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 第25章

作者:苏一恒 标签: 都市情缘 推理悬疑

  “杨祺的编制看来还没批下来,那个硬塞进来的法医助理也还真够老丁喝一壶的。对了,现在排查的进度到多少了?”全一峰昨天被送上救护车之前虽然已经被医生禁了声,但仅凭着肢体动作,他还是交代了他们几个对昨天在场的所有人员进行排查,逐一检查跟樊道阳同伙的嫌疑。

  “已经基本排除其他人员的同伙嫌疑了,其中有三个人得进一步观察,也已经安排兄弟跟着了。亏得菲姐他们那边的工作前两天收了尾,她是昨天早上带队回来的,刚好过来帮忙。要不然就我们几个,就是这两天不吃不喝不睡也搞不定。”

  李允彬喝完水后,又接过季廉递给他的苹果大口嚼了起来。看来他们在队里的,还真是不吃不喝来着。他三两口把苹果解决掉,又说:“老大,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说这后面……”

  “昨天的录音加密都处理好了吗?”

  “这个你放心,昨天在线上的只有老大你、季教授、富哥、建海哥、芳芳姐和我六个,现场的录音也经过了加密处理,保证不会有第七个人知道。”

  “那就好。这件事□□关重大,现在外面传得再风风雨雨,也只是跟樊道阳的连环谋杀案相关。至于樊道阳跟曾氏兄妹案的关联,才是我们接下去调查的重点。”

  说着,全一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朝向季廉:“说起老丁,我倒是想起仓库爆炸案的时候,他在现场找到的一套手术刀工具。”

  “还有彭大辉那对他找不着的肾脏。”

  全一峰对于季廉跟他超高的默契度,虽然在像没办法在换药的时候把人支开这种事情上有点心力交瘁,但在此时此刻,却是带来了精神上摩擦出火花的超凡体验。

  经两人黑话般的提点,李允彬也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当时在仓库里使用那套手术刀的人,有可能就是樊道阳?彭大辉那对消失的肾脏,难道是樊道阳给切的?他切人家的肾干什么?哇,那心理变态,这又是哪门子变态嗜好?”

  回想起昨天通过耳麦亲历过的那诡异一幕,李允彬忍不住感觉耳朵又一阵发麻。

  季廉没留意到李允彬吞咽口水的动作,继续着他的猜测:“你们说,要真是他切的,他是在彭大辉死了之后切的,还是,活着的时候切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吓人了好不好!”李允彬枉顾病房里不得喧哗的警示,简直一蹦三尺高,“季教授,这都还没到大晚上呢,你干嘛讲鬼故事吓人?”

  “鬼故事?”全一峰眉头一皱,低低地哼了一声,“那些个大活人的事,瘆人多了。”

  说着,他把床上乱作一团的被褥往旁边一推,作势就要下床:“走,去跟老丁聊聊去。”

  “走去哪里?”季廉眼疾手快地抓住全一峰的手,面无表情地说。

  病房又恢复了一派祥和的宁静。

  全一峰乖乖地喝着今天的第八碗白粥。李允彬和季靖滋遛滋遛地吃着医院饭堂送过来的大排面。季廉把已经快满了的垃圾桶分类收拾起来,要到走廊外头的回收站倒掉。

  双手捧着大面碗的李允彬,把头埋得有点低。他偷瞄着季廉走出房门的背影,心里幽幽地咕哝着:大神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第48章 病房II

  从入院的第二天晚上开始,全一峰的病房里迎来送往,场面变得蔚为壮观,把住院部那一层的护士们全惊动了,纷纷驻足打听。

  先是全太后,她身后跟着秘书、保姆和不知道从哪里临时挖来的营养师、康复师、这师那师,在副院长以及一干不知道都是哪些科室的主任医师的陪同下,风风火火地杀到病房,把正在跟队里通着电话的全一峰,惊得差点把手机直接给扔了。

  在众人的簇拥里,全一峰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条人形大黄鱼,而且是被放在煎鱼平板锅里的那种。正反侧各面变换着煎一下,大概很快就可以煎出诱人的金黄色泽来。一众医生对他上下其手,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全一峰这条鱼干丝毫莫得感情。

  敢怒不敢言,因为旁边有一个比他怒一百倍的太后在监督着!

