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第37章

作者:七名 标签: 推理悬疑

  “夏、夏公子你还好吧……?”

  乾清转过头来,恍恍惚惚的,感觉此人似曾相识,好像是西街的小厮。

  乾清皱了皱眉头:“找我何事?”这是他仅能憋出的四字。

  “易公子可是离开了?”

  乾清“嗯”了一声,立即扭过头去,忍不住又“哗啦”一声吐了一地。

  酒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小厮立即后退,有些畏惧:“易公子要我找的人,没有找到,麻烦您帮我带个口信……”

  乾清醉醺醺的,嘟囔一声,算是应了。

  “易公子昨日找我,要我偷换上星先生的酒杯,”小厮急匆匆的说,不想在此地过久停留,“这事,哪这么容易?要想从人家怀里掏出杯子,比登天还难。我动作又不麻利,根本行不通!我对鹅黄姐说了,要她找个人代替我。之后就……不知道了。”

  乾清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又挤出四个字:“什么酒杯?”

  “总之,我今日再问鹅黄姐,她居然说什么都不知道——麻烦您转告易公子就对了,回见!”语毕,小厮居然匆匆的跑了,生怕乾清耍酒疯揍他。

  乾清稀里糊涂的走回家里,啥也不记得。

  但是他似乎有事要做——

  借着酒劲,乾清趴到了自家雕花床下,偷偷摸摸从里面拽出一个大包袱。包袱上一层灰,乾清吹了吹,起身,拿起柘木弓的弓箭匣子。转念一想,又迷迷糊糊打开一只箱子,把一封信留在桌子上。

  所有东西都是早早备好的。

  乾清满意的笑了笑。

  重阳将至,夏家上下都在忙碌。重阳糕已经提前做好了一批,热气腾腾,上面插着彩色旗子,装在素色白瓷盘中;而丫头们也端着菊花的盆子入了庭院。私下挑拣着好看的,悄悄别在头上,还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觉偷懒。

  曲泽大概也在丫头们中间做事吧。

  不过……不管他夏乾清的事了!

  金风玉露,菊蕊萸枝,这一切都不属于夏乾清了。

  乾清逃跑的技能是打小练就的,夏府忙碌,没人注意到他。他逃过仆人的视线,绕过满地花瓣的菊园,绕过假山亭台,一路醉颠颠的跑到城门那去。夜幕如一张巨网,罩上了庸城的天空,银月高悬,而城门也即将关闭。乾清头晕,一路小跑,争着最后几个出城。

  “哟,夏公子这是去哪?抓青衣奇盗去?”守卫笑着问他。

  “你别管,找倒霉!就说没看见我!”乾清不满应和一声,还带着醉意,几步就走进苍茫夜色中。

  他就这么出城了。

  就在此时,在西街也有人收拾包袱,是个女人。

  她约摸三十上下,长的并不美丽妖艳,却很端庄,端庄到旁人都以为她是哪位官家夫人。一身鹅黄的纱制外裳,料子色泽分外柔和清雅,如初蕊一般点缀在她身上。

  桌上铺着一幅画,正常人很难一眼看出画的是什么。这并非什么好画,而是简单的描摹,似是制工图。图案也怪异,像是根棍子。

  细看,画的很是精致,是细笔描摹而成。整根棍子呈现白色,经过朱砂点染透着微红。棍子尾部还画着镂空。空白处有着批注,像是匠人在制作之前画好的图纸。

  鹅黄衣裳女子笑了一下。笑容却带着几分哀凉,她把画收起来丢进火堆里,轻叹一声。

  火慢慢的把画烧掉,烧成了灰烬。

  火光映着她的脸。女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窗外看去。窗外不远处就是黑湖,黑湖旁的院子里已是一地落叶,被烧得焦黑。

