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夜雀 第21章

作者:玉芋子 标签: 年下 推理悬疑

  林湫点了点头。“还在下雨。大家都睡了,只有柳东月出来透了透风,我跟她聊了两句。”林湫没说柳东月抽烟的事。

  “哦?有什么收获吗?”

  林湫沉默片刻,道:“我或许要收回之前说的话。我对她没有什么一厢情愿的期望了。”

  “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林湫道:“如果我判断的没错,柳东月有心理疾病的可能性非常高。另外,我怀疑她跟柳琚然还有一些别的故事。”

  “她现在还没睡吗?”

  林湫沉默片刻,道:“睡了。”其实是被他趁其不注意的时候敲晕了,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说为好。

  林湫道:“我很担心她会做一些傻事。”

  江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那我们再去她的房间看看吧。”

  林湫道:“我也这样打算。”

  柳东月的房间很大,房间里还有一个隔间。房间外一角充当了小型画室,隔间就是她睡觉的地方,有很大的衣橱和床,还有一张很大的梳妆台。有一面墙上有一块很大的长方形镜子,旁边是很大的书橱,占据了大半的墙壁,里面的书主要是画册,还有一些心理学的书和小说。之前来房间里的时候,林湫并没有注意书橱里的内容,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书林湫很熟悉,弗朗索瓦·莫里亚克的《黑天使》、奥斯卡·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其中的一些片段,林湫甚至还记得。

  比如王尔德说:“你喜欢每一个人,也就意味着你对每个人都漠不关心。”

  柳东月房间的一角堆满了油画材料、画布和几个画架。好几副画都被幕布改了起来,也有几幅半成品没有盖起来,画作的内容简直是没头没脑,不知所云。不过这些色彩的运用都很大胆夸张,撞色的视觉效果很突出,以至于令人觉得有些诡异,仿佛画者陷入了不同精神世界的碰撞似的,迷茫而充满攻击性。

  “有什么发现吗?”江屹看见林湫一直盯着那些颜料,不禁问道。

  林湫只是出神地看着,摇了摇头。

  “好。那咱们再去柳琚然家暴程秋媛的屋子里看一下。”

  江屹站起身来,看着林湫,微微笑道:“林湫,你觉不觉得咱们俩这样还挺像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怎么样,林生,考不考虑来刑侦支队做福尔摩屹的助手?”

  林湫淡淡地看着江屹:“江队长,不必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江屹倒是来了劲,说道:“别说,还真可以。咱们支队正缺人手呢,而且缺那种有脑子的人手。林老师,你要是愿意来,那真的太好了。”

  林湫不说话。江屹不知道为什么,林湫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去,这让江屹有点手足无措,也有些尴尬。他本意是真心想要试试能不能拉一拉林湫,但现在被泼了点冷水,彻底没了这个心思。

  也是,刑侦确实不是人干的事。林湫看起来就瓷娃娃似的,他自己要来,江屹还舍不得呢。

  思及此,江屹便回了神,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林生,那我们就先珍惜今晚这份搭档情缘吧。”

  江屹打算起身离开,林湫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江屹又突然想起来一回事,说道:“对了,我们之前来问话的时候,柳东月画的那副画,在哪里?”

  林湫的身子又是一僵。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借口拦住江屹,只见他走上前,扯下了盖住油画的幕布。

  一副有些阴森诡异的人像画呈现在二人面前。

  之前墨蓝的基地之上,用浓稠的暗绿色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轮廓,描绘着他的皮肤肌理,而男人的眼珠和嘴唇都选用了白色,非常诡异。那双眼白眼珠颠倒颜色的眼眸,在黑色的部分还有着些许藤蔓一样的花纹,簇拥着那中央被衬托得格外纯净的一团白色,对观看者竟然有一种反过来的凝视感,令人忍不住头皮发麻。而细细看去,这白色眼珠竟然有些像白色玫瑰花。

  男人的右侧眉毛附近栖息着一只紫色的蝴蝶,这只蝴蝶与整张油画抽象的风格并不协调,而是非常细致地描绘了这只小小蝴蝶翅膀的花纹,甚至堪称精巧。

  它扭曲,阴森,华丽,书写着一种仰望与恐惧。

第31章 斯普特尼克(7)

  “这画的是谁?”

