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山歌 第2章

作者:七名 标签: 推理悬疑

  白雪覆盖了苍山。

  虽未入冬,竟然下起漫天大雪。都言六月飞雪必有奇冤,眼下不过十月出头,雪花竟然飘飘洒洒的降临了这个山头,透着寒意。

  乾清摇摇头,还好自己雇了辆车。

  车子慢吞吞的行进在山间小路上。车夫穿的单薄,他赶着小毛驴儿,也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见天空下了雪,有意放慢了速度。驴子走的很慢,在微雪覆盖的地上留下浅浅的蹄印和车辙印子。

  乾清叹口气,冒出层层白雾。他随手放下帘子,缩回手。与外面的雪天相较,车里还算暖和,乾清身上也是好料子,够厚实。他望了一眼前面的车夫,只见车夫的手脚冻得通红。

  乾清不忍,便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银子,估摸着过了这座山,好好犒赏一下这车夫。

  从今日算起,乾清离家已有半月有余。

  半月前,庸城——乾清的家乡被迫城禁七日,惶惶七日终了,他决定离开家乡,留书出走,前往汴京城。一路向北,山地又高,气候自然变得与江南地区不同,只是骤然的寒冷令乾清感到微微不适。

  雪花并非鹅毛大雪,却也有几分凌风舞动的别样韵味,晶莹剔透纵然美丽,而无章法的跳跃却不能令诗人词人吟咏出漂亮句子,但与江南小雪不同,飘扬落下,至少可使得乾清看着开心。

  但车子越走越慢。

  突然一个趔趄,车子猛然停住。乾清“咣当”一下磕了脑袋。他顿感疼痛,却瞧见车夫停住了。

  “公子,对不住,前方的路实在没法走。”

  乾清本以为车夫是想多加些工钱,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他二话不说“蹭”一下跳下车来,朝前望着:“怎么走不得了?”

  车夫叹气:“早些与公子言明才是,这路实在没法走。去汴京的路上本应走水路而非陆路,只是航道拥堵,冬日来临,气温骤降,河道更是无法通行。”

  “我知道,因此雇车而行。”乾清瞥了一眼车夫通红的手。

  “走陆路本就不是好法子,公子你看。”

  顺着车夫所指而望去,本没有什么异样的,可是细一看前方,乾清徒然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山体塌陷?”

  只见前方土崩一片,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乍一看,着实难以看出是塌陷,只觉得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山包。

  车夫摸摸头,有些为难:“路被堵住了,路上难保不发生山体崩塌、岩石滚落之事。”

  车夫言又欲止,而乾清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他伸了伸脑袋,朝周围看去。树林茂密而安静,松柏透着浓重的绿色,像是沉睡在漫漫冬日难以苏醒。落雪纷飞,颇有越下越猛的趋势。

  这地方实属荒山野岭!

  凭借乾清自己的观察,路途艰险,这车夫显然是不想再做这单生意了。他二话不说,迅速从怀里掏出散碎银子,在车夫眼前晃——这可比寻常车费要多很多,足以供给一个家庭两个月的口粮。

  车夫见了银子,目光炯炯,却只是注视一下,便移开了目光。

  “对不住,公子,着实对不住……我只能送公子到此。”

  车夫的表情乾清尽收眼底,乾清知道,车夫是铁定不干了。

  不应该啊。

  乾清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言语,他觉得奇怪。银子可是着实不少,车夫只看了一眼,便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乾清心里嘀咕,山体崩塌只怕是借口,莫不是车夫心里有鬼。

  车夫看乾清迟迟不动,知道他疑心自己,便继续道:“这……山体崩塌,我也是意想不到的……”

  显然车夫话里话外都有所隐瞒,乾清冷笑一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板起脸来,冷冷道:“说实话。”

  车夫本想继续糊弄乾清,却只看只原本和蔼可亲的公子哥徒然变了脸色,只怕不好招惹,随后叹了口气:“不瞒公子,这一趟下去怕是几日都要在山里打转了,这一带,白日里好说,只是这黑夜里野兽出没,甚是可怖,小人只怕不安全。”

  “徒留我一人在此便是安全的?你独自回去,把我一人扔在这里喂狼?”乾清心中气愤,冷漠的注视着车夫。他打心眼里不信车夫的话。像他这种富家公子哥。只身在外,不防是不行。野兽倒罢了,如若碰上山贼打劫,金银不保倒还好,只怕这小命没了。

  乾清精明着呢,车夫想走?没门!

