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 第23章

作者:苏一恒 标签: 都市情缘 推理悬疑

  “老乡啊?没有啊,都是城里人,就我们爷俩个乡下人,啥都不晓得。”

  仔细询问下来,算上刚到车站和找回的那天,二狗在临舟走丢5天,而他走丢的那个时间段,又刚好跟孙莉被冒牌姑姑接走的时间对得上。

  “那二狗其实也不能真算个疯子,就是天生有智力障碍,那么大的个头里住着个智商连三岁都还没有的小孩儿。”方芳在队里讲述着当时的情景,也就是上周六妨碍了他们按时归队的原因。

  “哎呀别提了,这几天我和小徐都快被他逼疯了。你就不能指望你一正常人能跟一真傻子交流!他一会儿说孙莉在镇上的戏台子后面,一会儿又说孙丽娟在水库边上,一会儿还说医生给他糖吃。我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被他在村里镇上带着兜兜转转了两圈,才确定他根本不认路!反正现在小徐正在联系当年处理人口失踪报案的派出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跟进的。”

  全一峰听完,总结陈词道:“从我们把吕国栋作为星空图连环谋杀案的调查重点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吕国栋的社会关系错综复杂,单是这两周里,他的遗产案就出现了两次反转。但由于所有跟谋杀相关的线索都没有显示凶手对他的遗产感兴趣,所以对于我们而言,最终谁拿到遗产倒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案子,我们现在有三个调查方向,一是孙莉究竟去哪里了,二是她女儿孙思凡的神秘男友究竟是谁,以及第三点,苏姗·佩斯的来龙去脉。前两者关系着案件的过去,而后者,可能关系到案件的未来。”

第44章 春秀路别墅

  苏姗·佩斯,原名苏姗·苏,中文名苏姗姗。关于她的故事,还得从她的外祖父苏云鹤开始讲起。

  苏云鹤的家族,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临舟,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门。那时候的临舟,作为一个重要的通商港口,以当时的物质水平来说,其繁华程度并不逊色于当今。无论是海运还是河运,都十分发达。各大小码头,从薄雾初起的清晨到灯火阑珊的子夜,锦衣玉服的商家老爷、西装革履的洋派管事、粗布麻衣的挑担脚夫,还有以此衍生而来的各行各业商贩流民,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苏云鹤往上三代均以货运为生,早已小有积蓄。到了他那一代,虽然亲姐妹众多,却唯独他一个男丁。父亲对他可谓悉心栽培,他年纪轻轻便展现出商业奇才,父子协力之下,家族生意最鼎盛之时,当时的三角街,也就是现在圆湾河畔的春秀路,那一带的房产几乎悉数落入了他家囊中。

  然而,时也运也。时局动荡,歌舞升平的临舟城深处,实则早已暗流汹涌。秉承明哲保身、不妄议政局的苏家,埋头只专注于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夙愿终究是黄粱一梦。待到狼烟四起时,再精明能干的商人也始终只是商人,在时代大潮的滚滚骇浪面前,跟其他的蝼蚁大众并没有太大不同。

  在那改朝换代的初期,苏云鹤的大部分家产虽然已经更换了主人,但他还算是政界的座上宾。不久后,他还迎娶了娇妻。两家是世交,丈人是当时受人尊重的文人老先生。他们这一对,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在那个新的时代里,也算是一段佳话。

  怎料在那之后的一二十年,斗转又星移,昔日新时代的楷模精英,在沙石俱下的洪流中,一朝成了阶下囚劳改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谁让他苏云鹤虽然手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实业股份,却还占着大半条三角街的房产不放呢?这么一个鲜嫩肥美的猎物,引得多少嗜血的豺狗在暗地里对着苏家仅存的那点“私产”留着哈喇子,一双双通红滴血的眸子日夜窥探。

