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 第31章

　　其次，他就是好奇，想看看别人怎么评价邓畅，别问原因，没有原因。

　　——

　　不过等比赛开始，路西就手指一扳，把弹幕关了。

　　别人又没他懂，他自己看就行。

　　邓畅这套《飞天》是他本赛季的最大亮点，刚刚结束的四大洲赛上，这套充满神秘东方气质的表演惊艳四座，他的短节目分数排名全场30位选手中的第一，甚至超过了世界排名第一的俄罗斯名将瓦里琴科——当然，这也是因为瓦里琴科出现了失误，但邓畅这套短节目的实力还是不容置疑。

　　邓畅在场中站定，举起右手，遮住右半边脸。

　　镜头扫过少年窄挺的鼻梁和清隽眉眼，邓畅垂眸淡淡望着冰面，眼中了无情绪，那神色既可以说是半遮半掩的矜持，也可以说是神灵对众生无喜无悲的垂怜。

　　灯笼袖的薄纱透着灯光，让他看起来好像画中人。他头微向左偏，所以露出的半脸是45度角的侧影，鼻梁、下颌和脖颈一并勾勒出劲瘦明晰的轮廓。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路西抬手，按了按自己鼻尖。

　　音乐起。

　　花样滑冰开场时通常会上难度最高的跳跃，因为这时选手的体力正在巅峰，邓畅也不例外，几个简单衔接后他开始助滑，衣袖在高滑速下像猎猎飘飞的小旗。

　　向后压步，随后起跳准备。

　　肩膀微向左拧，手腕有个极有节奏感的小顿挫。

　　这是邓畅后外结环起跳前很有个人特色的小动作，路西只看剪影都能认出是他。

　　后外刃踩死，重心腿有个明显的下蹲再弹起的动作，身体向逆时针方向快速收紧，起跳！

　　邓畅的跳跃总是很飘逸，据说十一二岁时跳高队教练曾经跑到省队，试图抢人未果。这个四周也漂亮得让人找不出任何瑕疵，就像旋舞在空中的飞天。

　　然后是同样完美的落冰，4Lo完成。

　　路西在心里给邓畅亮了个小绿灯。

　　下一个动作是3A，邓畅的跳跃编排和路西一模一样，不过他没有选择复杂的步法进入，而是相对简单的助滑起跳。

　　这个3A同样完美。

　　接下来是大段步法的编排，步法是运动员刷艺术分的关键环节，路西印象极深刻的那段舞蹈就在这里。

　　配乐中可以听到马头琴、古琴、箫还有某种声音很空灵的敲击乐器，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非常具有异域风情的东方韵味。

　　令人仿佛置身山崖之上，背后是遍布彩绘与神像的石窟，前方是长河落日、茫茫大漠，站在这如梦如幻的景色之中，眼前竟突然看到飞天翩然起舞。

　　他有着无悲无喜的冷淡神情、飘逸绝尘的挺拔姿态，英俊的相貌因为眉心的红痣与眼下的金箔显出雌雄莫辨的妖异美感。

　　刀刃在雪白冰面留下错综复杂的弧线，浅橘与青绿交织的袍袖随着运动员的步法和旋转飞舞，让人难以分辨是舞者和着音乐翩翩起舞，还是音乐在为舞者作配。

　　几个舞蹈动作之后，邓畅加速，双足同时踩外刃呈一字，这个动作名叫外刃大一字，同样是经典的滑行动作之一。

　　邓畅向后下腰，身体弯成柔软的拱桥形，合十的双手打开，展平在身体两侧，在高速滑行的状态下他的头发和衣袖都在飘飞，如同神灵乘风而起，张开双臂拥抱凛冽的风。

　　这个动作很帅，当时路西就这么觉得，现场观众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一点，他们发出一阵欢呼声。

