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山歌 第11章

作者:七名 标签: 推理悬疑

  有人进去过。

  乾清心中一凉,却又诧异不已。只听背后传来脚步声,黑黑与水云并肩而来。二人面色憔悴,双目红肿,倦怠不堪。

  乾清只想开口发问,张口却感觉声音喑哑,口中苦涩:“哑儿……处理好了么?”

  黑黑点头,用极小的声音道:“好了。村中本备有石棺,哑儿已经……”

  “葬在何处?”

  黑黑用手一指远处。今日晴朗,朝阳升起,微雪覆盖的苍山透着粉色,与阳光柔和成一体。在日出的方位,隐隐可见大树下放着一个白色石棺。不远处,就是哑儿经常洗衣服的河流,乾清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闻见那股水汽带来的草木与土地的混合香气。再不远就是古屋了。

  乾清无言,只是笑了笑,笑中带着一丝苍凉意味。黑黑又细声道:“入棺却未下葬。我们村子有墓葬地,说是风水宝地。不过要出了村子才能到达,以往村中有人过世皆是葬在那里。石棺也是早早准备,毕竟死亡说来就来。”

  乾清愣住:“说来就来?”

  黑黑支吾一下:“山中本就没有郎中,得病也是麻烦。以前司徒爷爷还活着,得了病,都是请他看的;他过世之后我们就没有郎中可以依靠了。”

  黑黑说着,水云却在一旁一言不发。她本身是一个话匣子,平日率真直爽,如今却因为哑儿的死而闷闷不乐。

  黑黑很年轻,成熟冷静,比其他人聪慧理智的多。乾清打发水云回去休息,只留下黑黑,问道:“昨日你们进屋,可有什么异常?”

  黑黑不答,只是上前推开门。

  “嘎吱”一声,尘土飞扬,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乾清这才彻底看清了屋内的全貌。

  都是古时装扮,古旧异常,显然是大户人家。陈设与乾清几日前偷窥所见并无太大出入,而乾清却注意到,床榻上的被子没了。

  “被子去了何处?”

  黑黑听得乾清如此问,顿时愣住:“被子?怎么会有被子?我长这么大,昨日才第一次进了这屋子。古屋有些年头,怎么可能会有被褥之类堆在这里。”

  乾清心中大惑,自己那日着实看见一床被子,怎么说没就没了,是不是记错了?再过去,侧门即通向厨房。门闩好好的闩在上面。

  “是不是没什么异常?”黑黑问道。她的声音如同消融的冰雪,依旧是细声细语。

  乾清不言,仔仔细细看了门闩。待他直立起身问黑黑道:“昨日都是谁进来的?”

  “我与水云。水云撬了窗户先爬进来,确认安全,再打开门闩让我进来的。”

  乾清叹道:“你们胆子真大,若是有歹人怎么办?”

  黑黑坚定道:“那又何妨?歹人害死哑儿姐,我们怎能姑息。这村子不过还剩几人而已,我们不去,谁又去?”

  她的声音显得很尖,似是带着哭腔。乾清知道黑黑比常人聪慧,然而不过是十六七的女孩子,又能承担起多大的事?

  “凤九娘与吴白呢?”

  “吴白起先站在门口的,随后也进来,凤九娘一直在看着哑儿。凤九娘有时为人嚣张跋扈,只有哑儿好脾气容得下她。凤九娘她……很伤心。”

  乾清在屋中走来走去,没见有什么异常的痕迹。黑黑道:“昨日水云从屋内开门,我进门看了一下,没人,也没痕迹。”

  “不对劲。”

  乾清环视一周,慢慢吐出几个字。

  黑黑一愣:“什么?”

  “太干净了,”乾清皱了皱眉头,“好像没什么灰。”

  乾清继续环视着,沉默许久,却并无特别发现。黑黑才开口:“哑儿姐不能白死。”

  这一句铿锵有力,乾清只是一声叹息:“水云好像很伤心。”

  黑黑双眸微闭:“哑儿大名为绢云,是水云的亲生姐姐。”

  这倒把乾清一震,瞠目结舌,脑子完全没转过弯来。

  黑黑只是沉默一下,才缓缓道:“你毕竟不是村人,但旧事已去,此话我说了也无妨。村人,都算是邻居。哑儿娘子生产之后身子就变差了,夫妻并不合和睦,她得知水云娘怀了孩子这才……气的病故。而水云的娘最后死于难产,但孩子保住了。故而水云生来就没有母亲。”

  乾清吸了口气,好像明白几分。

  黑黑只是点头:“水云的确是……私生子。她与哑儿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两个娘,一个气死一个难产,她们的爹因为丑事暴露,家破人亡,终也患病离世。是司徒夫妇把她们拉扯大的。哑儿是个好姐姐,她真是天仙。娘亲因为这种事气的病发亡故,哑儿居然还对私生妹妹这么好。”黑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乾清心中这才明了几分。

  简单来说,姘头上位,气死大房,最终三人都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女儿竟能和谐相处。

  乾清哀叹一声,哑儿真是个神,这事若搁到自己头上……

  不敢想,不敢想。

  他胡思乱,走了几步,黑黑又道:“哑儿姐死的不明不白。村人狩猎时常受伤,我处理过野兽的撕咬之伤。然而哑儿姐脖子伤痕很怪,像撕咬所致,却并不完全一致。野兽的牙齿更加锋利,力气也会更大。”

  乾清迟疑一下:“曲泽说过,不像人力所致,不像利器所致;你说不像野兽所致。那究竟——”

