧嘴,从鼻腔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韩贝:“他说,他也封住三窍了,不听不开口,是不是也不饿、不累了?”

  柳真摆手道:“这个功夫的作用原理其实不是封窍,而是封住某些穴位,阻止痛感之类的刺激感觉传达到中枢神经,正好也封住了一些其他功能。”

  韩贝拍掉邱正夏的爪子,“你这弱智!”

  柳真又道:“香门发展了几百年,在坊间流传甚少,但许多达官贵人和军阀秘密豢养香门弟子,可因为他们命都不长,所以不成气候。”

  刘懒傻乎乎地问:“养他们干什么?”

  邱正夏反问:“两队人打仗,一队会累会疼一队不会累不会疼甚至不会死,哪一队能赢?”

  韩贝转头看了眼香九如,将信将疑:“香门弟子都像他那么羸弱,能当敢死队?”

  “他年幼时肯定不是这样,他是金字塔顶层的人,保养良好又有秘方,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其他人大部分不到成年就死了。”

  刘懒大感稀奇,不敢骚扰香九如,对着柳真左戳戳右戳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不也练了缩骨术?和他一样?”

  邱正夏上戳戳下戳戳:“你比他健康,和他差不多大,也没死啊。”

  “会这种功夫也算是同行,我就多打听了一些,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练的是气功,正确来说是像瑜伽一样柔软四肢的缩身术,而他们才是真正的缩骨术。”柳真的眼睛太小了,什么情绪都掩在了眼皮底下,嘴角依然温厚含笑:“他们除了头部骨头,其他都是碎的,还在三至六岁时就全被打碎了,露头塞进泡满细蛇的药坛里,养好后再打碎,养好后再打碎,不断循环,直到能自由控制筋骨变动……”

  “三至六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自愿练功的吧?”韩贝不寒而栗。

  刘懒颤声打断:“等等等等!塞进药坛里可以理解,为什么还要泡蛇?”

  邱正夏面色肃然,沉吟道:“活蛇游动可以不停地拱动打碎的全身筋骨,让骨头不会照原样长回去。”

  柳真赞许道:“对!这样养出来的身体经络、骨骼、穴位全能肆意移动,但成年后各种并发症都会出现,功夫作废,无药可治,只能等死。以前兵荒马乱,孩子不值钱呢,现在可不同了,近几十年来香门人丁稀少,没剩几个人了。”

  刘懒唏嘘着语无伦次:“他师父这样对他,他还对师父那么好,真是个受虐狂。”

  韩贝再一次回头去看香东潭,饱含同情,“香九如也是这么过来的,谁都怪不了,只怪这种功夫丧尽天良,失传也不可惜。”

  邱正夏哼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的亲亲小徒儿心肝好贝贝也挨这种罪。”

  “谁是你的亲亲小徒儿?给我滚。”韩贝转念一想——等一下?原来柳真与香家师徒重合的技术不是配制炸药,而是缩骨术?那邱正夏骗他说香门擅长配炸药是怎么回事?他恶狠狠瞪了瞪邱正夏,问:“那香家师徒会不会配置炸药?”

  邱正夏企图打断他们的对话:“咳咳咳……”

  “他们当然不会!”刘懒狐疑地看邱正夏一眼:“配置炸药不是由邱道长负责吗?

  “他?”韩贝晴天霹雳,一把扼住邱正夏的后颈拽到刘懒面前,“你是说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邱正夏夸张地咳嗽,喷了刘懒一脸吐沫。

  刘懒嫌恶地一抹脸,离他们远点,“是啊,听说邱道长是亚美欧国际联合大学化工天才少年班的毕业生啊!”

  韩贝扯了扯嘴角,顺毛爱抚邱正夏,温温柔柔地说:“亚美欧国际联合大学化工天才少年班?听起来好威风啊。”

  “咳咳咳咳咳……”邱正夏眼看快咳死了。

  对讲机响起来,卫金钩的声音传来:“韩少爷,你们快点,我看到落水洞了。”

  这一路上,韩贝在脑海来翻来覆去琢磨地图,一开始对地图持怀疑态度,但随着进山后每一处坐标到位,他逐渐深信不疑了,不得不承认,阿茂提供的路线,坐标详细且逻辑严密,并不像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流畅的半文盲所绘。

  那隆山林有大片的噶斯特地貌,岩山鬼斧神工,风景秀丽,不输桂林山水,令人心旷神怡,韩贝拿出相机沿途拍照,装出兴致盎然——如果没有的揪心的麻烦事挂在心头,倒也不失为一次不错的旅行。

  站在山头就能看到对面岩山下的落水洞,但走过去着实费工夫,太阳落山,他们绕过一道山涧,抵达地图所示的落水洞。

第22章 内奸

  山里野兽多,不宜摸黑行动,落水洞外面湿哒哒,里面深不见底,一伙人便在洞外的一块平地扎起帐篷,点火煮晚餐。深山的夜间降温厉害,落水洞又一阵一阵地往外冒出飕飕冷气,一整天翻山越岭,衣服汗湿了,裹在身上,吃完饭闲下来休息,遭风一吹,禁不住直打冷战。

  黄邓把衣服脱下来,挂在树枝上,韩贝有样学样,也脱下衣服,覆在黄邓的衣服上挂好,假意拍一拍衣服上的灰,想乘机搜出那张纸条。

  邱正夏一把薅下韩贝的衣服,挂上另一处枝头,“摊开晾,风干了明天再穿!你叠在一起腌咸菜吗?”

  韩贝无语,坐回火堆边,默默地搬出相机翻看今天拍的照片。黄邓在路上收集了一大摞叶片和花朵,又拍了许多照片,打着手电翻看一本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旧书,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瞧着是个勤奋用功的大学生,韩贝看不出有什么疑点。

  香东潭从帐篷里钻出来,韩贝忙招呼:“东潭,给你留了一些面,要不要热一热?”赶路一整天,大伙饿了就边走边吃干粮,而香东潭因为发功没有张嘴,连口水都没喝,韩贝很是看不过去。

  香东潭赶紧拿碗来装面条,感激道:“谢谢,汤还是温的,不用热了。”

  “慢慢吃。”韩贝往帐篷看了一眼,“你师父不吃面条吗?”

  “不了,他没胃口,不沾荤腥油腻,我给他泡了碗藕粉,吃完睡下了。”香东潭细嚼慢咽地吃着面条,并不像很饿。

  相比之下,邱正夏真是像极了饿死鬼投胎,他中午吃光了零食,下午开始把方便面当饼干啃,又撬开了鱼罐头和午餐肉,一天就把自己的口粮全吃光了,只剩几包压缩饼干,没味道,他不喜欢吃。大家在煮方便面时,韩贝看到他在捉毛毛虫吃,把他胖揍了一顿。

  柳真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走到黄邓身边坐下,东拉西扯地闲聊:“黄兄弟,有游客去你们寨子玩吗?”

  “没有,那隆有很多已经开发的寨子,游客都玩不过来了,谁会找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玩?蛋疼!”

  柳真爽朗大笑:“有些年轻驴友不就喜欢往偏僻的山里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