  车夫叹气,搓搓手道:“骗不得公子,这一趟我实在不想来,若不是公子急着走,赏的铜子儿又多,我也不会跑这一趟。公子打听便知道,谁愿意揽下这种生意?荒山野岭,天寒地冻。”

  乾清抱臂,皱着眉头,没有吭气。

  车夫迟疑一下:“我工钱只讨一半,公子就此下车吧。”语毕,拉起缰绳就要离开。

  车夫不知道,夏大瘟神不好惹。

  乾清见状,把钱财一扔,呼啦一下一把揪住车夫的领子,恶狠狠的道:“一半?呸!你个乌龟不把我拉出山,我一个子都不给你!”

  乾清虽不成才,但家教甚严,很少讲粗话,且很少跟人动手,眼下却没办法了——车夫绝对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乾清拉的用力,把车夫脖子一勒,一下拽到前面。车夫一个没站稳,差点倒地,脸憋得通红。眼见刚刚还客客气气的斯文公子一下子成这样,车夫也慌了神。

  就在二人僵着的时候,猛然间,听得远处一阵狼嚎。

  这声音好近,近的就像是在他俩的几步开外。

  乾清和车夫都打了一个寒颤。雪天原本安静异常,远山连绵,树木茂密,这荒无人烟之地突然听见狼嚎,着实吓人!

  车夫一听狼嚎,顿时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公子,放了小的吧,工钱我不要了!”

  乾清也觉得似有冷风掠过后脊梁,顿生寒意,但他无比平静道:“怕什么!不过是狼。”

  车夫颤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山上有个村子,家家姓吴,本以捕猎为生。山里多狼,他们主要捕猎的也是狼,捕杀之后贩卖毛皮。只是近日不知怎么了,狼开始伤人了。今年冬日里来得早,狼群又没食物,都发了疯的袭击人。”

  乾清不屑一顾,恶狠狠的瞪着车夫:“哪有不伤人的狼!”

  乾清仍然揪住车夫的领子不放,车夫也不舒坦,继续道:“公子有所不知。狼,素来谨慎,本不随意招惹人的。但是,传说最近这村里死了好些个人。还有人说……村子闹鬼。”

  乾清一愣:“死……人?闹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决定

  车夫点头,似有惧色:“人,都是被活生生咬死的。杀生太多,必遭报应。”

  乾清垂目思量。车夫虽然啰嗦胆小,但是他的话倒是有几分在理,观其神色,不像说谎。见乾清沉默不语,车夫二话不说,搓搓手,摇头,准备走。

  乾清站立不动,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风雪之中隐隐可见一黑色的庙宇卧于山野之中,在松林的掩映之下不甚清晰,却可见破落的朱漆大门。

  “前方是不是有个寺庙?咱们先去歇歇,再想对策。”

  车夫听罢也向前望去,见了庙宇,摇头道:“那是吴村的山神庙。古怪的很,那庙里供奉山神居然有着狼的样貌。”

  “狼?”乾清皱着眉头。

  车夫坐回车上,表情怪里怪气的,似是言又欲止。

  “吴村世代以狩猎为生,谨守祖训,不得离村。捕狼卖皮,杀生太多,只得求神保佑,故而神明有狼的相貌。这村子不吉祥!往来生客,若是不得已,万万不可前去,”车夫狠狠摇头,补充道,“入夜,总有商旅听见奇怪的声音,在乱葬岗看见奇怪的身影。”

  乾清站定不动,打量车夫:“你说那村子不吉祥?有怪东西?”

  他嘴上问着,毫无惧色,内心竟然有点激动。路逢怪事,必然少不了他夏乾清。他在心中呐喊着,此等怪村,定要前去。

  这就是典型的没事找事。

  车夫叹气:“山神庙后面就是乱葬岗。哪有寺庙和坟头建在一起的?坟头像是古代所建,有不少尸骨还暴露在外。有人听说是古坟,就带家伙去挖点东西,结果一挖,呵,全是尸体,啥值钱的也没有哟!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也不知埋得都是什么人,这么多。”

  乾清惊讶道:“那坟头居然这么破,按理说多少有陪葬品才对。”

  “谁知到怎么回事。总之那乱葬岗、山神庙都不要去!”车夫瞟了一眼乾清,见他还痴痴盯着那山神庙,便道:“要不,我拉公子回去,这一趟算我头上。他人都说山路走不得,要怪我贪财,这才……”

  乾清一听此言,责备的看了车夫一眼,便二话不说,郁闷的跳上车。就在此时,又听见一阵狼嚎。车夫一个哆嗦,叹口气,调转车头。

  风雪愈发的大了起来,本来直挺挺的墨绿松柏也被压得很弯。

  见风雪变大,乾清觉得心里不痛快,开口便问道:“此趟归去,多少时日才可到达汴京?走哪条路线?”