  “都搞到住院了还不通知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这个老妈当一回事儿?!”

  “太后您息怒,我这不是没什么大碍嘛,我原本打算明天一出院就去给您问安来着。说早了不就白白让您担心不是?”

  “小季你评评理,你说他简直无法无天了!”看着儿子那张不知悔改的笑脸,季妈妈马上转移阵地,一寻找到可靠战友,便抓起季廉的双手痛诉道。

  已经领教过季妈妈的不按常理出牌,季廉还是有点点愕然,他浓密的睫毛在大眼睛上下扑闪了好几下,才回答说:“嗯,他这次是有点过分了。”

  哎哎哎,怎么,你这不还没正式过门吗?怎么就这么快统一战线了?全一峰一头的黑人问号,对自己后半生的家庭地位十分忧虑起来。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一大帮子各类专家们,中途还跟隔壁老王通了个视频电话,病房才终于消停下来。全一峰既想陪着老妈好好聊聊,又实在是不太受得了这种珍稀动物般的关注,唯有在看着老妈背影的时候想:下次吧。

  然后是第二天一早市局的领导和同事的到访。

  原本凌菲菲队长亲笔操刀的那份好几千字的报告,上面都还没来得及详细地研究完,还不能马上决定该由哪些更高级别的领导带队前来探望伤员。但是一听说全一峰这石猴子马上就要归队接着干,再不来人就要出院了!这样一来,那些个什么来自组织的关怀,不就来不及体现了吗?于是季局只能临时凑了个慰问团,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只是那□□号人一水笔挺的制服,在寡淡清汤的住院大楼里甚为打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病房里关着什么高危要犯呢。

  “一峰啊,你这次是立了主要功劳的。虽然文物建筑毁坏了有点可惜,但你不用太担心,在人命面前,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这都是所有队员通力合作的结果。还有季局您当时的当机立断,这个特殊调查小组才得以成立的。现在老局长您也亲自过来看我,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全一峰本来还想再客套几句,谁知季局话风一转,直接问道:“季廉人呢?”

  敢情这是看亲儿子来的。全一峰赶紧识趣地答道:“这次也多亏了季教授的全程参与,要是没有他,可能我们现在连案件的门都还没摸着。专业的力量真是太强大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人现在哪里?”季局果断打断了这隔着崇山峻峦的层层叠叠的马屁,

  “今天季靖学校开学典礼,他跟去看看。”

  “你们,”季局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说出下文,只给吃瘪的全一峰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个儿纠结去。

  苏姗姗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跟方芳一起过来的。刚好季廉带着已经放学的季靖也在差不多时间来到医院,他们四人在住院部的大堂遇上,便一起上了楼。

  不知道如果姓樊的那颗人肉炸弹,如果还能看到苏姗姗现在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会作何感想。且不论人会否阴魂不散,他现在想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唯独他以前做过什么才是众人关心的。

  “季教授,你们真是太料事如神了。”苏姗姗握着季廉的双手,语气中透露着说不尽的钦佩。

  公众视野以外的苏姗姗,其实更像一个亲切的大姐姐。起码全一峰是这么看的。他对于苏姗姗的称赞照单全收,而对于有异性握着季廉的手这件事情,难得的没有丝毫吃味,还有点“我对象真的很厉害吧?”的嘚瑟。

  季廉没有他那么洋洋得意,他对于间接炸了人家一幢身价过亿的别墅,心里一直还有那么点忐忑的。

  “那房子塌了就塌了,我让基金会的人帮忙申请一下,看看还能不能重建还是重修,反正人没事就是万幸的。说不定那个管理团队就着这个绝无仅有的经历,还能给那房子鼓捣出一些新花样来,反正他们的能力我是不担心的。”苏姗姗一边在病床边坐下一边说着,安慰季廉的意味非常明显。

  方芳也插话道:“就是就是,谁也不会料到那个樊道阳疯得那么厉害,真真的是‘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炸’。”

  季靖在一旁翻看着今天刚发下来的新课本,他觉得,方芳姐姐就是看起来比他班上的女同学年纪大些,但是说话语气什么的,跟她们可像了。

  “无论如何,姗姗姐,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会有的亲切感,还是他们俩天然就气场契合,全一峰跟苏姗姗好像亲近得非常自然。