  林湫已经避开了目光,道:“不知道。”

  江屹虽然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但是比这还吓人的他见多了,何况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会自己吓自己地乱延伸想象,所以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凑过去细细看了两下,又远远地宏观观察了一下整幅画,说道:“虽然画的很抽象,但我总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江屹把整幅画也拍了下来,二人便到了隔壁的房间进行观察。

  这间屋子不小,不过房间设计没有什么特色,平日里没有人住,于是空气里有一种混杂着尘埃味道的潮湿闷气。地上还有程秋媛说的被打碎的花瓶碎片,经过简单收拾后,堆在了房间一角。江屹一边进行着观察,一边问道:“林老师,你觉得柳琚然侵犯过柳东月吗?”

  林湫默然片刻,出于对柳东月隐私的尊重,他轻声说:“这不是可以妄自揣度的事情吧,江警官。”

  江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很多年前给柳东月做过家教?”

  林湫:“其实我早就不太记得了。前不久她回国,我们偶然碰到了,才联系了起来。”

  江屹:“这样啊。也是,林老师记性一向不太好。”他揶揄地看着林湫。

  林湫思忖片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生命里的过客太多,值得记住的却很少。”

  江屹闻言,暗中咬牙。“林老师的情感还真是格外珍贵呢。”

  林湫没有察觉到江屹话语中的较劲和别扭,轻声说道:“情感就像水,传递的时候是在流淌的,所以是柔软的。凝固的时候就变成了冰,寒冷坚硬,会变成刀的。”

  江屹闻言顿住了,看向了垂眸兀自观察细节的林湫。

  江屹突然抓住林湫手腕的时候吓了林湫一跳,只见江屹桃花眼一弯,问:“烫不烫?”

  林湫的体温较常人偏低,江屹的掌心裹住他的手腕,堪称炽热。他懵然点了点头,江屹笑:“那就对了。冰捂一捂,不就化了?”

  林湫心中一动,仿佛河渠开道,不知来向的流水涌入了一方干涸荒田。

  江屹没有给林湫甩开自己的机会,而是适可而止地主动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转头看了看房间最里边的床,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你发现了什么?”

  江屹:“我只是在想,柳琚然和柳东月在这间房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定睛许久,轻轻地从床上拈起一根长头发,拿给林湫看,说道:“程秋媛是中长黑直发,柳东月是长卷发,这根头发这么长,百分之八十应该是柳东月的。如果是她的,按她所说她进来骂了柳琚然一顿。在这种情况之下,难道她还走进来坐到床上骂人吗?”

  经过一晚的问询和调查,江屹已经把这栋洋楼和各个人的情况尽可能地调查清楚了。凌晨四点,雨终于开始变小了。深山里的信号也终于从无到有,经过一番尝试,江屹终于打通了宝峰区派出所的报警电话。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江屹望着二楼的华丽水晶吊灯,不由得慨叹。

  “我还记得方一莱死之前,他跟我歇斯底里说的那些话。他对‘阶级’和‘财富’有着狂热的追求,像个疯子,好像成为有钱人以后生活就不会有烦恼了。不过,钟鸣鼎食的柳家,也未必没有烦恼。所以家庭背景这种事,是没有必要纠结的伪命题。人生在世,该怎么活,还是要靠自己。”

  林湫看着江屹平静的面容,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把自己从这个富丽堂皇的“阶级”里摘得一干二净,仿佛在他眼中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也不应该有差别似的。或许是和生与死、正义与邪恶这种宏大的概念解除的太多了,在江屹眼里,“人”外在的许多如旁生藤蔓的因素被淡化,看到的更多的是“人”的灵魂本身。

