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夜雀 第55章

作者:玉芋子 标签: 年下 推理悬疑

  刚才远远听见胡天赐的大喊,他只觉得头痛。

  那个蠢货胡天赐,明明就是他推的王科,这一切本来就全是他的错,结果还牵连了他们这么多人!那个付远也是个疯子!一群神经病!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胡天赐的错。要不是他惹了事,也不会有今天。刚才他竟然还想要他拉他上来。想得美!就让胡天赐在那里多拖延一下时间吧。

  之前那群警察问话倒是来的挺快,现在他们被坏人抓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啊!沈浩然愤愤。

  刚才他被那群混混打得挺惨,现在冷风一吹,更是浑身都疼得厉害。那几个人的脸他全部都认认真真记住了。等到回家以后,他就让老爸全部找到,一五一十地全都在他们身上找回来!

  突然,沈浩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背后有道伤口蓦地突突地疼了起来,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

  沈浩然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猛地转身。

  ————

  “江队,消防队、救护车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江屹点了点头,油门狠狠一踩猛地从陡坡上爬上车道,一路往安定桥狂飙。

  付远身上有汽油味,他有烟但是竟然没有打火机,那么打火机一定是被人带走了。汽油遇上打火机,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他打了蓝牙电话给林林:“沈嘉成要过来了吗?”

  “我和圆儿跟在他车里。还有五分钟车程的样子。我们打算先停在路边等十二点。”

  江屹的想法也都留在猜测阶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他只是言简意赅地嘱咐道:“谨、慎一点。”

  “知道了。”

  安定桥是四方旷野唯一能够见到灯光的地方。这里鲜少有人经过,路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一直没有修理,只留下了一根路灯杆尚能作业,远远看上去颇有孤苦伶仃之感。

  这盏路灯下果然如付远的短信所言有一个黑色的垃圾桶,外头写着“其他垃圾”。

  今晚的风不算小。这个垃圾桶稳稳当当地朝天大开,里头似乎空荡荡的,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

  凌晨十二点快到了。

  这是一个特别的时间点,它能被赋予很多意义,普通或者不凡。它可以是人间结界最薄弱的瞬间,恶鬼借此闯入人间肆虐游荡;可以是一个新与旧的过渡与蜕变,从一个世纪跨越到另一个世纪,遗忘和展望同时发生……

  当然,它也可以是恋人拥吻的时刻,是泪水浸湿枕头的时刻,是孩提呱呱坠地的时刻,是老人驾鹤西去的时刻……

  或者,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却包含着所有过去回忆的时刻,一个终结的时刻。

  大腹便便的沈嘉成从黑夜中走来,在地面上形成几个丑陋的圆的重影。

  他提着钱,四下环顾,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低头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八分。

  沈嘉成走到了垃圾桶边,正准备把钱放进去,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他转头一看,只见江屹跑来,大喊:“走远点!别过去放钱!”

  刚才因为害怕打草惊蛇,江屹把车停在了远处。他们刚才已经迅速排查过方圆五百米,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付远的人可以过来接应。那么如果他们要耍花招,只有一个可能了……

  沈嘉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悬到了垃圾桶上空。

  就在听清楚江屹喊声的此时此刻,突然从垃圾桶里猛然伸出来一只手,从背后把沈嘉成狠狠一拽,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便整个人便摔倒在垃圾桶里。

  “啊!——”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瞬间有些许发黏的冰凉液体裹挟住了他的皮肤,呛住了他的口鼻。

  “啊啊啊。”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响在了沈嘉成的耳边,很轻,但是却让他觉得分外的熟悉。

  垃圾桶就在扭打中瞬间侧翻,发出了重重的响声,同时仿佛有些什么滚落出来,倾倒出来,发出了沉闷的叮咚响声。

  江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随着侧翻一个机油缸滚落出来。有一些奇异的液体开始在水泥地上蔓延,散发出一股刺激性的味道。

  一个黄毛的青年死死地缠住了沈嘉成的身体。他的两只肥腿不断地在空中乱蹬,可是无济于事。沈嘉成这两年老大的潇洒日子过惯了,体能早已退化,现在在黄毛手里竟然毫无反击之力,瞬间便满脸涨红。

