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 第271章

作者:形骸 标签: 推理悬疑

  平易近人之处在于,他们的衣着十分朴素。杨宇轩的居家服袖口和膝盖处甚至能看到明显的起球,显然不是什么高档货。

  他妻子的居家服虽说比他好一点,但也只是普通水准。

  杨宇轩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子,看起来蔫蔫的,仿佛抱恙。

  这倒也不稀奇,即将入,很多人伤寒感冒,有的老人半个月前就开始添冬衣了。

  拘谨之处在于,当貂芳亮出警官证,杨宇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是瞬间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他的原配夫人则立即搀扶住了他,还拉了拉他的手。

  杨宇轩缓了几秒钟,才开口问道:“你们……有事吗?”

  语气竟有几分唯唯诺诺。

  这让貂芳和冯笑香十分诧异,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叱咤风云雷厉风行的前市长,竟然变成了一个如此缩手缩脚的老人。境遇对人的改变真是不容小觑。

  他人虽然唯唯诺诺,行为上倒是还有那么一点强硬,比如,夫妻俩就那么杵在门口,并没有让两名警察进门的意思。

  貂芳便站在门口道:“您别紧张,我们就是来打听几件小事。”

  她拿出白色桑塔纳的照片问道:“这辆车是您家的吧?”

  杨宇轩的夫人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照片中的车牌号,道:“是我家的啊,已经淘汰下去的那辆,没错。”

  “淘汰?”

  “哦哦,就是说……我们换车了,这辆用不上了,二手车也卖不了多少钱,就给我儿子的护工——,让她用着,这么一来,她去给我儿子采购东西什么的,不是也方便点。”

  原来如此。

  市长夫人不放心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什么大事,您别担心。”貂芳想了想,道:“那位护工——叫龙淑兰吧?您跟她熟吗?”

  “对啊,小龙,很熟的,毕竟她照顾我儿子也有好几年了,从四医院开始,进了疗养院还是她在照顾呢,人挺好的,干活也踏实,不像有的护工,当着你面儿勤快,你不在的时候,根本不给病人擦身,衣服也不换,身上都长疮了。”

  “那这位龙淑兰,有什么反常的行为没有?”

  这问题一出,貂芳就觉得不对,不够具体,也缺乏铺垫和引导,让人没法跟着思考。

  果然,对方十分简短地答道:“没啊。”

  貂芳只好又看向杨宇轩,期待他能给出一些线索,挽救这个烂问题。

  杨宇轩先是看了一眼夫人,然后才道:“我同意,我也觉得。”

  接着,杨宇轩的夫人又抢过话头问道:“龙淑兰不会是犯什么事儿了吧?你可别吓我啊,我儿子跟她朝夕相处……”

  这回,貂芳找到一点要领,重新道:“是这样,我们发现您家这辆白色桑塔纳,疑似与一桩案件有牵连,所以才来找您……呃……例行询问一下。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也并没有证据表明龙淑兰跟这起案件有牵连。

  只是想请您帮着想想,有没有可能是您家的护工把车借给别人用了?”

  “借得话……”杨宇轩的夫人道:“我们上次去看儿子,正好碰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开着我们的车出疗养院。我当时没说话——总不好把人拦下来,问人家为啥开我家的车对吧——见了小龙以后,就问了一下,她说那辆车她也不常用,十天半个月才开一次,要是老在那儿放着,电瓶很快就亏电了,所以有跟她相熟的护士、护工需要用车,她就借给别人用,别人用完了偶尔还给她加点油,这样她连油钱也省了。

  所以啊,你要说借,那应该有不少人都能借到车。”

  貂芳又问道:“那您知不知道,您家护工有个女儿……”

  杨宇轩的夫人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连连点头,“知道的知道的,精神也不大好嘛,她能转到疗养院,在那儿一住就是好些年,免费的,还是我们家老杨的关照呢。”

  杨宇轩又顺着夫人的话点头,附和道:“是啊,没错。”

  貂芳不免感慨,人情社会啊,一个狼狈下台的前市长,手还能伸进疗养院去。

  貂芳毕竟没有受过关于询问的专业训练,即便平时耳濡目染,真正操作起来却不是那回事儿。

  她又想了想,觉得问不出什么了,便客套地说道:“打扰二位了,还请二位……要是想起什么,跟我们联络。”

  说着,她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出去。也不知对方看到她的头衔是法医,会作何感想。

  好在,对方并未仔细留意她的名片。倒是杨宇轩的夫人犹犹豫豫道:“你刚才问反常的事……嗯……倒是有一件……就是,不太光彩呢,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反常……”

  “您请讲。”貂芳眼中满是期待和鼓励。

  “是这样,有一回我去看儿子——平时我去之前都会提前给护工打电话,问一问疗养院里缺不缺什么,要是缺我好一并带过去,可那回我就是去西山附近办事,顺道过去看看,就没打招呼。

  去到了病房,我没看见护工,不过我儿子被她收拾得齐齐整整,身上脸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是新换的,床单被套什么的也干净,我就放心了。

  而且那天,我儿子心情也不错,说是龙阿姨天天拿轮椅推他出去晒太阳。

  我就想着人家这么尽心尽力,我该请顿饭,再给些钱——单位里干得好还有奖金呢对吧?

  可是在病房等了半天,也没见护工回来,我儿子又尿了……”

  说到这里,杨宇轩的夫人叹了口气,解释道:“瘫痪了,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动不动就尿床上。”

  解释完,她兀自出神了几秒钟,继续道:“我想给儿子换了裤子床单,可他天天躺着,特别胖,我弄不动他……

  我知道小龙的房间——她跟女儿同住一间疗养院的普通房间——没办法,我就去她的住处,想看看她在不在那儿,要是在,就叫她来帮忙。

  结果,走到门口,我就听见……我听见……”女人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杨宇轩显然并不知道此事,但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貂芳。

  貂芳则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女人。

  女人继续道:“我听到那种声音……”

  冯笑香突然接话道:“是不是类似毛片儿的声音?”