  他心里有一杆秤,诠释着他心里人性的平等。

  林湫其实也是这样想,不过这是他经过生命的欺凌不断告诉自己、让自己得以求生的话语,而江屹却是天生就通透领悟了此种箴言。江屹才是更加纯粹天然的璞玉,要更聪明,不过,也是因为他也更幸福。

  林湫轻声说:“方一莱一直想成为富人,但其实我觉得他是恨富人的。穷的滋味,我知道,但我不恨富人。说老实话,我的生命一直得到富人的接济。”

  “我小时候,家附近有一片种植园。经常会有掉下来的果子,我就会去捡起来,挑能吃的自己吃,挑好的拿去卖。后来被主人发现了,也并没有责怪我,而是默许了。后来,我……因为偶然帮了一个小忙,又得到了一大笔资助金,我才能去读大学、去拥有思考我的人生和整个世界的能力。”

  “方一莱只是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但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他想得到的。可是很可悲,这是一种永远的贫穷。”

  江屹很少听林湫谈及自己的过往。他静静听着,专注地看着林湫的面容,说道:“林湫,我有的时候觉得你有点像一杯美式加奶霜。第一口,人喝到的是甜,就以为你是甜了。但实际上,底下是你经历过的苦。你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没什么攻击性,其实内里却总是主动地把人推得很远,就像太苦的咖啡,人喝一口就难受得停下来了。”

  林湫淡淡地说:“很抱歉。”

  江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要品尝你呢,最好是把你搅和得晕头转向,那时候的你,才还会最可爱。”

  林湫哑然,看着江屹眼中的笑意,有些无奈,又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他想,江屹,我真是不知道拿你如何是好了。

  凌晨四点五十,林林、孙小曲也到达案发现场,经过现场取证和调查记录之后,八点前柳琚然的尸体已经送去局里进行尸检了。

  由于江屹就在案发现场,做好了一定的准备工作,因此勘察工作进行的比较迅速。

  柳琚然去世的消息,是江屹和柳西超一起告诉柳老爷子的。老爷子醒来的时候,柳琚然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老爷子虽然很激动,但知道柳琚然死前吸毒之后,陷入了沉默,久久才吐出一句哀叹:“家门不幸啊。”

  不管是怎样的真相,的确是家门不幸。

  江屹要直接回局里去,便请了一位小民警把林湫送回家。

  大自然是很奇妙的。昨夜下了那么久的暴雨,现在不过雨停几个小时,天上密布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去,阳光已经透过罅隙倾洒下来。残留未散的水汽混杂着树林的清新气息浸润着人的肺腑。云彩与蓝天倒映在水塘里,林湫看得入了神。

  江屹敲了敲车窗,林湫才回过神来。

  “林老师,之前说的来刑侦队的事,其实我不是完全开玩笑。看你有没有兴趣从档案室调过来了。不过没关系的,你来我可以天天看见你,你不来也好,也都是些脏活累活,不安全。”

  林湫看着江屹嘴上说着这一套,炯炯的眼神里却是另一个意思,要是林湫现在点头答应了,江屹身后的尾巴能高兴得摇成螺旋桨。他微微笑:“好的,我会考虑的。”

  回到局里,江屹首先让孙小曲和叶圆去排查柳东月和柳琚然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柳东月出国之后,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消息。”

  江屹想了想,说道:“对了,顺便安排做一下柳琚然、柳东月、柳西超的DNA鉴定报告。”

