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 第47章

　　如果说在滑行和步法上，路西尚没有遇到太多阻碍的话，回到花滑最高难度的动作，跳跃，他就明显遇到了麻烦。

　　因为跳跃遇到麻烦的话看起来最明显，比如本来能跳三周、四周，现在只能两周，本来能落很稳，现在会摔，甚至本来的高度远度，现在都达不到，这些都是一眼可见的问题。

　　路西在连着做了好几组一周半跳之后，说要去喝口水，邓畅应了声，他在看路西冰刀踩在冰面上的轨迹。

　　轨迹反映出用刃的深度和力度，看这些轨迹可以看出路西现在是伤病让状态依旧不稳定，还是已经基本找到了稳定的跳跃方式但必须从头练起。

　　邓畅伸手指沿着两道轨迹各摸了一把，感受弧线的深度，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他忽然一激灵直起腰——说好去喝口水的路西现在还没回来。

　　邓畅一下子慌了，如果路西出了事，如果路西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他飞快冲下冰，先往休息区那晃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立刻又往更衣室冲。

　　这时就得感谢冰场的设计，结构非常简单，邓畅不需要找很久，就一眼看见男更衣室的门虚掩着。

　　极度的紧张与恐惧在一瞬间攫住心脏，邓畅想也没想，一脚踢开了门。

　　——

　　外面漏进的光线映照出靠在窗边那个影子时，邓畅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好怕自己看到什么不敢面对的场面。

　　还好并没有。

　　路西蜷在长椅上，背靠着更衣室柜子，侧倚着墙，双手抱着膝盖，看起来很小一只。

　　听到邓畅的声音他抬头看过来，那双眼睛被外面的灯光映着，看起来水光盈盈，像要哭了一样。

　　“我不会做傻事的。”路西说。

　　“嗯。”邓畅艰难地应了一声，喉咙发紧。这几乎是从再上冰这半个多月以来，路西第一次说自己的心事，“但我们，我怕你……”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但路西看起来也没想听。

　　路西看了看邓畅，又垂下眼去，盯着自己膝盖，低声问：“能抱抱我吗？”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改一下改成0点，错峰出行（不是）

第43章

　　◎挺冷淡一个人，怀抱原来这么暖和。◎

　　那瞬间邓畅感觉自己人被抽空了, 五官几乎都失去机能。

　　空荡荡的更衣室里，只剩下耳朵一遍遍回放着路西那句话。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扑通扑通的狂跳，带着一丝丝悸动和更多的心疼。

　　窗户开了一线, 风吹进来时其实有点冷。

　　虽然已经是夏天, 但更衣室墙壁的瓷砖还是凉的, 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衫贴着皮肤。

　　放在平时路西会穿件外套，但现在他没那心情。

　　也知道邓畅一贯性子很冷, 之前在食堂有女孩子请他帮忙开水瓶他都递给了旁边的祝思白，这段日子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应该已经是极限。

　　抱抱这种程度的请求，实在有些逾越。

　　路西闭了闭眼睛，正想说不抱也没关系, 脚步声已经挟着阵风靠近过来。

　　还残留着冰面上凉意的怀抱轻轻裹住肩头, 带着柔软剂冷冷淡淡的香气。

　　邓畅什么话都没说，这个拥抱也是沉默轻缓的, 但路西闭着眼时想的是，明明挺冷淡一个人, 怀抱原来这么暖和。

　　——

　　很多话对十六七岁的少年而言都是说不出口，尤其是路西这么倔强的性格，比如自己有多难过有多痛, 比如自己有多慌张多无措, 包括现在他也不可能对邓畅说出来，那叫示弱。

　　但是被邓畅这样搂着，他真的好多了。这些天来因为技术动作不适应而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个拥抱里细水长流地释放, 消散在空气里。

　　这时邓畅问：“要不要明天出去散散心？”

　　路西抬眼：“去哪儿？”

　　——

　　翌日阳光明媚, 路西和邓畅穿着同款的白短袖、红白拼色校服长裤站在首体大门外。

　　路西的裤脚稍微卷了半指, 要不然邓畅175的尺码, 他穿着会拖地。

　　“你确定要我去你学校吗？”路西半信半疑地问道。

　　邓畅点点头：“换个环境, 放松心情。”

　　换个环境确实可以放松心情，但是学渣进到市重点，总感觉有些心虚。

　　“你是世界冠军，应该是学校巴不得见到你。”邓畅说，“我跟老师申请过了，大家都特别希望你能来的。”