  女子指关节泛白,“砰”的一声摔上了窗子。

  有些事,做错了就做错了,反正也不是错了这一回。

  傅上星是自尽而死,不能怨她,不能怨她——

  火堆旁一只猫儿,浑身雪白,长的和吹雪异常相像,只是眼睛是幽幽绿色。它似训练有素,老实呆着,时不时歪头看向火堆,又看看它的主人。

  鹅黄拨弄火焰,蹙眉轻声叹息。她知道,她有错;她知道,这事情没完。

  青衣奇盗不会隐匿江湖。

  还有东西没有弄到手。

  鹅黄缓缓的闭上双目,轻轻揉了揉额头。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入大坑……

  易厢泉和青衣奇盗的撕逼发生在第三部

  

  ☆、番外——少年往事

  从前有座山。

  它地处西京洛阳,除了本地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山的存在。这只是一个城外小山而已,草木繁盛,潺潺小溪流于山间,更添灵气,然千年之后它便夷为平地。

  传说在这个时代过后,山神悄悄把它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搬到何处去了,怎么搬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山下的湖水也没有名字。渔夫在白日里用网子捞鱼。每至夜晚,几乎没有人来。

  但是,“几乎没有人”却不代表真的没有人。

  太阳似乎刚刚撤掉最后的红霞,只留得西边的天际一丝猩红,随即堕入黑夜。江灯燃烧着,江水在灯火的点染下有了生机。夜色将湖面包裹,隐隐约约的,能看到江面上一条破旧的渔船。

  它像个破木板一样胡乱的漂浮在湖上,上面有人。那人蜷缩着,一直盯着水里看。看那身形,像是一个老人。

  老翁坐在船头,嘴里叼着个嫩嫩的芦苇杆。打渔人都是用网的,他不是。他只是剥着嫩生生的芦苇,那架势,就像湖边的姑娘家用葱白的手剥着嫩黄的豌豆一样,非常灵巧,只是老翁的手极其干枯苍老。

  老翁把剥好的芦苇杆的一头拿在手里,另一头放入水中。在水中的那端,还系着芦苇叶子,算是鱼漂。

  这种鲜嫩野草的气味,对于鱼儿有致命的吸引力。

  老翁闭起了眼打盹儿,但似是未睡,仔细看,能看到他眯起来却发亮的眼睛。

  忽然间,只听水面发出一阵轻微的扑腾声,竟有鱼儿上钩了。

  老翁咧嘴一笑,却未出声。他安静的等着,猛地,一下提起芦苇杆,略作移动,动作快而轻。

  一条小小的、漂亮的鱼被钓了起来,上面还闪着金光。

  “好漂亮的鱼!不吃了,给你养!”老翁看着鱼,回头爽朗大笑,他面朝江岸,但是江岸上黑黑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

  “喂,你快过来看看!”说着老翁又是一阵笑声,他扬了扬手里的鱼冲着黑暗处喊道,“别藏了,出来吧!偷看啥呢?要不等下鱼会死了。”

  这时,江畔突然冒出一个少年,他好奇的张望了一下,犹犹豫豫趟着水过去了。

  “哟,别趟水过来,衣服脏了,师母会怨你的!”说罢老翁轻转船头,慢悠悠回了岸。

  少年止步了。江火中,他看起来有点瘦弱,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已经很高,模样清秀,穿着浅色的长衫,板着脸,缺少少年人的活泼,可是双眼充满了灵气。那双目神采比江火更加明亮。

  老翁下了船,给了少年鱼儿。鱼是略带金色的,像是富人家养来赏玩的。很难想象江水中有这样的鱼。

  少年接过鱼,迅速弯腰放入水里。

  “哟哟,好端端的为什么放了呢?”

  “为何不放呢?”少年用他清澈的眼睛看着鱼,鱼儿在水中扑腾一下,慢慢的游到黑色湖水之中。

  老翁一撇嘴:“拿去养不好看吗?金的呢。”

  少年摇摇头:“总有金色的东西,我又何必据为己有?这鱼这么小,小鱼是不应该钓的。”少年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么钓的?”