  “如果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话,有点过于客套了,但我还是很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说实在的,你们第一次来找我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是十分吃惊的。”

  接下来的话题慢慢转移到了全一峰的伤势上。问询一番之后,苏姗姗才突然想起什么,向三人问道:“对了,你们当时是怎么把目标锁定那个服务生的呢?我记得我在上楼之前跟刘子琪院长交谈之后,感觉很不舒服,心里直怀疑是不是他来着。”

  “您那时的确是喝了混有迷药剂的鸡尾酒。”全一峰说,“说起这个,也是我们这次行动计划不够严谨的地方。”

  “这不怪你们,我既然决定要参与进来,就已经做好要承担风险的心理准备了。我当时因为对刘院长产生了怀疑,担心他给我的饮料有问题。”说着,苏姗姗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方芳恍然大悟:“所以歪打误撞地,反而喝了樊道阳,也就是那个冒牌服务生送过来的问题饮料,还免了他偷天换日的功夫。”

  “这也真是巧了。”苏姗姗略加思索,“这么说,你们就是这样认定嫌疑人的吗?”

  季廉拿出自己的手机,翻找了一下,一边递给苏姗姗一边对她说:“其实更加巧合的是,我们在您上楼梯之后,也就是方芳把您接走之前,恰好找到了一把钥匙,解开了一个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苏姗姗接过手机,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屏幕里是一张印着“风信子心灵成长互助会春游留念”的合影照片。照片左边的最边儿上,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正依偎在穿着志愿者马甲的樊道阳身边。照片里的樊道阳虽然轮廓依旧,但比她前天见到的服务生年轻许多。角落里的两人满含爱意的对视恰好被镜头捕捉到,温馨的一刻就这么被永久地保留在了互助会的档案里。

  “这是?”苏姗姗抬头看向季廉,又看看全一峰。

  全一峰跟她解释道:“这个女孩名叫孙思凡,吕国栋的第三个孩子。”

  “原来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的,”全一峰想,这樊道阳的案子一旦公诸于众,孙莉母女的事情,便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了,还不如让苏姗姗提早有个心理准备,“但是由于这个女孩已经去世,她母亲也失联了好多年,所以吕家诉讼的案件中并没有她们的身影。她大概是出于家庭原因,得了抑郁症。跟当时还在医科大学就读的樊道阳的恋情,受到了母亲的极力阻挠。”

  苏姗姗吃惊的表情里带上了些许哀伤,大概已经猜到了剧情的走向。

  全一峰继续说道:“孙思凡在吕国栋出事的前一年自杀了。她的母亲叫孙莉,也是一名占星术爱好者。”

  “所以凶手这么执着于我?”苏姗姗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段隐情。

  “应该说是部分原因吧。”

  大家说话间,方芳想起了关于张悠悠的监控视频里那个跟张悠悠前男友及其神似的身影。她在想,樊道阳作为一名平时工作都那么繁忙的医生,还能抽出时间参加话剧社的活动,甚至还当上了副社长。如果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在哄骗受害人的时候把戏演足的话,那他也是够执着的。

  方芳凑过来看了眼季廉手机上的照片,不禁感慨道:“唉,圆湾三院里每天形形色色的人来人往,无论是再癫狂的精神病人,还是再有经验的护士医生,大概谁也无法想象,原来身边这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才是那里面疯得最彻底的一个。”

第49章 物证

  春秀路的一石惊起千层浪。

  警方一开始多少是想封锁一点消息的,毕竟案件涉及的关系错综复杂,太多的吃瓜围观,肯定会对仍在进行中的侦查有所影响。怎奈爆炸现场正正是当下临舟城内媒体人最为集中的聚会地点,连□□短炮外加资深记者和时事点评家,都现成地在那儿一字排开。支队的同事们来到现场的时候,简直要傻眼了,这不就撞到八卦风暴的中心上了吗?也太难为我们警务工作者了吧?