  “而且,奇怪的不只一处。厨房连着卧房,连通之门是从卧房内部闩上的。两个屋子虽然连通,所有门都被关死,窗户也都严丝合缝。下雪时,周遭没什么脚印……”

  乾清哀叹一声,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二人说了一会,便分道而行。乾清回了屋子,见案上供奉着木雕菩萨,香案上还有未点的香。他犹豫一下,竟点了一炷,上前参拜了一下。

  乾清的母亲信佛,他不信。可如今,他却在参拜。

  来吴村几日,连死两人,乾清又无法出村。最让他不安的是那首山歌。哑儿死的太蹊跷,余下几人没说什么,乾清却知道,他们都想到了那首山歌。

  白雪覆盖东边村子

  阎王来到这栋房子

  富翁突然摔断脖子

  姑娘吃了木头桩子

  老二掉了肉汤锅子

  ……………………

  乾清心中一团乱,拜了几下,抬头看了看菩萨。粗制木雕很廉价,甚至看不清菩萨的相貌。香气袅袅,浮在空中,乾清觉得所谓的菩萨就是个木头疙瘩——

  估计不管用啊。

  他自嘲的笑笑,滚回床上闭了眼睛。刚刚自己许了什么愿?保佑一切平安,保佑村子不再死人,保佑自己早日出村。

  菩萨好像哪一条都没答应。

  乾清哀叹一声,觉得拜菩萨还不拜如易厢泉管用呢。

  窗外天色渐阴,风雪又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白棺

  乾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没吃东西,直到傍晚,黑黑才叩门硬把乾清拖去吃饭。

  厅堂里灯火通明,饭菜同前两日一样。乾清木头般咀嚼着,品不出什么滋味。

  众人皆在,然而哑儿却永远回不来。

  “你们不觉得太奇怪吗?”吴白声音略微发抖,他单手端着饭碗,却是端不住的样子,“哑儿姐死的太蹊跷!这究竟——”

  凤九娘厉喝一声:“蹊跷?这不明摆着么,木须那畜生干的好事!”

  乾清一听顿时愣住,的确,当时只有木须在屋子里,它还浑身是血。

  凤九娘冷哼一声,继续道:“哑儿在里面炖汤时将木须带进去,那只该死的狼!它本是狼,怎能见肉汤?可怜的哑儿……”

  乾清刚要反驳,却见吴白轰然站起大声嚷道:“怎么会是木须,它这么小!”

  曲泽也低声接话:“看着伤痕很怪,不像——”

  凤九娘一拍桌子冷笑道:“畜生就是畜生,还能当人不成?哑儿一个人进了屋,就莫名死了。你看那伤口,分明是畜生咬的。定然是畜生咬了哑儿的喉咙——”

  “都别说了!”乾清烦的不行,厉声打断。

  凤九娘一下愣住,随后脸气得煞白:“你一个过路的穷书生,又算哪根葱?碰上你真是我们的劫数,你这瘟神一来,这村子哪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曲泽见状慌忙劝架:“我们逗留几日,就会离开!”

  “离开?巴不得你们现在就离开!”凤九娘双眉一横,恶狠狠道。

  乾清心情烦躁,哪里是凤九娘惹得起的,遂冷眉一瞪怒不可遏:“我才晦气!来这么个鬼地方,京城也去不成,谁知到你这村里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乾清的语气的确过分,凤九娘一拍桌子大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好吃好喝的待你,你却不懂得知恩图报,枉我们一番好心全是喂了狗!这大冬天,若不是我们好意留下你,只怕你早就葬身——”

  乾清一跃而起,似要动手开打。凤九娘害怕的向后一缩,止了声。乾清一甩袖子,却是甩出些许碎银子,不多,却一下子如同雪花般散落桌面。只听一阵叮叮咣咣响动,碎银子滚在陈旧的桌面上,似是绝世美人伏于荒山,这明晃晃的强光亮了所有人的眼。

  曲泽慌了:“夏公子,你做什么!”

  凤九娘只是呆呆盯着那些银子,仿佛没见过似的。

  乾清大步来到门口,忍住满身怒气冷笑一下:“本少爷也用不了你伺候多久,以后记得闭嘴。”

  语毕,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大踏步回了卧房。

  夜风微凉,乌云散去,明月高悬。

  乾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后悔了。

  来这村子数日有余,却是一日也未曾睡好。他此刻后悔至极,悔的不是刚才言行过分,出言讥讽,而是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扔那把银子。凤九娘贪钱,他不是不知道。一下散出这么多银子,可真是不妥。

  弄不好……会招来灾祸——

  天寒孤叶逐飞雪,

  风飘万点动人愁。

  泥墙倾跌化尘土,

  罪从口出祸临头。

  乾清两眼一闭,又翻了个身,想起那个“下下签”就觉得满心窝火。明日就走,走不成就后日再走。山体险峻又如何,垂直的峭壁又如何!索性赌上这条小命。在村里耗下去不知要耗到猴年马月,只怕又发生什么事。

  天气很凉,屋中的炭火烧得很旺。这炭火应该是凤九娘安排的,而今日大吵一架,她却是不喜不恼,还让黑黑端来炭火,着实奇怪。

  乾清听着炭火的声音,眼前慢慢浮现起哑儿的脸。她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是一个无声的梦境……她为什么会死?简直难以置信。

  他觉得胸口闷,翻身起来推开窗户。月色皎皎,清洒入户。乾清吸了吸夜里寒冷的空气,趴在窗户上眺望。

  远处,哑儿的白色石棺清晰可见。

  就在乾清发呆之时,一个身影闪现。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穿着单衣,走路慢吞吞的。

  乾清眯起眼晴才看清楚,是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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