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 第57章

作者:形骸 标签: 推理悬疑

  女人的回答虽然还是简短的一个字,但明显跟之前语气不同,她脸上隐隐有了一些骄傲之色,像是个跟人谈论起考上名校的女儿的妈妈。

  吴端见她情绪平复了很多,便大着胆子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刚才干了什么吗?”

  女人一脸茫然。

  “你砍伤了一个男人,就在大街上,还记得吗?”

  “他……他抢我的小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小庄,我的小庄……他是坏人,大坏人……”

  说这话时女人一脸委屈,她收紧了手臂,把假想的拥抱对象箍得更紧了,像个生怕别人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儿。

  “那……小庄是什么时候被他抢走的?”

  女人歪着头,看起来真的正在仔细回忆。

  “想不起来了。”她摇头。

  “没关系,”吴端立马道:“那你是怎么找到小庄的?”

  “我……我就到处找,到处看……啊!幸亏有个好心人!”

  “好心人?”

  女人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嘿嘿笑了两声,“我在桥洞底下休息,有个好心人说见过小庄,只要我跟他睡觉,就告诉我小庄在哪儿……他没骗我!”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任谁都能听明白这可怜的疯女人遭遇了什么,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疯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她不必明白那些肮脏的真相。

  吴端继续问道:“好心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告诉你小庄在幸福巷?”

  “幸福巷?……是什么?”女人对这个地名十分陌生,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好心人给我指了个方向,只要往那边儿走,就能碰见小庄……”女人试着抬起手臂,演示给吴端看,被手铐限制,她的演示大打折扣,“我就朝那边走……找到了……”

  “那……你找到小庄的时候……”

  “坏人!坏人要带走她!他拽着我的小庄不放……小庄,小庄不疼……喔喔喔,手拽疼了,妈妈给吹吹……呼呼……”女人的情绪紧张起来,能看出来,她肩膀手臂大腿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头母豹,随时准备攻击敌人。

  “你就拿刀捅了那个坏人?”

  “嗯。”女人忙着“照顾”小庄,心不在焉地点头承认。

  看起来,她对自己犯了法杀了人毫无概念。

  待女人照顾好了小庄,吴端继续道:“小庄这名字真好听,大名一定更好听吧?”

  这话在正常人听来,性质和哄骗小孩儿手里的糖一样。

  可这个疯女人不正是像个小孩一样吗?吴端的办法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果然,疯女人又露出了一脸慈母式的微笑,“樊庄庄,我女儿的名字,端庄的意思,好听吧?”

  “真好听!”

  审讯室外,冯笑香立即敲打起键盘来,不多时,闫思弦和吴端的耳机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樊庄庄前年去世,当时只有22岁,大学刚毕业,被网上认识的男友骗进传销组织,为了让她就范,组织里的人轮番看着她,不上她睡觉,最终樊庄庄从被关押的9楼跳窗,当场死亡。

  根据案宗记录,当时负责看守樊庄庄的三名传销组织成员坚称,第一,他们没有逼迫樊庄庄跳楼,第二,他们有施救行为。

  可惜,坠楼发生在深夜,既没有监控,又没有目击者,一些细节模棱两可,最终量刑的时候,两个判了一年六个月,还有一个判了四年三个月,判得重的那个,是把樊庄庄骗进传销组织的男朋友。组织头目仍然在逃。”

第85章 好姐姐

  乖乖女,网骗,传销组织,非法拘禁,坠楼身亡……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令人心惊。

  “……樊庄庄的母亲,就是你们正在审问的女人,名叫杜珍珠……单亲妈妈,丈夫10年前癌症去世,她自己把女儿拉扯大……

  女儿死后,她开始频繁地看精神科,后来被她姐姐送进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但……姐姐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太好——我查到她姐夫是个残疾人,在吃低保。

  大概是家人实在无力照顾杜珍珠吧,病情有了好转之后,她就被送到了福利院——是一家私人慈善性质的福利院,专门照顾精神不健全导致无劳动能力的人。

  不过……她是怎么离开福利院的,就不清楚了。”

  冯笑香的一番解释,让两人明白了眼前这女人为何精神失常。

  先是失去丈夫,一个人抚养孩子本就格外艰难,偏偏孩子又在大好年华丧命,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发疯。

  闫思弦通过手机给冯笑香发去四个字:

  亚圣书院

  审讯室外,冯笑香看着电脑上弹出的聊天窗口,愣了一下。

  她悄悄环视一圈,发现在监控玻璃外旁听审讯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一低头,抱着笔记本电脑回了空无一人的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几分钟后,闫思弦和吴端再次听到了冯笑香的声音。

  “樊庄庄跟亚圣书院没关系,她上学时成绩一直不错,应该属于那种不太让家长操心的乖乖女,正常上完小学、中学,考了一所211大学,中途没有休学、退学、转学的经历——她没有去亚圣书院就读的时间。”

  冯笑香心中憋了好几个问题,但知道两人此时没法回答她,只能暂时压下。

  审讯室里,闫思弦和吴端心中也笼罩上了浓浓的疑惑。

  亚圣书院的校长、教官先后被精神病人袭击,丧命,难道只是巧合?