  他仰着脸,带着一丝好奇。

  老翁笑道:“用芦苇啊。你觉得钓不上来吗?”

  “不用钩是不可能的,芦苇卡不了鱼的喉咙,”少年哼一声,“姜太公不也没钓上嘛,他用的没有钩的鱼竿儿。芦苇不仅没有钩子曲折,而且太过柔软,根本承受不住鱼的力度!”

  “哈哈,你小子不懂‘柔弱胜刚强’,你的书念到哪里去了?芦苇这么软,却是有韧性的,鱼的口儿很小,说是打结,哪里是单纯的打个结?不得同打结发丝一般精细,鱼儿可以恰好咬住,也可以正好卡喉,才有可能钓的上来。多一分一毫也是失败!芦苇,它不硬,却有韧劲儿,没有钩子,谁又说不可以呢?”

  少年低下了头,用脚踩踩水花,哼一声道:“我不信。”

  “我昨天教了你什么?背下来了吗?”

  “‘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老翁笑道:“傻小子啊,你是真不懂。”

  老翁弯腰开始装篓,慢吞吞道:“蛇打七寸,苇也如此。在适当的地方曲折,在适当的地方缠绕,苇也可以变成钩,这是人为。芦苇的软命是老天给的,人要用它捕鱼当然要略做点改变。只是如何做,做在哪,就因人而益了。你这傻小子做不到呗。你师父我就能做到。”

  “人不能违背自然,但是可以通晓自然规律做出改变,这是人的胆识和智慧呢,傻小子你懂吗?”

  少年头一偏想了想,随后低下头没说话。

  他不懂,但不想承认。

  “一看就是个不信邪的傻小子。”。

  老翁可不是普通人。他通晓这水边飞鸟的习性,岸边的芦苇的特点。他了解太阳,也了解月亮,了解江水下的鱼儿,了解植物的呼吸与星辰的运动,了解漫天夜色在何时吞噬的万物。

  老翁把手里剩下的芦苇递给少年,“不信天,自然信人。回去自己试试。”

  少年接过芦苇,这是老翁递过来的一根特殊的芦苇,从鱼的嘴里□□,还带着血丝。它不长,上面有一个细小的结,长的特别奇怪。少年想借江火看个清楚。

  不像吉祥结,长的竟然像龙须钩。

  少年痴痴的看着,而老翁却突然开口了。

  “厢泉,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少年点点头:“我只听师母说,厢泉,是师父酿的一种酒,可是……而我的姓,取自《易经》。”

  老翁点头,又顺手拿起一根芦苇。

  “厢泉酒,这是东厢房的泉水所酿的酒,很普通。以泉为名,酒却是本质。执着之心如烈酒,淡泊之性如清泉。你师父我一辈子就呆在这乡下破屋子里,研究几本破书,没什么作为。可是你……不一样。过几年之后,师父老了,走不动了,你就替师父出去跑跑。”

  少年愣了一下,芦苇在他的手中随风摇摆。

  “我……去哪?”

  老翁慢悠悠道:“中原,西域,想去哪去哪。”

  太阳早已隐去了脸,月出东方,湖面也泛起微光。月下,湖光山色如画,渔火闪亮,芦苇低语。这种景色深深的印在少年的明亮眼眸里。他看着小舟,看着湖水,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美”。而这种“美”,也在他的记忆中残存数年,挥之不去。

  少年发呆,老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厢泉哟。你这孩子,看起来傻呆呆的,其实聪明的很。聪明的人,通过一朵花便可知晓时令,通过一滴水,就可以看到海洋。你的洞察力、联想能力,推理能力,远在同龄人之上。

  少年嘟囔一声:“我怎么不觉得……何况,这些所谓的能力,并无用处。”

  老翁哈哈大笑,惊的岸边水禽一下子飞入夜空,似要穿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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