  但苏家的目标太大,众食客一时都不好贸然出手,后来反而是一个不甚起眼的真小人给诸位伪君子行了个方便。那人的父辈是苏家原先的长工,到了他这一辈,没了什么老爷长工的地位划分,苏云鹤看在长辈情分上还留着他在身边当学徒。怎料这胸无大志的小人,寸光的鼠目却盯上了苏家的一套上好的木匠工具。

  胆从恶边生,斗字不识一箩筐的小学徒,趁着当时扭曲的社会和扭曲的人心,为了几把锤子、榔头、鲁班尺什么的破铜烂铁,打着揭竿而起为民翻身的名义,在一众蛰伏多时的饿鬼们一哄而上的攀咬助威下,把师傅一家诬陷得家破人亡。荒唐,荒唐。

  两年后,妻子娘家那边不知为了什么文还是字的也获了罪,家族牵连,夫妻一同给发配了边陲,只留下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儿成了临舟遗孤。苏云鹤全数家产被没收不说,最后连人也没能撑得过北疆严酷的气候。据说是在北疆的后期,苏云鹤的神志已经出现了些状况,大冬天的一晚上,径自走到屋外,把自己活活给冻死了。至于详情?实情?大概只有天晓得吧。

  就在那不久后,在临舟苦等了七年的女儿苏芷墨,也就是苏姗姗的母亲,在终于等到父母“平反”喜讯的同时,也只等回了父亲的一小捧骨灰。

  历经两朝三代,终究云归云,鹤归鹤。

  但人没了,对于当时“各方”来说,倒不失为一个解脱的好契机。是谁出的主意做的决定把人流放的?都有多少财产给充公了?那些钱财后来都去了哪里了?哈哈,人虽然没了,这不身份名誉也恢复了嘛。连春秀路上那几幢破房子都还给你们了,你们家属还闹什么闹?!

  偌大的苏家祖产,最后稀里糊涂地就剩下了春秀路上的几幢破房子。对于苏云鹤已病入膏肓的遗孀来说,也真不算得个什么。但也就“那几幢破房子”,还是给她们母女吸引了寻着血腥味而来的豺狼。为什么?来算算破房子现在价值几何,也就再明白不过。

  春秀路地处临舟最中心的圆湾区的几乎最中心地段,南临圆湾河,北依临舟大剧院。大剧院旁边是市政府家属大院的所在地,可以说是圆湾乃至整个临舟的文化中心。当年归还给苏云鹤的房子一共有四幢,到现在都是上百年历史的受保护文化遗产。即使是给烧了一回,四幢房子连同地价的市价,粗略估计也不下十亿,其中三幢房子每年的租金收入在1800万左右。

  为什么没有给第四幢房子算租金?因为那最后一幢,也就是当年吕国栋葬身火海的所在。吕国栋生前住在那里,以业主的名义。死后还占着那里,他那两个不消停的儿子,至今谁都没有办法从中获得一分一毫的收入。都想把对方往死里斗,结果谁都还没有笑到最后,倒是把同父异母的亲姐给等回来了。

  这几天,婚姻法和继承法,连同各种案例、司法解释、行政规定,所有摸得上边儿的文件,都快要被两边的律师团队,以及尽职尽责的媒体朋友们翻烂了都。电视台和社交媒体的直播里专家们在吵得不可开交,当然其中为了节目效果而故意夸大的娱乐成分更多些,但见那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场面,吃瓜群众们还是很买账的。

  这不,一些专家分析说,吕氏兄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苏姗姗的继承人身份,把属于她母亲跟吕国栋的那四套别墅一分为二,然后在属于她母亲的二分之一里再分出一半给她。总的算下来,苏姗姗就是可以拿到起码一套别墅的产权。什么二分之一又四分之一的,吃瓜群众纷纷表示太过复杂,反正最后就是吕氏兄弟起码一人少拿一个多亿,认了个便宜姐姐,这亏也吃得太大了。

  但是马上又有另外一拨专家跳出来反驳说,上面那个想法实在是太一厢情愿了。人家苏姗姗是来拿一套别墅的吗?人是来把四套别墅全都拿走的!连详情都没有搞清楚就敢瞎逼逼,真是业界耻辱。哪来的什么苏姗姗她母亲和吕国栋的共同财产,这两人当年根本就没结婚好吗。

  吃瓜派中的理智吃瓜群众纷纷表示疑惑:没结婚的话,那些别墅就怎么会莫名其妙转移到了吕国栋的名下了?

