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猫 第30章

作者:恩顾 标签: 推理悬疑

  听说牺牲了一名同事,还有两名生死不明,韩贝不免有些哀痛,算是理解队长状态不对的理由了,便沉声劝道:“队长,你节哀……”转念一想:不对啊!有没搞错?队长脑子被猪踢了吗?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多犯罪分子,带一个排都不一定够,他只带了仨?更要命的是,那岂不是就剩我们仨?三个人包抄个大头鬼啊?

  杜寅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压低声音说:“人多误事,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有一个——击杀图刚。”

  “什么?”韩贝吓了一跳,“队长,目标不是保护南越王墓吗!”

  “不矛盾,杀了他,就是保护王墓。”杜寅比一比自己的眼睛:“他很好认,瞎了一只右眼,方脸……”

  “可是,队长!这不是我们该做的!”韩贝第一次对杜寅的命令起了强烈的抵触,“我们要做的是让他接受法律制裁……”

  “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掌握几十亿的赃款和文物,是块大肥肉,我们以前抓住过他,但缅甸方面要求引渡,交涉拖延了时间,还没开庭就越狱了,一直逍遥法外。再活捉,可能还是这样的结果,只有杀了他,一了百了。”杜寅截断他的话,眸子里射出凶冷的煞气,斩钉截铁地命令:“许睿,我命令你,有机会遇到他,当场击毙!”

  韩贝不可思议地瞪视着杜寅,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少顷,他往后退了一步,骤然拔枪指向对方!

  周王言大惊失色,侧身一挡,站在杜寅前方,“韩少爷,你干什么?”

  “你不是队长。”韩贝咬着牙说。

  “开什么玩笑?”杜寅搡开周王言,坦荡地暴露在韩贝的枪口下,“别浪费时间了,我们的任务很危险,我还有很多事嘱咐你……”

  “你别装了!队长至少三年没有叫我许睿。”韩贝冷峻的目光在杜寅脸上游移,企图找出一个客观明显的破绽。

  杜寅改口:“韩贝,我只是随便那么一叫而已,你倒是说说你发什么神经!”

  “你不是队长!眼神不对,你……你是怎么装成队长的?”韩贝手心里都是汗。

  杜寅扯扯自己的脸皮,大步向他走来,“怎么装?人皮面具?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你别靠近我!”韩贝被自己的猜测逼得几近失控:“再过来我开枪了!”

  杜寅握住他的枪口,眼神温柔下来,问:“许睿,你觉得,做卧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万籁俱静,仿若时光倒流。韩贝呆了一呆,眼圈发热。“不畏生死,任务第一。”

  杜寅纠正:“保护自己,永远忠诚。”

  再没有任何疑问,有这句话,他无条件相信队长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韩贝收起枪,垂下头抹了一把脸,道歉:“不好意思,队长,我神经过敏了。”

  早上八点,本该是日头高照,却不见强烈的阳光,阴冷的雾气没有变淡,远处,隐约能听见邱正夏仍在叫嚷。韩贝简洁地画出接下来的路线交给周王言,苦恼地说:“原本沿着湖边走,很快就到,现在是找不到所谓的‘湖边’了……”

  “看样子阿茂以前来的时候姑获阵被水淹没了,形成一个湖,他沿着湖边走,机缘巧合地避开了这个守墓阵,后来图刚让他带路,他想带也带不出去,图刚就杀了他。”周王言钻研着地图,推了推眼镜,指着一处标注问:“三角形空旷地带?”

  “对,他的盗洞在东北角。”

  “阿茂死了?”杜寅插话:“你们怎么知道?”

  原来猞猁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事都向队长报告。“我们昨晚遇到了他的尸体……”韩贝说着,在他眼中捕捉到意外且惊怒的情绪,便问:“队长,你见过阿茂?”

  杜寅看了眼周王言,居然有些顾忌,“当然见过,我还派人保护他。”

  周王言追问:“谁?”

  杜寅干咳了声,“是满悦。”

  “你扯上满悦?你疯了吧?”周王言的口气竟带了点儿气急败坏。

  杜寅辩解:“我手头不是缺人吗?没办法!”

  韩贝问:“满悦是谁啊?”

  周王言继续埋怨:“缺人你也不能留下她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你紧张什么?谁能害到她?她没害别人就不错了!”

  韩贝又问:“满悦是谁啊?”

  那两个人撇开韩贝争执不休,周王言斥道:“好吧!退一万步说,那小丫头片子哪会老实听你安排?这不是?事态失控,阿茂被图刚挟持了,你是间接的凶手!”

  杜寅摆出一个休战的手势,颓丧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也很懊恼,你别再咄咄逼人了……”

  韩贝急了:“满悦是谁啊?”