　　不过在欣赏邓畅表演的同时路西也不得不说，虽然邓畅的跳跃和表现力都相当完美，但是单说步法和旋转，他还是比路西要差上一点。

　　因为路西有顶级的滑行能力，这在国家队是独一份。

　　滑行能力相比跳跃，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重要，因为每个运动员使使劲步法都能达到4级，而且步法的分值不是那么高。

　　而且就算滑行不是那么流畅，只要弹跳力够还是可以做顶级的四周，只要平衡和柔韧性好还是可以旋转非常好。

　　但滑行天赋高的选手学习其他动作会更简单，而且更重要的，滑行会带给选手更高的上限，就好像一个花瓶，要足够大才能装进更多的花，小花瓶想要插很多花就考验技术，而且到最后，大花瓶能插下的花一定比小花瓶更多。

　　就比如邓畅刚才这段步法，因为要兼顾手部动作和表现力，他降低了脚下步法的难度，这段步法应该定级只能在3级，否则分更多心在脚下动作他可能会失去平衡，出现失误。

　　四大洲赛上他搏了一把，做了4级步法加手部动作，而且做成了，但排练时路西已经看出，他这段动作的正常水平就是3级步法，冲上4级属于超常发挥。

　　但如果路西来他就可以做成4级，游刃有余。

　　不过手上会做成奥特之父。

　　路西：“……”

　　表现力特训真是迫在眉睫。

　　场上邓畅开始助滑最后一个跳跃，路西把注意力收回到直播画面上，这个跳跃是4T+3Lo，跳跃难度和路西完全一致，其实也是个有难度的连跳，不过路西完全没在担心，邓畅的表现也没任何问题，除了3Lo落冰时晃了一下，可能会被扣一点执行分之外，堪称完美。

　　最后是联合旋转，配乐声由缓到急，如同天边渐渐漫起浓雾，由急又变得渺远。

　　浓雾散尽，神灵飘然离去。

　　整整三秒，全场都还沉浸在刚刚的表演中，直到摄像头里的邓畅抬起眼，冲着观众席招了招手，开始行礼，观众才如梦方醒似的开始热烈地鼓掌、欢呼。

　　如同刚刚路西表演完后那种盛况，成堆的毛绒玩具从观众席被投到冰面上，邓畅反复向观众致意。

　　“他这套节目是真牛逼。”崔笑把pad放在腿上，由衷感慨。

　　路西点头，这个他确实服。

　　他可不是那种因为说了「要赢过某人」，就在心里把对方踩得一无是处的选手。

　　画面里，邓畅和陈岐一块儿坐在等分区，手里也抱着只毛绒小狗，他现在已经披上了队服，没再单穿那件考斯滕上衣，镜头过来他招了招手，现场又是一片尖叫声。

　　“他这套应该能上90吧？”崔笑念叨着，“步法3级，连跳会扣goe，但是国内赛一直给分都虚高……”

　　“我感觉有92。”路西说。

　　因为如果90，那路西完美发挥也是这个分数，但是单说短节目，路西知道自己这套节目没有邓畅好，世青赛上，短节目之后路西只排在第四，夺冠靠的是编排优秀且发挥完美的自由滑。

　　“最终得分，92.37。”

　　播报声音和选手名字下方的实时得分栏也在同一时间刷出，和路西的预测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分数同样有点虚高，但是没有邓畅四大洲赛的得分高，毕竟四大洲赛上邓畅是做成了4级步法，而且发挥一点瑕疵都没有。

　　——

　　至此，男单短节目的比赛就全部结束，邓畅以92.37分排名第一，路西86.12排名第二，刘新宇81.05排名第三，剩下选手没有过75的，基本上前三名已经锁定了。不过10分的分差虽然不小，在自由滑里也完全是一个可以逆转的分数，所以前三名的排位依然还有打头。