  此时又怎么会缺席了狗仔中的战斗机们?即使没有刑侦大队队员方芳的深厚功力,也不妨碍他们上天入地。

  原来苏姗姗还真不是回来争夺遗产。她控告的内容,竟然是吕国栋当年伪造文书,以及在苏芷墨没有相应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故意让其做出与能力不相符的签字和盖手印等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四幢别墅的转让协议根本就没有法律效力,那十来个亿,跟他吕家本就没有一毛钱关系!

  “马新那个老贼,之前在我们这里还口口声声说吕国栋出名前靠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原来那所谓的原始积累,都是他协助吕国栋一起从女人身上骗来的。”王富这几天和于建海跟着马新这条线,别的没找着,光是参观从媒体红人到跳梁小丑的变脸表演来了。

  于建海对老搭档的愤慨表示理解,接话道:“苏云鹤的女儿苏芷墨,当年得知父亲的死讯受了太大刺激,其实精神状况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吕国栋看中了他们孤儿寡母手上的丰厚遗产,才故意接近苏芷墨。那人渣竟然对一个精神病人下手,让她未婚先孕!在生下苏姗姗之前,苏芷墨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据当年的医疗记录和责任医师的供词,她早已经失去了相应的民事行为能力。但是吕国栋还是坚持要让她把女儿生下来,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打消苏芷墨母亲的顾虑,因为她是除了苏芷墨以外,那些别墅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王富把早嚼得没了味儿的口香糖吐掉,一脸嫌弃地说:“你说那算命的,就不明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么简单地道理吗?”

  且不说天理是否就一定会循环,有道是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在这细看唯独写满了“名利”二字的芸芸众生里,太疯癫的有几人,看得穿的又有几人。

  临舟的普罗大众,原先以为自己在看的是一代名师始乱终弃、名门望族遗产混战的娱乐频道,谁知一个峰回路转,给转台到了携手阻击诈骗团伙、保一方平安的防诈骗安全教育频道!

  等到苏姗姗终于从铺天盖地的程序和手续脱身,在约定好的地点跟全一峰见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大概你们也会问我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此时此刻?”苏姗姗坐在酒店三十二楼的客厅沙发上,轻晃着手中的一个高脚红酒杯,浅浅的液体映照着从落地玻璃透进来的窗外那万家灯火和霓虹镁光。

  为了可以让季廉名正言顺地陪他过来会见案件关系人,全一峰刚刚才把季廉入组的手续赶了出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这十年来经过了多方搜证,最近才终于把最重要的证据,也就是当年市六院精神卫生科的主任医生和护士长等所有证人找齐,并且说服他们出庭作证。”全一峰翘着二郎腿,半陷在沙发里的坐姿,在酒店暧昧的气氛中,显得少了几分严肃,倒是多了两分邪魅。

  苏姗姗微微一怔,继而又轻笑道:“哦,也对,这些对于刑警先生们来说,不过是本职中的小菜一碟,失敬失敬。”

  说着,她把酒杯放到矮桌上,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再去揪着这些金钱也好感情也好,也不见得就有多大意义。这件事纠缠了我小半生,对我而言,也只是想要一个了结而已。”

  全一峰换了个坐姿,双脚岔开踏着地毯,十指抱拳,手肘支在大腿上,形成了一个上半身微微前倾的品字形。他的语气已改之前的略带慵懒,严肃地说:“苏姗姗女士,我们这次过来,而不是将你请到警局去,一来是只想让你协助我们,二来也是顾虑你当前的媒体热度,不想太引起公众的关注。但是,由于涉及警方对一宗性质恶劣的谋杀案的调查,所以接下来我们所说的任何信息,都需要你保密。”

  警官先生的突然转变让苏姗姗有些吃惊,但这样的时刻也正好可以显示出她的良好教养,她看着全一峰的眼睛说:“好的,我保证。”

  “我们怀疑吕国栋并非死于自杀。”

  “啊?”苏姗姗轻呼了一声,“他,那他是?你们是怀疑我是谋杀吕国栋的凶手吗?”