  走出审讯室,吴端对同组的刑警交代道:“附近宾馆开间房,先带她去洗洗,换换衣服,务必小心,多哄着点,别招惹她的“小庄”。要是跟你们闹,就先给弄点儿吃的。上点儿心,是个可怜人。

  还有,叫貂芳来帮她检查一下,不久前她很可能被人性侵过。

  联系她姐姐,务必让她姐姐来一趟,姐姐要是不乐意,可以承诺帮她找福利机构收留杜珍珠。”

  杜珍珠的姐姐倒没有不乐意,不仅如此,她还埋怨起曾经收留过杜珍珠的福利机构。

  “……当初我就说,那根本不靠谱,还是一家人知根知底,照顾起来方便……现在可好,闯祸了吧?

  我问你啊,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吧?我妹妹不用坐牢吧?”

  坐在吴端面前的,是个敦实的妇女,膀大腰圆,脸颊黝黑,脸蛋上有两坨高原红。

  她的衣服款式已经过时了,牛仔裤的膝盖位置磨得发白,却很干净,如果离得近些,能闻到她身上新鲜的洗衣粉味儿。

  跟她一比,杜珍珠简直成了个纸片人,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两人的五官有些神似之处,尤其是眼睛,外眼角向下弯的弧度比平常人要大一些,属于那种一笑起来就会弯成月牙的眼睛。

  吴端严谨地回答道:“根据法律相关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确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也就是你说的不用坐牢。

  但我们还是得展开调查,你妹妹的病究竟有多严重,是不是完全无民事行为能力,这些都要经过专业的精神鉴定。

  还有,即便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也要面临民事赔偿……”

  女人嗤之以鼻,“赔钱我们可不管,人又不是我照顾丢的,噢,现在出事儿了就让我赔钱,合适吗?你们怎么不问问福利院为啥没把人看好?”

  “你先别激动,没说让你掏钱,”吴端伸手向下按了按,以安抚女人的情绪,“听你的意思,原本是想把杜珍珠接回家照顾的?”

  “当然了,她就我一个姐姐,我不管她还指望谁管?”

  “可是,据我们了解……你家条件允许吗?”吴端问得比较含蓄。

  女人却毫不避讳道:“穷怎么了?穷就不管亲妹妹了?家里就是过得再难,至少也有她一口饭吃,有她一个睡觉的地方,不至于去外头要饭吧。

  再者说,她住院的医药费贵不贵?不还是我去给人当保姆,去打零工,去早市上卖菜,一毛一毛挣出来的?大头的花销我都出了,还在乎她那一口饭?”

  女人说得有理有据,叫人不得不信。

  吴端道:“可杜珍珠最后还是去了福利院。”

  “那是她自己非要去,她怕给我添负担,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这样,性子好,从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我妹夫死这十年,也有男的想跟她过,条件还可以呢,她嫌自己带个孩子,拖累别人,一个都没答应……哎!她就这样儿。

  你说,她要去福利院,我能管得住?

  哎……还有个原因……

  其实吧,她出院那会儿已经好多了,都能干点儿活儿了,她就急着找活儿干,想养活而自个儿呗……哎!我这个妹妹一辈子也没靠过别人,靠别人养,她不踏实啊。

  我看她着急,也想帮她介绍点零活儿,可就是……怎么说呢,精神害过毛病,人看起来跟正常人还有点不一样,别人也不敢用她啊。

  我一而再带着她找活儿,又一而再让人看不上——有的人说话难听着呢——成天受人白眼,我真怕这事儿刺激到她,让她再犯病。那会儿福利院的人来我们家,说她去了福利院不白住,在那儿帮着干点活儿,照顾别的精神病,算是半个工人。

  这不是有活儿干了吗?免得她多想,是好事儿啊,主要是考虑到这个,我才同意她去的。”

  吴端道:“可是,从福利院的探望记录来看,杜珍珠入院期间,你只去探望过一次。”

  “能去一次就不赖了,为了给她看病,我家欠了多少饥荒啊,我不得没日没夜干活给人还钱啊?不信……我可以跟你说说我都问谁借过钱,你一问就知道了。

  我这几年起早贪黑地打工,觉都睡不够……离得近还能去看两眼,可是我家在城南,福利院在城北郊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搞那么远个地方,去看一次,一来一回就是大半天,哪儿有时间啊?

  我能去看看我妹妹吗?她现在咋样了?……那什么狗屁福利院?他们没照顾好我妹,我能告他们不?……”

  女人十分健谈,直至吴端将她送到暂时安置杜珍珠的宾馆,她还在问这问那。

  吴端不禁在心中感慨,大概只有这样健谈开朗的人,才能承受住生活的一波又一波打击吧。

  送走了女人,两人决定立即去福利院走访。

  杜珍珠为何离开福利院流落街头?原本她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为什么又变成了现在这般?

  这些问题,得去福利院寻找答案。

第86章 含羞草(1)

  午后的阳光透过泛黄的老玻璃照在许阳床上,将他的被子晒得柔软蓬松。福利院里的被子,被套洗得还算勤,所以被子上总有一股劣质洗衣粉混着消毒液的味道。

  其实,习惯了得话,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许阳斜躺在自己床上,想着:春天真好。

  他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眯起了眼睛。

  光线太强,让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光影交叠,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床不再是床,而是柔软潮湿的草地,脸上的阴影也成了树荫。

  哪儿来的阴影呢?许阳想着。

  他想起来了,是窗台上的一盆含羞草。

  含羞草是杜珍珠养的,不,确切地说,是小庄养的——反正杜珍珠是这么说的。

  这盆含羞草可是她的宝贝,谁都不让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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