  周王言停止讨伐杜寅,叹口气说:“一个女孩,算是线人,很古怪,但也不是坏人。总之不是自己人,你如果遇到她,千万别暴露身份。”

  “哦,知道了。队长,在百色的时候,阿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比于为什么突然冒出个女线人而言,韩少爷有更多七七八八的疑问,寻思了一路,好不容易逮住队长,不一个一个问清楚会憋死!

  杜寅尽量长话短说:“图刚那伙人在百色耗了几天,阿茂不肯跟他们走,交出一张假地图,我找到阿茂时他已经中毒,但他不信任我,我只好留满悦保护他,自己赶来追图刚。而图刚可能没多久就知道受骗了,我离开百色第二天,满悦就联系我说阿茂被抢走了,她来找我,再后来,我和她也失去联络了……”

  韩贝抓抓头,“时间对不上啊,我在菜市场遇到你的时候阿茂就被抢走了!”

  “那是你们去找阿茂惊动了满悦,她把人转移了。”杜寅往弹夹里装子弹,不耐烦道:“要行动了,你别再磨蹭,快回去吧。”

  韩贝做吐血状:“我有很多问题!在菜市场和你约好了收网,你为什么失约?周大哥为什么不向我表明身份?还有……”

  杜寅转头:“兔子,我们走吧。”

  周王言很自然地答应:“哦,狗子,你把裤脚收紧点,小心虫。”

  “等等!”韩贝暂时放下满腹疑问,惊呆了:“你叫他什么?他叫你什么?”

  杜寅:“……”

  周王言:“……”

  韩贝再一次确认:“狗子?兔子?”

  杜寅抬脚往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快滚吧你!”

  实在没时间扯淡,韩贝没辙,只好和那两人分手,蹑手蹑脚走回去,小心观察沿途的景象,林立的石柱形态各异,都不高,放眼望去,目测最高的只有四、五米。

  “找不到韩贝,我不会给你们带路的!”是邱正夏的声音。

  “我们嗓子都喊哑了,如果他在这附近,应该会回应我们吧?”刘懒也很着急:“还有周大哥,爆炸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香九如:“他们不会走远,应该就在这附近,咳咳……可能被刚才的爆炸震晕了,应不了我们……雾这么大,我们没办法搜索……”

  邱正夏:“那就等雾消散了再找!”

  眼镜的可视范围在三十米左右,韩贝沿着石柱间窄小的缝隙,远远地看到邱正夏焦躁地走来走去,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人,除了香家师徒和刘懒,多出卫金钩和柳真。

  韩贝蹙眉:这两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能应我们,也许是死了。”卫金钩明显不在乎他人的生死,面无表情:“傻等雾散了收尸,不如去掏个墓回来顺路收。”

  “你妈!你说什么?再废话一句试试!”邱正夏状如疯狗,气势凶残得像变了一个人,举枪比划着咆哮:“韩贝出了什么事,老子一枪一个崩了你们去给他陪葬!”

  “干!被他咬过好几次,得去打狂犬疫苗啊……”韩贝嘴上嘀咕着,心里偷笑。

  刘懒捂住耳朵,“你冷静点嘛,口水喷了我一脸!”

  香九如出主意:“要不这样,你们趴在地上,固定一个原点,一圈一圈地扩大范围,再搜索一遍,这样就不会有遗漏了……”

  韩贝猫着腰往前靠近几米,又匍匐着向前移动了一段,在离邱正夏十米左右的地方,摘下眼镜收进兜里,不吭不声地闭目养神,守株待兔般等待对方像狗一样爬过来找到他。

  假装晕倒正好可以巧妙地掩盖掉这么长一段时间干什么去了,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但是,韩少爷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累得体力透支了,刚闭上眼放松全身,还未思考到如何在精明的邱正夏面前“意外地捡到一副特制眼镜”,就昏沉沉地陷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第40章 喇嘛

  一觉醒来,睁开眼,周围死一般寂静,依旧雾气浓重。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韩贝坐起身,呆滞地傻坐了几分钟,脑子一片空白,混混沌沌地用力抹抹脸,他总算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摸出眼镜戴上,心惊肉跳地唤道:“正夏?”

  没有人应,那伙人不知所踪了!

  韩贝看一眼手表,九点,自己只睡了不到一小时而已,那些个王八蛋应该没走多远,得快点追上他们!

  从包里翻出水壶喝了一口水,韩贝这才觉得自己饿得要命,肚子咕噜乱叫,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包压缩饼干,边走边嚼,纳闷:真奇怪,怎么会这么饿?不过他也没多想,仰起头环视一番,邱正夏肯定是带人往西南方的王墓方向去了。

  没有指南针,韩少爷不擅长推测方位,他“咕咚咕咚”地又灌了几口水,打算找一根最高的柱子爬上去看一下情况。谁料,左看右看,越看越迷惑,他明明记得有一根四、五米高的石柱,鹤立鸡群似的立在石林中,现在怎么就不见了?