  “这倒不是。跟你开门见山吧,我们怀疑,你会成为同一个凶手的下一个作案目标。”

  这下苏姗姗就真的非常震惊了。她睁大了眼睛看了全一峰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看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季廉,眼神里渐渐充满了困惑。

  全一峰把双手松开,分别放到两边膝盖上。他坐直了身体,声线沉稳地说:“关于正在侦查中的案件细节,虽不便向你透露太多,我们会尽量让你了解自己的处境。而且,我们希望你可以信任警方的安排,接受我们的保护。”

  三人在酒店里的会面持续了将近两个半小时,全一峰和季廉快十点才离开。

  刚刚的谈话内容让人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放松下来,季廉才意识到,全一峰对着一个案件关系人魅力全开的模样,他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心悸不已的同时,不知怎地又有点滋味陈杂。以至于全一峰在走出酒店的时候,惊恐地看着季廉那一脸的纠结,仿佛看到了季廉心里的小猫人手里拿着个小本本,正在奋笔疾书。

  直至两人都上了车,季廉才仿佛又想到了别的什么,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点点兴奋,明亮的双眼看着迷雾重重的黑夜,仿佛自带光源。

  全一峰心有灵犀地跟上了他的节奏,一边开动车子一边说:“我们追着这个鬼影一样的连环杀手,在这个跨越时空的背光巷子里,看着他全情投入地玩了这么久的独角戏。”

  “嗯,”季廉接话道:“也该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可不是么?”全一峰一脚油门,把他们从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带到了亮如白昼的大马路上。

第45章 愿者上钩

  “吕大公子、吕二公子!请问你们对这次法院的判决有什么看法?”

  临舟市高级法院门外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中夹杂着各种录音录影设备,把法院门口的大街围得水泄不通。法院不得不动用了所有警力出来维持秩序,甚至还向就近的市局请求了支援。

  现场焦点之一的吕氏兄弟,昔日恨不得把对方撕烂嚼碎的死对头,竟然也有握手言和、一致对外的一天。大概是都长得更像父亲的缘故,两兄弟暂时卸下了对对方的敌意后,仔细看起来,无论是面孔轮廓还是身材姿态,倒还真有几分相像。

  虽然是分别对着都快怼到脑门儿上的大小话筒说话,但他们回答的内容却出奇的一致。

  “这样的判决实在是太荒唐可笑了!我们一定会再提起上诉的!其他的事情,会由代表律师来回应。”

  紧跟着吕氏兄弟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记者们,从法院门口逐渐挪移到了向双方缓缓驶来的私家车旁。不知谁说了一句“苏姗姗出来了!”,一个个便又抱着设备箱、举着话筒录音笔,拔腿就往回跑。如果站在附近高楼的窗边往下看去,眼前这光景,真是像极了围着食物躁动不安的蚁群,随着食物位置的移动,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

  八月底的临舟城,白天也终于告别了连续四十度以上的热浪蒸腾。练习了一个多月“心静自然凉”神功的市民,在三十六七度的大街上,也能轻易地找到了清凉的感觉。

  为时大半个月的诉讼转眼就拉上了帷幕。

  虽然案件的内容跨越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维度,但原告方的团队为了毕其功于一役,精心准备了将近十年之久,不可谓不费尽苦心。所以在起诉前,大量而充足的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已经准备齐全。案件的审理进程十分顺利,速度简直飞快。法院的最终判决,也是早就在公众的意料之内。