  一时,在暗处车里待着的林林等人也都立刻蜂拥而上,准备实施行动。

  离得最近的江屹立刻拔腿朝着沈嘉成狂奔而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一声“啪嗒”响,黄毛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中的打火机。

  他没有读过安徒生童话,但他的眼眸却与其中一个故事里小女孩的眼眸有了几分类似。或大或小的焰火倒影其中,他们的眼中都出现了以前从未真正见过的幸福幻影。

  一瞬间,巨大的火光照亮了这一片的夜空。爆炸的轰鸣震慑一片。

  火光顺着地上的汽油瞬间蔓延。半只身子都在垃圾桶里的二人甚至已经完全成为了火焰人,旁人只能看见黑黢黢的人形,身上的火苗蹿得老高。

  黄毛死死地扣在沈嘉成的身上,他发出了一声长久的怒吼。

  沈嘉成的身上传来剧痛,仿佛无数只食人虫在啃噬撕咬他的皮肤和五脏六腑。在意识残存之际,沈嘉成看到了黄毛的脸。他的瞳孔紧缩,嘶哑地大喊:“是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个人他见过,之前来酒吧闹事,这个人还咬了他一口。后来被拉出去打了一顿,他让狗也在这个黄毛的手臂上咬了一口。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栽在他的手里……

  黄毛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啊啊啊。”

  他不能说话,但他的意思却那样明白:“是我。就是我。好好看着我的脸,是我拉着你死的!”

  他们滚在一圈火海之中。

  江屹一个踉跄眼疾手快没有跌倒,他立马脱下外套,而林林也已经眼疾手快,从车厢里拖出来一大桶矿泉水泼在江屹的身上。

  江屹毫不犹豫,直接向火焰丛冲进去。可是那个黄毛却读懂了江屹的眼神,直接大喊一声,推着沈嘉成就从桥前斜坡一起滚下。

  那声音像是悬崖附近盘旋的秃鹫长鸣。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混合着肉体烧焦、汽油燃烧和一种发酵的复杂臭味。热光漫天,甚至消去了几分秋夜的冰凉与寒冷。

  黄毛和沈嘉成紧紧缠在一起,仿佛一个火球滚下了坡,火星散落点燃干草,瞬间又燃起一片。

  黄毛想:远哥,我们报仇了。

  夜风吹过。

  江屹身上披着的湿外套在冷夜里很快也发了凉,打湿了他的内衬衣物。他屏息追在那颗火球后面,冰凉的水从他的手腕不断地蜿蜒而下,滑过那沉默的青筋凸起的手背,一颗颗滴落在地,洇然消逝。

  宛如一条条脆弱的生命。

  ————

  爆炸的声音从梦境的远处传来。

  突然,一堵费力修建的高墙就这样轰然倒塌。沙尘碎石飞扬在残垣颓圮之中。泛黄的记忆只有无声的喧嚣,耳膜边充斥着模糊单调的杂音。

  “你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吃了我的东西,喝了我的水,就让我摸摸你,让我摸摸你……”

  那个邪恶的疯女人扯开瘦弱儿童的衣服,用枯槁冰凉的手覆盖上了他稚嫩的躯体。

  四肢突然无力的林湫,同时也被恐惧之绳束缚,只能看着那个一向被村民多加称赞、德高望重的老妪却向他伸出了恶魔之手。

  那时冲过来的苏汀的发丝被风吹得无比凌乱。她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发出着怨鬼一样刺耳的尖叫。

  可在林湫的眼中,那时的她是从天而降的救星,是冰天雪地的火种,是残酷火海的冰泉,是无边沙漠的绿洲——是生。

  她挥起长棍赶走了那个疯女人,把她抡倒在地,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

  “疯子,贱婆娘!他是我的宝贝,他是林湫啊!你怎么能欺负他,你怎么能!”