  这形容倒是贴切,其实几人大约都猜到了女人要表达的意思了,却只有冯笑香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就是那个。”女人道,“我……我不是好奇啊,就是觉得……不想找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护工,指不定会惹出来什么麻烦呢。”

  她这话也不知是否是有心的,反正杨宇轩羞愧地低下了头,那无处安放的目光甚至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仅如此,他还突然流出了一条口水。口水哗哗地淌在衣服前襟上,冯笑香和貂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要掏出纸巾来帮他擦擦。

  女人已经见怪不怪,一边说着:“不用不用,我来就行了,老毛病了。”一边从居家服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三下两下就把丈夫的口水擦干净了。

  “人老了,尤其经历那件事以后……哎!打击太大了,这不,老年痴呆前兆……你们说说,我这什么命啊……跟着他没享两天福,缺德事儿他干,最后受罪伺候人的事儿我干……儿子摊在床上,老子又这个德行,我还有什么熬头啊。”

  女人已跟人抱怨了太多遍,以至于这抱怨张口就来,背书一般,从中已经听不出多少感情了。

  貂芳和冯笑香当然也可怜她,可两人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见她将杨宇轩的口水收拾停当,貂芳便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躲在走廊拐角,没多会儿,就看见一个男的从房间里出来了,我认识那个男的!”

  “哦?他是谁?”

  “我知道他姓闫,是闫氏——就是那个特别有钱的闫氏,跟省里市里都有关系的闫氏——他是闫氏的公子。

  我跟他见过几面,有一回是他家的地产项目动工,他爸爸和我们家老杨都去参与剪彩,他跟在他爸跟前,我是跟老杨一块……还有一次是个饭局吧,谁请的我忘了,也是老杨带着我,他爸带着他……还有一回……”

  后半段话,冯笑香和貂芳都没听进去。

  她们的大脑是混乱的,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闫思弦?闫思弦从楚梅的房间出来了?特么的还有不可描述的声音?他真的跟楚梅睡过?是楚梅还是楚梅的妈妈?握草!还能继续往下想吗?

  “您……确定吗?”貂芳有些艰难地问道。

  “可不,人我肯定是不会认错,那小伙子长得挺帅,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嘛,我当时还纳闷呢,他怎么会跟疗养院的人扯上关系?太奇怪了吧。

  不过,也容不得我多想,因为我看见我们的护工——小龙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了,她眼尖,看见我了,跟我打招呼,我就只能装作是刚刚过来找她。

  她跟我说刚刚去参加了疗养院内部的一个护工培训课程,所以才没在我儿子跟前,这就赶紧去看看我儿子。

  我纠结啊,不知道该不该把刚刚看见的事儿告诉她。

  不说吧,我们都是为人母的,我不忍心看着她被蒙在鼓里,说吧,这种事我一个外人说出来,太尴尬了。

  后来我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只是嘱咐她别忽略了自己的孩子,多抽出来点时间照顾一下女儿。

  这事儿我可谁都没说过,今天你们问起来了,我才又想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还记得吗?”

  “就是今年吧……大概……五一前后……嗯,应该就是那时候。”

  貂芳和冯笑香对视一眼,两人都没什么问题了,貂芳便再次客套告辞。

  回到车里,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

  过了足足10分钟,却是冯笑香先开了口。

  “她撒谎。”冯笑香道:“不可能是闫哥。”

  貂芳立即点头,“对对对,不可能。”

  貂芳想了想,又问道:“她刚刚说那事儿是什么时候?五一前后?五一前后一支队干啥呢?有没有什么案子?”

  “有,”冯笑香道:“兰向晨,兰老那个案子,抗癌药物……那么大个案子,吴队和闫副队忙都忙死了,尤其闫副队,又要顾着案子,还得顾着……”

  冯笑香一时间不知怎么形容,貂芳便干脆直白道:“还得顾着给自家的制药公司谋取利益,他没那个时间。”

  两人不像是交谈,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要相信同伴,至少在把他们救回来之前,相信他们。否则,如果连救他们回来的信念都崩塌了,从哪儿获得做事的动力呢?

  可是两人很快又意识到,这种自我安慰简直漏洞百出。

  貂芳道:“可是……兰老的案子过后,吴队和闫队都有休假吧?虽然只有一两天,但我记得,一支队是休了一次集体假的。”

  她这话一出,冯笑香也接不下去了。

  可冯笑香还是道:“我不相信闫哥的眼光会是……那样的。”

  言外之意,凭闫思弦的财力,不可能饥不择食到去跟一个精神病人发生点什么,尤其那个楚梅,方方面面都太一般了。

  习惯了跟死人打交道的貂芳,对活人的底线可没那么有信心,不过她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好吧,从前市长家问出来的事儿,咱们权当参考吧,意见暂且保留,我只知道,等把那两个家伙救回来,无论如何,我都要问个清楚。”

  冯笑香显然也不想起争执,对意见保留的提议从善如流。

  她立即换了个话题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要去见见楚梅母女吗?”

  “现在就去。”貂芳发动了车子。

  “会不会……太晚了?”冯笑香道。

  已经过了12点,等两人赶到西山疗养院,肯定是半夜了。

  貂芳却坚定道:“晚?呵呵,那个有问题的女人,她就是睡下了,也得给我爬起来把话说清楚。”

  不得不承认,同性之间总是更容易赤裸裸地针锋相对,这一点在女人中间又格外明显,而貂芳又特别不喜欢掩饰自己对一个人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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