  但定睛一看,不对,市局的同事这不也在吗?好了,原来是出了一身虚汗,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呢,咱们这些瞎操心的就先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对于上层而言,这么一桩大案得以告破,结果是好的,但大队这次实在太兵行险招了。况且还真有四位知名社会人士受了伤,这锅总得有人先背起来。主办的副队长还在医院躺着呢,于是队长凌菲菲,到任后还什么正儿八经的活儿都没来得及做,就先给贡献了来队里的第一个背锅重任。对于这个事情,凌菲菲不甚在意,毕竟不是谁都像全一峰那样跟检讨报告一类的文书工作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但大家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上层对于什么时候才向公众公开这一案件其实是属于连环谋杀案的性质,以及其他十余宗案件的概况,还在吵得不可开交,哪种意见都占不到上风,根本没有个准数。然而市面上对别墅爆炸的种种“内幕”的猜测和谣言就已经出来了大概八百七十三个版本。

  虽然专案组对整个事件的逻辑推理,再加上樊道阳在临死前一刻的坦白,特别是他那句“作品完成度”,已经算是实证了整个星空连环谋杀案,但从刑侦定案的角度来讲,证据链还是单薄了些。这其中的多起案件时间相隔太久远,要找到每宗案件的关键性证据实属不易,更何况,全一峰他们目前还不想也不能公开那段现场录音。

  “富哥你说要是这个姓樊的,也能像那些个自恋狂的心理变态一样,每次犯案后都写些个什么日记啊之类的来纪念一下自己的杰作,也不用为难我们对他的陈年旧案一筹莫展了。”

  “呵,你倒是想得挺美的。不要说那些陈年旧案,就是张悠悠的案件我们手头上不也还缺乏物证吗?赶紧接着找吧。”

  小徐跟着王富还有几名警员正在樊道阳在三院的办公室。那里是早就在案发当天就封锁起来了,只是等他们把其他紧急的事情安置好,现在才过来正式取证。

  可惜这里别说是什么一眼就可以识别得出的变态痕迹,连主人的一丝不良嗜好都没有,整间办公室干净整洁得很。

  王富正在跟“坚守”在医院的全一峰通着电话。全一峰和他过来三院找赖琴的那次,曾经随意地从门外瞄过樊道阳办公室一眼,对那里面的陈设大体上还有印象。

  “你看看他办公桌上是不是有一个类似于奖杯的玻璃摆件?貌似是写着什么户外运动协会的。”

  “是有个这样的。”王富在桌面上看了一圈,在靠里面的角落里找到全一峰描述的那东西。

  “上面具体写的什么?”

  “让我看看,嗯,临舟市第六届勇者杯攀岩大赛第二名。”

  “那就对了。”全一峰在电话那头满意地笑了笑,“那他办公室里有没有一个运动包之类的东西?或者是一些运动装备?”

  王富环视了房间一遭,全一峰那天在衣帽架上看到的运动挎包竟然还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王富把那包拿下来,看清了包的表面被遮住的第四个字母,连起来就是UIAA,国际登山联合会的简称。

  然而,王富把里面的物件都翻出来后,发现这些装备几乎都是全新的,基本都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这些攀岩装备这么新,难道都是在张悠悠出事之后才换的?”王富把这些物件逐一检查,再递给旁边负责封装证物的警员。

  “慢着,这包的夹层里好像夹着一个什么东西。”王富一边对着蓝牙耳机说着,一边艰难地从挎包里层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梅陇锁,“这东西上面还粘着一点泥土。”

  “好,赶紧拿回去鉴证科看看,说不定是樊道阳清理作案工具的时候给遗漏的。”

  众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拿着相机和好几大包证物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小警员不小心打翻了樊道阳办公桌上那个被摆放在最正中央位置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上,孙思凡依旧笑得甜美动人,还是那个他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遇见的最心动的恋人。

  “王警官!”叫住王富的是护士长赖琴。

  王富跟小徐他们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先走一步。他走上前去跟赖琴也打了声招呼。

  “你们这是来找,找那个什么……证据的么?”赖琴问。

  “对,我们刚做完取证。”

  “这个事情也真是太突然了。你和全警官上次来找我,还是因为张老师的事情。”说着,赖琴似乎想到什么,不确定地说:“那个,难道,张老师的事情,也跟樊医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