  审判结束的当天晚上,临舟娱乐最大咖的直播综艺节目“愿者上钩”,在大众熟悉的欢快片头曲中迎来了四位熟悉的主持人。

  占据主位的仍然是珍珠卫视当家主持人肖筱。但她一改以往的欢脱形象,今天的打扮难得的颇有几分正式感,虽然她一开口,观众还是不免在听清她的说话内容之前,先条件反射般地乐呵起来。

  “欢迎大家准时守在电视、电脑、手机屏幕前,收看我们今天的‘愿者上钩’!咳咳,今天节目的开始,可能会给到大家一点点不同的感觉。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总导演的通知,刚刚才得知,我们节目今天成功邀请到了最近最为热门的神秘嘉宾!”

  严肃不过三秒,肖筱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欢脱,疯狂卖起了关子。

  观众被她带着翻山越岭地溜了一大圈,对她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神药还不得而知。甚至她的粉丝都有些开始担心,她这次把观众溜得太过,待会儿出场的所谓神秘嘉宾,万一支撑不起观众这被吊得高高的胃口,就非常尴尬了。

  然而毕竟是资深主持人,哪有那么容易没了分寸。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一个所有观众熟悉却绝对意外的面孔出现在屏幕前。

  “欢迎苏姗姗女士!”肖筱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十分自信,她相信自己当下对观众反应的想象,绝对不会比现实来得更加有戏剧性。

  苏姗姗怎么说在加国华人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占星术专家,对镜头并不陌生。但她今天的出场显然不是冲着娱乐效果来的,跟主持人的互动并没有很夸张,起码没有一出现就来个热情拥抱或者贴脸。她只是礼貌地跟主持人打完招呼后,维持着得体的姿态在台上早已准备好的位置落了座。

  “苏姗姗女士,非常荣幸可以邀请您来到我们的节目。据我所知,这是您回临舟后,第一次公开接受媒体的采访。说实在,我当了‘愿者上钩’的主持人这么久,真没有料想到有一天会第一时间采访到一位,怎么说呢,热度如此之高的,即使在娱乐圈外都无人不知的焦点人物!”

  节目录制现场的后台,方芳临时冒充了苏姗姗的助理,正和她的正牌助理一起站在舞台入口,安静地观望着这个前后台交接的地带。

  王富和于建海则是守在后台的另外两个出入口,在不起眼的便服之下全副武装。

  “方芳你说这个节目靠谱么?”随着直播的开始,监控屏幕前的李允彬盯着播放数据的变换,心里盘算着这次策略的全貌和这些数字的关系。

  “绝对没问题,这个节目的热度,你们是不知道,保证可以把今天苏姗要说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临舟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各位注意,各位注意,按照计划坚守各自岗位,从这一刻开始到整个行动全部结束之前,绝对不允许出现苏姗落单的情况,一秒钟都不允许。”全一峰轻轻按着隐形耳麦,压低嗓音说道。他正蹲在观众席旁一个摄影师的身后,双眼来回快速扫描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一顶鸭舌帽随意地扣在头上,几撮不太听话的头毛在沿着帽檐支楞八叉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宽松上衣和有着各种破洞的牛仔裤,让他完美地融入了现场的打杂大军里。

  “贵节目的人气之高,我在加国也有所耳闻。能够接受你们的邀请,是我的荣幸才对。而且,”苏姗姗说着,换了一个稍稍放松的姿势,才继续说:“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我虽然对临舟娱乐圈的事情孤陋寡闻,但我听说吕家的遗产争夺,在过去的好多年里,是临舟市民重要的消遣话题之一。这次判决下来,可能就因为我,而夺走了大家的一些乐趣,我心里其实多少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嘉宾突如其来的幽默感,让主持人喜出望外。她马上趁机跟苏姗姗套起近乎来,三言两语间,见外的“苏姗姗女士”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熟稔的“苏姗姐姐”。

  “您看您这谦虚的。虽然我们是搞娱乐的,但最令人开心的,试问还有什么比得过正义得到伸张、罪恶得到制裁呢?是吧?”