　　短节目结束之后论坛又聊得特别热烈。

　　-小路西确实有两把刷子，但是跟邓畅还有点差距。

　　-邓畅这套飞天真牛，该邓畅出圈。

　　-路西怕是拿不了冠军了，打脸疼不疼？

　　-不是，路西明明也很厉害啊？而且路西世青赛得分81+185，明显强的是自由滑吧？

　　说来也怪，可能是路西热度太高激起了别人逆反心理，论坛就跟被人下了水军似的，聊着聊着路西就会往黑他的方向去，好在也有明白人，零星的为他说话。

　　——

　　不过路西当然还是不知道这些，因为他下午一直泡在陆地教室训练，就算不训练他也懒得上网看这些，甚至连青年组的成绩他都没去关心。

　　本来短节目路西就没想着能战胜邓畅，不过摔了一下还是导致分差略大，这就导致自由滑无论如何不能失误，还是有压力的。

　　晚上国家队单人组终于在一堆报备的省队中间抢到了两小时训练时间，不过是挺晚的时候，九点半到十一点半，练完就得赶紧回去睡的节奏。

　　反正短节目已经上过后外四周，不是什么秘密武器了，路西就继续练。

　　比赛前夜的训练比平时紧凑的多，全程除了做动作，回陈岐那边听他讲，再做动作之外，没做任何事情，也没跟其他任何人说话。

　　十一点半，训练准时结束，为了确保选手休息足够，陈岐、包仲杰、林应素三个轮流拿着大喇叭，疯狂把选手赶下场，

　　虽然所有人都是往宿舍方向走，但收拾东西的速度不一样，再加上亲疏关系不同，自然而然大家就分成了小团队。

　　路西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跟邓畅两个走在回宿舍那三条岔路里靠左边的那一条，荧荧的路灯光照亮花园一样的小径，月色像水，清澈宁静地洒下来。

　　他们俩今天几乎没说过话，比赛前都很默契地不去互相打扰。

　　但现在夜色正好，人也懒懒散散的很放松，让人莫名觉得如果不说话仿佛都辜负了这么好的晚风和心情。

　　——

　　路西清了清嗓子：“你今天短节目真的很厉害。”

　　“谢谢。”邓畅说，“你也挺好的。”

　　行。

　　天原地聊死。

　　路西不知道怎么找话题了，想着那就辜负一下晚风吧。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没走几步，邓畅主动又开了腔。

　　“你现在跟我差6分。”邓畅说，“网上都那么说你了，你要真输给我可怎么办。”

　　他说话语气很清淡，甚至带着点儿戏谑，虽然他很少这么讲话，但很显然，这就是朋友间随便的调侃。

　　所以路西懒洋洋地回，“我要输给你，那你就拿全国冠军了呗，不是也挺好的。”

　　“是这个逻辑吗？”邓畅侧头看了路西一眼，月色下他眼里有浅浅的光。

　　“是啊。”路西看着他笑了下，“再说我哪儿就输给你了，6分，一个单跳的事。”

　　“也对。”邓畅说。

　　“不过主动权还是在你手里，我艺术分压你6分不太现实，所以……”路西随口扯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愣，“哎，你怎么知道网上说我什么？你还有空上网啊？”

　　作者有话说：

　　邓畅日常偷偷关注小西被发现1/1；

　　明天还是0点更新。

第28章

　　◎自由滑又是新的战场。◎

　　玉兰树叶在夜晚春风里簌簌摇晃, 趁夜色悄声讲说不出口的故事。

　　邓畅随意地勾着裤兜，修长手指在裤边上轻敲了两下：“休息时闲着没事，就随便看了看。”

　　“哦。”路西有点奇怪, “教练没跟你说别上网搜自己吗？网上好多人纯为了喷你而喷你的, 看了就是影响心态。”

　　“我知道。”邓畅说, “所以我搜的是你。”

　　路西：“……”

　　搜自己影响心态，搜他拿来解闷是吧？

　　“你真牛啊。”路西没什么好气地竖起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