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七血案:生死赌注/Kill Game Seven of Spades Book 第9章

作者:Cordelia Kingsbridge 标签: 海外耽美 推理悬疑

“抱歉。纸包不住那么大的火啊。这事儿警局上下都知道了。”

“不是吧。”鉴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利维对此毫不惊讶就是了。德雷耶凶杀案后,温警长——凶杀组全体六名警探的顶头上司——立刻联络了周边辖区,排查内华达州范围内发生的所有凶杀案中是否有出现过黑桃七扑克牌的。也是时机刚好,古德温凶案现场所属的地方警局才得以知会他们,然而当中早已涉及人员众多,此时再要求所有细节保密,怕是不可能的任务。

“先不说那个,咱们这儿还有正事,”娜塔莎说,“还有就是,我们可以速战速决——只要你好好配合,认真讲述枪击事件。”

“我们已经说过了。”

“我们之前都是在打擦边球,”她柔声道,“这样下去对你也没什么帮助。你还在做噩梦吗?”

他用指甲刮擦着沙发扶手的布料纹路,点了点头,就是下巴僵硬短促地顿一下。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被敌人追赶至走投无路——经典的恐怖电影桥段,打小时候起就把他吓得不轻。几十年来,他的噩梦总是围绕着这个主题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当中的细节会有变化,但梦醒之后那令人无法动弹的恐惧感却始终不变。

他的噩梦来来去去,每当压力巨大时,发作得就越发频繁,程度也越发激烈。自从他击毙了戴尔·史莱特之后,情况可谓恶化到了极点,这是自从……从他大学以来,从未有过的。

在接下来拉锯战般的沉默中,娜塔莎静候他的回应,利维仍一言不发。

她双手扣在膝盖上,倾身向前道:“利维。你是知道的,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少数可以跟你共情的人之一。”

娜塔莎原本的专业是社会服务,她曾是受害者权益计划[2]的一员,那时候利维还是个穿制服的巡警。她在对一名新近的家庭暴力受害者进行家访时,受害女子的丈夫带着杀意冲进屋里。娜塔莎只来得及将夫妻俩的两个年幼女儿藏在别的房间,等到她回到厨房时,却发现妻子已经死了,而那个丈夫拿着杀妻的刀准备对付她。两人一番缠斗后,她夺下了刀子,在别无选择的前提下,出于自卫捅了那男人。

她和利维就是这样认识的。当时有邻居打了“911”报警,他就是接警后到场的警员,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他发现娜塔莎坐在小女孩们藏身的衣柜前,浑身都是自卫留下的伤痕,两眼空洞无神。足足半个钟头里,她都毫无反应,直到犯罪现场被封锁、救护车要来把她拉走时,她才很小声地请求利维陪她一起去医院。他跟着去了,陪了她整整一夜。

利维不想让娜塔莎误以为自己不信任她,终于开口道:“我不是有顾虑觉得你会看不起我之类的,”他说,然后犹豫了一下,“当你——在你杀了梅瑞特后,你有没有觉得……羞耻?”

她沉默了许久,利维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冒犯到了她。“羞耻?”她隔了好久才说。“而不是罪疚吗?”

“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有个很重要的区别。”她换了更舒适的坐姿。“罪疚感会与某一具体行为相关联——某种你深信自己做错了的行为。羞耻感则是另一回事了,与自我相关联。不是‘我做了一件错事’,而是‘我自己哪里出了错’。”她把话说到这儿,让利维消化一下,再补充说:“所以,回答你的问题:我为杀死梅瑞特感到罪疚,罪疚感让我寝食难安,持续了好几个礼拜。可我从来没有因此感到羞耻,没有。我也希望能够以不夺取他性命的方式化解当时的情况,但我也有保护自己和那些女孩们的权利。”

利维研究着沙发衬布上的粗糙纹路。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还有点想吐。

娜塔莎偏了一下头。“你是觉得羞耻吗,利维?”

“是的。”他回答道,那声音不比叹气大声多少。

“为什么?”