　　路西还是半信半疑，但邓畅都这么说了他就选择相信。

　　邓畅的说法是，路西一直呆在首体，接触的都是运动员满脑子都是技术动作，心理压力就会越来越大，要去一个完全没有这些元素的，陌生的新环境，调整一下状态，心情会好很多。

　　邓畅在市重点六中读书，校园在市中心一条古街里，寸土寸金的地段，占地面积不算太大，路西到了校门口，看见校外荣誉墙上张贴的特级教师、教学成果、历届高考高分考生的贴图，突然又拘谨起来。

　　“怎么了？”邓畅问，“你一个世界冠军怕高考状元？”

　　他这语气要放在平时，路西一定怼回去了，不过现在，他默默地望了一眼画面上那些倍杀、甚至仔细一算好像三倍杀他的分数，更加严肃认真且拘谨的说，“两码事，这叫血脉压制，我看见学霸就说不出完整的话。”

　　邓畅想了想：“我的分也就比墙上这些低二三十。”

　　路西：“……”

　　710-30=？

　　他受到了深深的刺激。

　　——

　　虽然路西是穿着校服进的校园，但他并没像旁边的学生那样背着跟人一样重的书包，所以其实格格不入的挺明显。而且花滑运动员走在普通人里，本身就出挑，他们身材会瘦上很多，而且体态非常好，再加上邓畅和路西两个都长着非常优越的脸，旁边的学生都在偷偷看他们。

　　“校草边上那帅哥是谁？”

　　“好像是路西吧，世界冠军。”

　　“卧槽真的吗？！”

　　“校草不也是世界冠军吗。”

　　“哦对哦，那我们去要签名？”

　　“算了算了，不敢去，偷偷看一下就得了。”

　　路西：“……”

　　说是偷偷看一下但其实你们说话声音真的很大好么！

　　而且这段对话简直是槽点过于密集，让他不知道从哪吐起。

　　邓畅为什么是校草啊！

　　你们学校没人了么！

　　不过路西仔细再看看，跟着他一起停下脚步的邓畅同学，至少从这个侧影来看，好像确实蛮不错的哦。

　　当然比路西还差一点。

　　还有。

　　“你是世界亚军。”路西小声说，“我才是世界冠军。”

　　邓畅：“……”

　　要是脸色有实体的话邓畅现在的表情都能把整个操场冰封了。

　　话虽如此，在路西转向那两个偷偷讨论的女同学时，邓畅还是跟班似的跟了上去。

　　路西走过去：“其实可以签名。”

　　两个女同学一瞬间嘴巴张成了「O」型，又紧张又激动，左边那个马尾辫猛地拽了右边的蘑菇头一把：“我就说小西绝对不是校草那么高冷吧！”

　　蘑菇头飞快地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封面漂亮的笔记本，还拿出了一支彩色带金粉的笔：“快，签这儿。”

　　然后又紧张地往路西身后看。

　　路西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懂她怎么话都不敢说，干脆转头替她说道：“邓畅，你给她俩也签个名吧。”

　　蘑菇头激动得都要跳舞了，邓畅看起来无语极了，但还是点了下头，走上来，把自己名字签在路西旁边。

　　然后路西又贴心地问：“要合照吗？”

　　邓畅忍不住冷冰冰打断路西同学的关照：“学校里不让玩手机。”

　　路西：“哦。”

　　市重点，没趣哦。

　　路西最近在网上热度虽然没有四月那么高了，但是短视频平台霸屏了那么久，还是会有不少人看他眼熟。虽然学校经常会举办一些知名校友见面会之类的活动，不过邓畅并没有跟校领导报告要带路西过来的事儿，也就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所以在人们聚过来之前，邓畅就带着路西坐教工电梯上了楼——这也是特别申请的，学生一般来说不许坐教工电梯，但路西是世界冠军，是客人，还受了伤。

　　“所以你沾了我的光。”电梯门打开，十六岁的世界冠军骄傲地说道，走出电梯昂首挺胸那几步像在上领奖台。

　　邓畅：“……”

　　啊对对对。

　　“你们班在哪？”路西又问，“我去认识认识你同学。”

　　邓畅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嘚瑟起来了。

　　——

　　邓畅的班级在走廊尽头，高二（8）班，路西进班之前还跟个骄傲小鹌鹑似的抬头挺胸的走路，一推开班门，看见每张桌子上都是一堆堆得比人还高的书，他立刻就吓哑巴了。

　　班里同学当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推门进来的他们俩，但因为正在早自习，他们都只是目送着路西跟着邓畅一起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没有人上来搭讪。

　　“坐这儿吧。”邓畅进了教室也压低了声音，但他桌子边上多一把椅子，足以证明邀请路西来学校这件事不是临时起意。

　　路西立刻乖乖地坐下，邓畅位子上也有很多书本卷子，他飞快地探爪抽了一张卷子下来，是物理，打分92。

　　路西：“……”

　　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