  “没有人能欺负他,没有人!去死去死去死啊——”

  苏汀的尖叫声高得超出了林湫的承受范围,他尚处于一种被伤害的木然之中。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在苏汀的击打之下不停地发出惨叫,在她奋力的一击之中终于闷哼一声,昏迷过去。

  危险消失了。林湫仿佛身处在浮云之中的意识终于回归身体的躯壳,一阵反胃汹涌而来,他紧紧地蜷缩起身子,大声地干呕着,仿佛要把方才的记忆全部呕吐出来。

  苏汀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颤动而用力抠着自己喉咙的林湫。她的眼泪很烫,顺着林湫光裸的脖颈后背蜿蜒而下。

  “林湫,我来了。苏苏姐姐来了。”

  他挣扎的身体被苏汀紧紧箍住,他不得不停止动作。他像个木偶一样看着苏汀憔悴而美丽的面庞,懵懂如初生儿般的轻轻点了点头。

  突然一切又风卷残云般地消散,苏汀的温暖如同车胎下扬起的尘土飘落无踪。

  世界又坠入一阵冰冷之中。他在黑色的潭水里漂浮,仿佛是在母亲的羊水里,自由呼吸,但也被困住。

  寒冷一寸一寸蚕食着他的体温、意志和希望。

  林湫猛地睁眼。

  只见风尘仆仆的江屹的眼中都是疲惫的血丝,他的脸上有一夜没合眼而起的浮肿,还有一点胡茬。

  林湫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嗓子却突然又酸又痛。他从沙发上想要起身,却因为在沙发上睡了半宿,而有些浑身酸痛。

  茶几上的文件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烟灰缸里的烟灰新鲜得有些刺目。林湫身上还裹着从江屹卧室里拿的毛毯,此时此刻,他像是被撞了个现行的窃贼。

  可是还没等林湫开口,江屹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下子把他抱住。江屹的身上没有他平时一贯臭美爱喷的蔚蓝香水的味道,而是在一股清淡的皂香味之外混杂着浓浓的汽油味甚至是一股焦味,它浓烈地向林湫呼啸而来。

  江屹把脑袋重重地埋在了林湫的颈窝,蹭了蹭,便不再动弹。

  林湫还没从沙发上起身,江屹便半跪在他的身边,呼吸规律,一声不吭,仿佛已经在他身上就这样睡着了。

  良久,林湫伸出有些僵硬的手轻轻抚了抚江屹的背脊。他终于像插上电恢复反应了一样,轻轻地动了一动。

  江屹伸手重重地抱紧林湫,把他往自己胸口靠了几寸,轻声道:“太好了,你还在。”

  林湫的眼睛突然有点湿润。他不去猜测江屹是否看过那个信封邮件了,或者说,以后都不会再猜测任何事了。

  林湫轻声道:“我在的。你不让我走,我都在的。”

第80章 牯岭街(15)

  “我们那天是打算和沈嘉成同归于尽的。可是我没想到,那个小兔崽子竟然背后偷袭我。可能是看见我晕在那里,阿明就自己去了。”

  阿明就是那个黄毛拉着沈嘉成自燃的哑巴青年的名字。

  “人生在世,活着图什么,不就是图一口气吗?打断我的骨头可以,逼我弯腰低头,那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付远和那几个小混混都被沈嘉成整的挺惨。当时沈嘉成要让他们跪着给欠债的混蛋赔礼道歉。付远咬咬牙,跪了。他知道惹到不能惹的人了,盛祥一定不会保他们。可是谁知沈嘉成得寸进尺,还要他们从胯下爬。

  付远怒了,直接飞身上去踹了那个老赖一脚,然后瞬间就爆发了一场混战。而结果在如今也不言自明。

  “为什么会想到死?”付远的脸上露出了嘲讽和恨意。“我现在这个样子,找工作也找不到,妞儿也没了。我别的也不图,只要能把沈嘉成那个王八蛋给杀了。”

  自从他被剪了舌头,简直没有办法再在道上混了。他其实挺喜欢讨债公司的活儿,可是这么一闹,没什么地方愿意收留他们了。

  每次说起沈嘉成的时候,付远都咬牙切齿。“我奶奶去世之后,这世界对于我来说就没什么值得留念的了。沈嘉成那个王八蛋,敢弄我,我哪怕自己的命不要了,也要让他好看。当然,盛祥那帮心坏的老东西也别想好过。”

  他的兜里有一个皮夹,里面有几张零钱和一张“盛祥员工联系表”。付远准备跟沈嘉成同归于尽以后,再嫁祸给盛祥,一石二鸟。

  付远一直在找机会报复沈嘉成,当他知道王科死了,又跟沈嘉成的儿子有关系的时候,他便心生一计,一方面要给王科报仇,另一方面,也是让沈浩然做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