一个简单的问题,既没有妄下判断也没有预设立场的意味。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定在后面那堵墙上。

“我是警察。我受过专业训练,目的就是要在不造成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处理与化解险情。我本可以在不杀死史莱特的同时救下那个男孩的。”

“根据你的正式供述,还有我们在之前的咨询记录,你说史莱特处于惊恐状态,完全无法听人理论。在场的所有目击证人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利维点头。史莱特只顾甩掉紧追其后的警察,到头来反而把自己困在了酒店大堂里,周边满是路人,而出口都被警方堵死了。他从人群中随手抓了个小男孩当人质。警方召集附近所有警力前往支援,等利维响应警报赶到现场时,史莱特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他的枪口顶着男孩的下巴,手指扣在扳机上,紧张得直抽搐。

“他马上就要对那男孩开枪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我现在还是深信不疑。”利维用手捂着脸。“可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我是个更优秀的警员,我可以处理得更好。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去说服他的话,或者——或者只是打伤他,而不是击毙。”

“你为什么要对他的头部开枪?”她问。

他放下手看着对方。她冷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你选择了射击头部,你很清楚除非什么天降神迹,否则史莱特必死无疑。为什么?”

利维急得涨红了脸,说:“他拿孩子当挡箭牌,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躯干。他的枪口抵着孩子的喉咙。如果我射击他的腿部,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极有可能会开枪。我射击头部,因为这是唯一可行的——”

他打住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微微笑着看他。

“我懂你的意思了。”他说。

“你杀死史莱特,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足或是心怀恶意。”她把话题带回到起点,“你杀了他,是因为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留他一命,要么救那个男孩。史莱特抢劫超市、袭击店员、劫持人质,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他和那个孩子都能活下来,结果会更好吗?毫无疑问。但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而这也不是你的过错。是他的。”

利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心中那团挥之不去的郁结松开了些许。他没法一股脑地接受娜塔莎的话,毕竟他已经被悔恨和自我厌恶折磨了好几个礼拜。不过,打那起枪击事件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能彻底迈过这道坎的。

“谢谢你。”他说着,睁开了眼睛。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把茶几上装着自制饼干的铁罐朝他这边推了推。“接下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来谈谈你同事们的反应吧?”

他表示同意,于是随后的咨询变得更像是朋友间的对谈,而非一板一眼的专业辅导。娜塔莎没有食言,原本按照规定是一小时的咨询,她在三十分钟后便宣告结束。送利维出门时,她对他挤了挤眼,还让他给玛汀带些饼干。

利维走出办公室时,不小心跟杵在门口的某人撞了个满怀。他本能地先道了歉,然后才认出对方。“基思?”

“嘿,警官。”基思·查普曼应道,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的气色糟透了,面如死灰,双眼充血发红,黑眼圈深得仿佛是被人揍出的瘀青。

“你还好吧?”利维问道,虽然他早就知道答案是“不好”。基思在拘捕一名嫌疑人时将人揍进了医院,目前正处在行政停职中。尽管他还没有被正式以殴打罪起诉,案件事实已对他极为不利;就算到头来他能免于牢狱之灾,那名嫌疑人聘请的律师可是以穷追猛打而出名,最后铁定会让他丢饭碗的。

基思点点头。他点头时,脖子不自觉地歪向一边抽动,很是怪异;然后他一脸扭曲地眨了几下眼才说:“我是来找娜塔莎的。”

“好的。”利维让到一边,等基思进入办公室后,他冲着关上的房门皱起了眉头。

此时他的手机响起,利维暂时抛开基思的事,一边朝自己的工位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嗨,妈。”

“利维,我是妈妈。”南希·艾布拉姆斯说话略带北泽西鼻音。她扯着嗓门说话,可想而知电话是开着免提的。

利维嘴角一抽。“是,我知道。嗨。”

“你爸爸也在哦。”

“嗨,利维!”听筒里传出索尔的喊话声。

利维皱起眉,把手机从耳边稍微挪远点。“嘿,爸。什么事?”

“我们听说你没去参加你的咨询疗程?”南希问道。

他立马停下脚步站在走廊里。“什么?”

“你那位小伙子昨天给我们打电话了。他很担心你啊,bubbele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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