  其他三个主持人频频点头赞同。

  “愿者上钩”毕竟是个综艺节目,神秘嘉宾的出场带来的轰动效果达成之后,接下来再怎么说还是得回归到综艺的惯常套路上来,总不能真的把这期节目做成了焦点人物访谈。所以跟四位主持略为互动了一番之后,本期的其他嘉宾也陆续出场。

  一线节目的优势在这个时候显现得淋漓尽致。从今天中午诉讼结果公布后苏姗姗的助理开始跟节目组沟通,到晚上直播前夕,这么短的时间里,节目组便把调换整一期嘉宾的巨大工程给完成了。本期的其他嘉宾虽然是临时拼凑的,但所有人都跟占星术沾得上边儿。半期节目下来,基本围绕苏姗姗的本职展开,无论是主持人互动还是嘉宾参与环节,都非常流畅。

  几轮的游戏下来,嘉宾和观众都需要一个缓冲。所以大家又都坐回了一开场的位置上。

  主持人肖筱跟苏姗姗之间的对话,看起来已经像是非常熟悉的朋友聊天。

  “苏珊姐姐,这次顺利地拿回您外祖父的遗产之后,您的下一步打算可以跟我透露一下吗?是不是会选择留在临舟发展呢?”

  说的直接点,也就是替广大市民问问当事人,拿到了那么值钱的四撞别墅之后,打算干嘛?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要是突然获得那么大笔财产,究竟会想什么,又会做什么,万分好奇。

  “我从三岁那年被送到加国,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四年,那里早就成为了我的故乡。这是我第一次回临舟,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很亲切,但我想我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事实上,我正在筹备旨在对精神疾病患者进行慈善救助的‘芷墨公益基金’。而这个基金会,之后会交由专业的团队来打理。也就是说,基金会正式成立之后,我就会回加国,并且在可见的将来,都没有再回来的打算了。”

  “哎哟,原来是这样。那这次参加我们的节目,算不算是跟临舟所有关注你的朋友们的一次告别呢?”主持人说话间流露出的不舍的表情,以及离愁别绪展现得恰如其分的bgm,把观众的情绪也调动了起来,仿佛直到这时,大家才突然意识到,原来纷纷扰扰了这么多年的吕氏遗产争夺大戏,是真的要在这高潮中迎来尾声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告别了,但是真正的告别会,应该说是芷墨公益基金的成立酒会。这个成立酒会将会在后天下午举行。这个节目结束后,我们会向临舟市在精神疾病治疗方面非常受人敬重的各位老教授们发出邀请。由于时间仓促,我们的邀请函覆盖的范围可能会有不周到的地方,希望只要是对这个基金感兴趣的各界人士,都可以跟我的助理或者我本人联系,我们会尽快安排入场券。”

  “酒会是安排在您现在下榻的酒店里吗?”

  “至于地点,因为按照我们的设想,四撞别墅的全部租金收入将会作为基金会成立初期的主要资金来源,所以基金的成立酒会就安排在春秀路12号。”

  “哇哦,也就是传说中的春秀路老别墅!太值得期待了!”主持人夸张的表演,成功地把观众对这幢命途多舛的别墅的注意力,从风水大师自杀的不祥之地,引导到了它充满历史感的传奇色彩上去。

  综艺直播还在继续着。

  临舟城内某处的一个公寓客厅里,一个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健硕身影,在电视传来“春秀路12号”的对话时,健步跳下了机器,徒留那传送带在疯狂地空转着。电视屏幕投射出来的明明灭灭的光,在周围的一片漆黑中,把原本寓意着活力的健身器材,在公寓灰白的墙壁上,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熏染出一片形同鬼魅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