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 第126章

　　不光是路西，连陈岐还有别的助教都愣了。

　　“你不要降难度吗？”陈岐问，“你确定？”

　　“嗯。”邓畅看了路西一眼，“小西应该会选这个方案，我这次也想试试。”

　　——

　　次日，世锦赛男单自由滑的比赛开始。

　　短节目结束后，折原千里排在第一位，第二、第三分别是邓畅和杰尔斯。昨天比赛结束后，关于邓畅身体的问题就在实时热度榜上跳到了很高的位置，因为邓畅缺席了赛后的采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缺席的。

　　邓畅昨天下午比完短节目之后又发烧了，好在半夜烧退下来，赛前的记者会也没去，按他自己的话说是「喝了这辈子最多的水」，然后上场准备比赛。

　　今年他的自由滑是「火焰」。

　　自由滑的火焰、短节目是云，正好是相和相映衬的主题，相比短节目，自由滑对邓畅的要求就高了太多，指的是体力方面，跳跃数量翻倍，滑行长度翻倍，相比温柔轻缓的《云》，《火焰》的力量感更强，爆发力更高，全部都是挑战。

　　新的编排里邓畅已经把高难度的连跳全部提前，而且降了一点难度，但是降的很有限，节目后半段，依旧有4Lz，4T+3F以及4T单跳的超高要求编排。

　　基本上这套clean是不可能了，但是为了保住技术分，还是这样选择了。

　　邓畅上冰，摆好起始姿势后，音乐响起。

　　开场照旧是3A，今天他的状态似乎比昨天要好，至少这个3A又回到了标准的，机器一般流畅、美妙的动作，而且完美地完成了。

　　接下来直接上了连跳，4Lo+3Lo+3F，这本来是要放在后半段拿分数加成的，但邓畅很清楚自己在后半段现在做不了这个动作，所以直接提前。

　　完成质量也不错。

　　然后是4Lz+3F，4Lo单跳，前半段能够感觉得出邓畅状态还不错，都做得很好。

　　表演过半，来到高潮，旋律变得越发铿锵，鼓点鸣响，几乎在人头涌动的冰场里敲打出密集的回音。

　　冰面上的邓畅随着鼓点跳跃，他这一套步法有很多小跳步，每一个都跳得很有力，作为一个大病初愈的选手，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好，和昨天的短节目相比都更好，就如同一团真的跳动着的，燃烧着的火焰。

　　进入后半部分，后半部分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

　　第一个4Lz单跳，邓畅高高地跳起，路西紧张地看着，祈祷着，但这种一厢情愿的祈愿当然不会真的起到什么作用。

　　邓畅在落冰时摔倒了。

　　现场一片惋惜的呼声，不过邓畅很快地翻身起来，继续第二个动作，4T+3F，落冰时平衡不稳，不过没有扶冰也没有摔倒。

　　第三个动作，也是最后一个跳跃，4T，这是邓畅最擅长的跳跃之一。

　　作为压轴的跳跃，体力已经达到极限，路西咬紧了牙关，看着冰面上邓畅的动作。

　　邓畅的这个4T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路西几乎难以置信，这个邓畅就像是完全没有生过病一样。

　　最后的联合旋转，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失误，这套表演一共摔倒一次，重心不稳一次，在这个难度下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发挥。

　　倒数第二位登场的邓畅，交出了和他登场位次完全相符的表演。

　　到节目结束，定点致意时，等到音乐结束三秒，现场观众欢呼鼓掌扔玩具时，邓畅终于站不住了，身体一晃，单膝跪在了冰面上。

第142章

　　◎你是唯一的◎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路西差点就弹射起步上冰去扶邓畅了。

　　实际上他真的这么干了，只不过被陈岐和崔笑一左一右，拽得很死。

　　毕竟邓畅看起来只是绊了一跤, 花滑选手在致谢阶段摔个跟头什么的, 不多, 但也不少见，搜集锦能搜到一堆。

　　邓畅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缓了那么一两秒, 闭着眼睛，视野里好像有金色的小星星在转。

　　能感觉到暖暖的血液绕着脑袋流，以至于视野里那片黑色似乎也泛着隐约的红。

　　不过，那种轻飘飘失去重心的感觉很快就好转过来, 邓畅站起身, 冲观众们笑了笑，再次致意。

　　大家看到他没事儿, 才会意地也笑起来，继续鼓掌。

　　路西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路西从紧绷着随时准备冲上冰的状态变成了抓着冰场围墙的墙板，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上。

　　邓畅和以前一样，在冰面上随便捞了只小狗娃娃, 然后道谢, 下场。

　　下冰时，国家队这边所有人都一窝蜂过来扶他，陈岐紧张地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叫队医？”

　　邓畅摇了摇头：“没关系, 有点没力气而已。”

　　路西递过来一瓶蜜桃味运动饮料。

　　从16岁到现在, 路西对人表示好感、安慰、关心等一切正面情绪的最好方式就是, 递过来一瓶运动饮料。

　　邓畅看了看, 眼睛弯了弯, 很明显地在笑，然后接了。

　　他和陈岐还有崔笑一起，走上等分席。

　　邓畅在短节目结束后排名第二，所以自由滑他倒数第二个出场，在他前面，杰尔斯拿到了300.51的总分，暂列第一，邓畅要超过杰尔斯，需要拿到195+的自由滑分数。从邓畅这一套节目的表现来看，这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今年自由滑一直的得分是在210上下，降了难度，而且因为摔倒会扣掉一些执行分，但这或许是15分的分差里能抹平的东西。