  ——

  “这一周柳琚然的行踪都在这里了。上个周末,柳琚然从程秋媛那里把两个小孩接走,一直在柳春华南华区的别墅陪他的父亲。6月14号到17号,柳琚然每天都会去公司,上午9点从翡翠山庄的公寓出发,晚上直接从公司回来,大概21点左右到家。18号,也就是周五,他提前从公司离开,去了市中心的CHANEL专柜,大概是去取送给柳东月的生日礼物。然后直接从景东市安定小学接走了两个孩子,和程秋媛一起在市中心一家江南菜馆吃了饭,然后一起回家。6月19日,傍晚六点一家四口去宝峰区的柳宅。”

  林林梳理了柳琚然的时间线。“这些监控都查得到。柳琚然在一周之内从外部得到毒品的可能性很低。再根据我们对柳琚然自己在翡翠山庄的公寓和柳家南华区别墅地毯式的搜集情况来看,柳琚然家里也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社会关系,据柳家反应,柳琚然的母亲一直未婚,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说只剩下这个儿子。柳琚然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联系。至于朋友,柳琚然也没有什么朋友,一心扑在工作上。查他的手机,除了工作同事,聊天最多的就是程秋媛和柳春华,不过大部分也都是通话记录。他的生活作息很健康,公司有健身房,如果事情不多,同事经常会看他去健身。据说因为母亲是癌症死的,他对病榻上母亲痛苦的样子印象很深,因此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

  江屹皱着眉头:“这么说来,柳琚然不应该去吸毒才是啊。”

  林林也点了点头。

  “程秋媛说,柳琚然身边亲近的人很少,所以对她很有控制欲。柳琚然有狂躁症的倾向,尤其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很喜欢跟程秋媛发脾气。同事说,柳琚然为人不讲情面,公私分明,对下属平时要求非常严格,不允许有一丝差错。但是对于合作伙伴,柳琚然非常圆滑,态度非常真诚友好。”

  江屹:“确实。跟需要讨好的对象,装的跟孙子似的;负面情绪全发泄给亲近的人或者低一级的人了。”

  林林也难以认同:“当这种人的身边人一定很煎熬。喜欢谁亲近谁,当然要更加温柔才是,反而更加暴力,那谁受得了。”

  “我真想不通,那些吼老婆打老婆的男人都在想什么?老婆不惯着、哄着,娶回家干嘛?我要有老婆,那不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江屹翻了翻程秋媛提供的家暴证据,额头青筋跳了跳。

  林林呵呵一笑:“人家都有老婆,那江队先找个老婆先。”

  江屹骂了一句:“靠。”

  “柳琚然公司那边还有什么线索吗?”江屹问孙小曲和叶圆。

  孙小曲摇了摇头。叶圆却好像在发呆似的。江屹在她眼前空手抓了一把,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圆儿,魂没了?去跟同事们聊得怎么样?”

  叶圆晃了晃头,道:“呃,好像就是说的这些了。但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些不对劲,但我不怎么说得上来。”

  江屹让叶圆继续说下去。

  叶圆:“是这样的。柳琚然刚刚调到总经理职位上半个月,手上也没有跟着什么紧急的大项目,应该没有什么太多的地方需要发脾气吧?短短的几天相处,他办公室里的人都说他脾气不太好,可是问具体怎么个不好法,全都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呢?有人说只是听传闻柳琚然脾气不好。到底是什么传闻呢?所以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在原部门闹过什么出名的不愉快。”

  众人也若有所思。叶圆继续说道:“但是,或许是知道柳琚然姓的是他们董事长的那个‘柳’,我们去问原部门的那几个人,他们也只是遮遮掩掩,生怕惹麻烦似的。我在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但我也在犹豫,或许这跟这次的案子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江屹摇了摇头。“未必。案件尚未水落石出,我们不能放弃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圆儿,你的这个细节注意的很好,下一步咱们就去柳琚然之前的工作部门好好问上一问。”

第32章 斯普特尼克(8)

  thelight酒吧是聚星广场附近最受年轻人欢迎的清酒吧,环境氛围好,不吵闹,适合朋友小聚,聊聊天,排解排解工作和生活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