  韩贝就近找根石柱,咬着饼干,手脚并用爬到顶,柱顶的雾没有下方浓,可以看得更远,但仍旧全无头绪。

  “邱正夏!邱正夏……”韩贝用手环在嘴边,扯开嗓门喊:“有——人——吗?听到的话吱一声——”

  口干舌燥地喊了十几分钟后,连只鸟都没“吱”一声,韩贝无奈:“日他个隆冬球,这些混蛋,走的比兔子还快……”

  韩贝骂骂咧咧地爬下石柱往西南方赶去,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从石柱顶端的植被分布推测出了方向。杜寅补了他几十发子弹,背包里沉甸甸的,但不影响他的速度,那一个小时的睡眠质量出奇地高,他觉得神清气爽,脚步也爽利多了。

  片刻不停地赶路直至中午时分,路过的全是雷同相似的景象,石柱和石柱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韩贝开始心慌,有些没底了。按理说,那伙人看不清路摸索前行,他的脚程快,如果方向没错,早该追上了!

  中午十二点,韩少爷坐在泥地上拆开仅存一包压缩饼干,掰下一角塞进嘴里,他牵挂着邱正夏,连跑带跳地追了三个多小时,又饿了。

  一条像蛔虫的长肥虫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挪动着爬上了韩少爷的鞋面。

  韩少爷怒吼,一跃而起,把虫蹬飞了,使劲拍打一切接触过泥地的肢体,尤其是屁股,拍得自己都感觉疼。然后,他察觉自己的军靴简直要被泥垢覆盖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少爷蹲下来,扯下衣服口袋上的一小块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起鞋子,擦完一只正想擦另一只,恍然醒悟,逼迫自己直腰站起来,不去关注鞋子,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看遍始终如一的石林,脖子仰酸了,还是想不出一个能找到正确路线的办法。想起邱正夏找不到他时急疯了的咆哮,他心脏揪疼,不断自责,他急着想赶紧抱住那狗玩意顺毛安抚,也快急疯了!

  他垂下头,看着一只干净的鞋面和一只肮脏的鞋面,满脑子都是:擦?不擦!擦吧?不擦!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有点洁癖有点龟毛还有点强迫症的韩少爷重新蹲下来,擦鞋,且擦且碎碎念:“这时候擦什么鞋啊……”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声,韩贝丢下破布,警惕地拔枪:“谁?”

  “咔咔咔……”是石头互相敲击的声音。

  韩贝循声走了十来米,嗅到了若隐若现的血腥气,绕过遮蔽视线的石柱,看到一簇被爆破过后的石林,满地碎石,再走近,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暴露在眼前。

  韩贝探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虽然知道这是无用的:这人的下半身被炸碎,血已干涸,是死了许多天了。

  解下尸体身上的轻机枪,没找到多余的子弹,倒是找到一台对讲机!韩贝打开对讲机调试着搜索:“喂!有人吗?有人吗?”

  除了“沙沙”杂音,没有人应。

  韩贝把对讲机扣在腰间,背上轻机枪,艰难地在碎石中找落脚点挪动了几步,碎石底下掩埋着骇人的血河,偶尔还有瞧不出是身体哪一部分的肉块。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烈的争斗,死的人不止一个,并且是好几天前发生的,血腥味都淡了,然而空气中的味道还是不好闻,韩贝捂住鼻子,悲叹:我刚擦的鞋子……

  “咔咔咔咔……”石头敲击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从一处小石堆下发出来的。

  韩贝靠近石堆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卡卡卡……”怪声又响起。韩贝趴下来,惊悚地看到石堆下伸出一只握着石块的手,又瘦又小,脏得几乎和泥土混为一体。

  “喂!喂!”韩贝试着刨开石堆,但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开石堆顶上的大石块,他握住那只手,欣喜地问:“你活着吗?”

  像是回应他那句废话,手的主人求生欲望强烈,紧紧捏住他的手不松。

  “你等等我,我离开一会就回来。”

  手的主人一听,捏得更紧了,一副死也不松的架势。

  韩贝苦笑:“我去找根木棍撬开石块,很快回来,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一定,我保证。”

  手的主人犹豫许久,松开了。

  韩贝忘记了,这原本是湖底下,连棵高一点的灌木都没有,哪来木棍?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他苦闷地蹲在碎石中左刨刨右刨刨,刨出了一卷轻机枪的弹链,二话不说占为己有,收进了包里——等一下,轻机枪可以充当木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