　　现场裁判打分时，大屏幕上回放着邓畅这次自由滑中难度动作的表现，最后成绩出来，邓畅的得分是197.1，以1分的差距战胜杰尔斯，提前锁定世锦赛银牌。

　　——

　　邓畅在看到这个成绩时对着镜头笑了下，挥了挥手里的小狗，然后下场休息。

　　下来时路西清晰地看到邓畅的状态还是不好，他脸色很白，而且走路的时候手腕的肌肉都有点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栗，这都是体力消耗过度的表现。

　　一般运动员都不喜欢给外人看到自己这样子，好在回到更衣室已经是队伍的封闭区域，队医立刻上来给邓畅进行缓释，路西站在一边，插不进空。

　　最后思索了一下，果断跳到凳子上，以运动员优秀的平衡能力，缩成一只只需要一个小小支点的松果，蹲在邓畅边上，给他揉手。

　　队医错愕地看着路西，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陈岐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别多话，队医也就乖乖闭嘴了，给邓畅继续按摩。

　　邓畅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完成了跟粉丝致意下场一系列流程之后，他体力彻底透支了，一个劲儿的出汗，路西又抽了一打纸巾给他擦。

　　队医甲看着路西完全把他们当空气，眼睛里只有邓畅的神情：“……”

　　队医乙：emmm；

　　两个队医对视一眼，对眼前的情况难以把握，于是同时看向他们的领导，主教练陈岐。

　　陈岐：智慧的凝视.jpg；

　　队医甲和队医乙：！！

　　他们敏锐地从这哑巴一样的对话里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低下头装死，除了给邓畅按摩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不想。

　　——

　　就在这个过程中，折原千里完成了他的自由滑表演。

　　折原千里选手，自从瓦里琴科退役之后状态一直极火热，再加上邓畅、路西，他们三个一时之间制霸男单，让杰尔斯、卡多克为代表的欧美男单和失去老瓦之后的俄罗斯男单都黯然失色，过去几个赛季，折原选手的世界排名一直是第一位，短节目结束他的实时排名同样是第一位。

　　这次自由滑表演，折原选手完美地达成，他上了最高难度，在邓畅降难度之后全场没有人可以和他比肩，而且发挥也近乎零瑕疵，或者说就是零瑕疵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一首经典的和风曲目里，折原千里的表演时而如同登上神社时高阶左右静谧的竹林，时而如同海风吹过时海岛强拂的浪，就算作为对手，路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职业生涯以来最完美的表演。

　　这套节目的最终得分是218.33分。

　　刷新了2019年，路西在世锦赛上创下的，210分的自由滑世界纪录。

　　折原千里凭借着短节目、自由滑双第一的高分，毫无疑问的拿下世锦赛金牌。邓畅则带病拿下亚军。

　　——

　　一块世锦赛银牌，一块大奖赛金牌，再加上四大洲赛银牌，国家队今年算是也胜利完成了任务，正式进入奥运赛季的备战。

　　不过回国之后，运动员们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回去休息。

　　邓畅在比赛期间算是凭着意志力，把一个赛季撑下来了，回国之后就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络绎不绝地有人送花送营养品来看他，搞得路西都没什么空来见他。

　　第四天邓畅才算出院。

　　那天晚上首都的晚霞很好，火烧云映红了天，近处体育馆的尖顶，远处的高层办公楼还有更远处的电视台，都在红云里被镀上一层粉色。

　　花滑赛季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赛季结束时，春天刚刚好来到了，让人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种万象更新的朝气。

　　“好像一辈子没出过门了似的。”邓畅感慨，“我在床上躺着的时候，看东西都重影，一睁眼全是花，要不就是点心，还以为我死了呢。”

　　路西：“……”

　　他先是因为邓畅突然之间说出这种玩笑话而惊讶，随后就被逗的笑起来，邓畅侧眸看他，眼里也带着笑。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回家路上，直到进了楼道，没人看了，立刻变成手挽手。

　　等到进了房间，都没说话，路西先抱过来，邓畅就环住他，两个人贴了贴脸，路西就把脸埋进了邓畅颈窝。

　　邓畅这几天瘦了五斤，看起来不算多，但是考虑到他本身基数就不大，消瘦感还是很明显。

　　“你今年真棒。”路西低声说。

　　“你也很棒。”邓畅感觉到路西这句话里因为他生病的不安，安抚地揉着路西头发，“我们的小西回来了。”

　　“啊。”路西想到这儿又有一点开心，“我们明年一起加油。”

　　“会的。”邓畅说着，轻轻亲了亲路西额头，“谢谢你世锦赛的时候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咱俩这不都是相互的么。”路西说，“突然这么客气干嘛呀。”

　　“不一样。”邓畅说，说完这句话他看着路西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爸妈看我。”

　　路西愣住了。邓畅的爸妈自从把他「卖」给包仲杰后，因为自身生活负累，或许还有歉疚，确实是从来没在邓畅的生活里出现过，并不是责怪什么，只是相比起来，黄斌和顾倩倩给他的爱实在是多了太多太多。

　　“我……”路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点窘迫地看着邓畅，眼睛黑漆漆的。

　　“我不是让你心疼我。”邓畅笑了下，看着路西，然后闭上眼凑过来，亲了亲路西的嘴唇。

　　暮色漫上遮住了窗外明亮的晚霞，房间里少年嘴唇柔软的触碰时，邓畅低声说：

　　“只有你在看着我。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

第143章

　　◎我去给你弄早饭。◎

　　路西很难去形容他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