  “小的不清楚,只怕是待到运河疏通,公子走水路快一些。除此之外,可也爬山。但山路凶险异常,崎岖坎坷,几乎全是峭壁。”

  乾清心中不悦。自己本身想赶得快一些,好追上厢泉,再同他一道向北而行前往汴京。听得车夫如此叙述,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望向窗外。这一望,却见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他不由得大惊,问道:“前面可有村落?”

  车夫见乾清不住嘴的问问题,有点不耐烦:“就是方才说的吴村。山神庙是他们建立的,不吉祥的村子,平时也没什么外人去。都说了,不要去,不要去!”

  乾清眼珠一转,果断道:“停车!”

  车夫立即拉了缰绳,奇怪的往乾清这里望。只见乾清一下子蹦下来,仰头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炊烟。

  那一片黑色小点,就是吴村的泥土屋墙了。炊烟入空即散,在风雪的映衬之下,吴村的却显得格外和平安详。

  “村人可有牛、驴子之类的供人下山之用?”

  车夫老实的点点头:“有的,我本也打算自己回去,让公子去那里歇息歇息。可听闻山狼喜欢咬的吴村里人,人都好端端的呆在屋内,狼则会进屋去攻击人。这村子岂不成了狼窝了。不安全,小的可不去。而且山下老百姓都说村子古怪,闹狼,闹鬼——”

  乾清寻思,你自己不去,倒盘算着让我去借牲口,本以为挺老实的人,真是胆小如鼠又不厚道!他气的不打一处来,道:“就一里地,你拉,还是不拉?”

  车夫摇头。

  乾清见他胆小,简直摇头上瘾,便冷笑一下,猛然一抬手,令人始料未及的拉住驴子的缰绳。随后从袖中掏出匕首,用力一斩,缰绳立刻脱落。乾清一跃而上横坐在小毛驴上,这下,毛驴一下子就和车子脱离。

  乾清用脚狠狠踹了驴屁股,它一溜烟的跑了。

  这一串动作快到令人难以置信,车夫傻愣愣的守着空车在原地,而驴子已经窜出好几丈外了!

  眼见乾清与驴子远去,车夫这才醒悟。哭丧着脸追上去大喊“公子”、“使不得啊”、“回来”!

  乾清头也不回,似影子一般蹿了出去,越跑越远,车夫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片刻,乾清的影子就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凌乱的驴蹄印子。

  漫天凌空舞动的细碎雪花打在车夫的头上。

  没了驴子,车夫怎么回去?走回去至少需要一天,眼见天黑,这山里可有狼!

  车夫回头看看自己的空车。他驾车为生,这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驴子丢了,工钱没拿上,被丢在荒山,可能小命不保。他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雪花在空中飞舞着,车夫只能听到呼呼风声,只怕自己要葬身山林。

  好狠的小子!

  车夫悔的肠子都青了,高喊:“公子,小的错了!一里地,我拉你便是!我……”

  他的声音被漫天飞舞的雪花吞没。

  却听见远处有驴蹄的声音,吧嗒吧嗒的慢悠悠的走来。车夫急忙起身往来处看,心以为有人路过,却不见人影。他绝望的转身又想瘫坐地上,眼前却出现了青白色的影子。

  乾清从远处骑着驴子慢悠悠的回来了,他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轻盈的雪花,活像个神仙。

  车夫一见乾清回来,眼泪立刻就止不住了,急忙奔走过去。

  乾清跳下驴子,冷着脸,扔给车夫缰绳,慢条斯理的吐出两句:“你方才说的,不可反悔,给我拉过去。驴颠的我屁股疼,还是车舒服。”

  乾清一言不发的跳上车。

  车夫愣了半晌,再无犹豫,一扬鞭子,驴子向那缕炊烟奔去。

  乾清闷声坐在车里,又撑起帘子,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破旧山神庙。风雪中的庙宇荒凉萧条,庙宇前面载满了大树。而破庙的后面是乱葬岗。石碑横七竖八的,真的不像新坟,像百年前的古物。灰色的墓碑被雪花吞没,而雪花似乎掺杂着墓碑的叹息声,飞扬在这个寒冷的山里。

  去吴村!

上一篇:潜猫

下一篇: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