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 第6章

　　这些人都是来看他的？

　　有些意外。

　　冰迷们看见路西停下脚步看向这边，短暂停顿了半秒后，人群呼啦一下子涌上来。

　　“小西！看这边！”

　　“真人好可爱！奶呼呼的！”

　　“小西西我滴超人！”

　　面对乌泱泱的人头，路西条件反射地惊恐后退半步，这会儿要是在漫画里，他额头上一定会挂下来两条黑线。

　　这种阵仗路西还没见过，他进世青赛之前，在国内基本上默默无闻，青年组的比赛本来也没有什么人看，世界舞台上更受欢迎的肯定是传统的花滑强国，那次比赛又是在毛熊国，根本不是主场。

　　总而言之就是，应援这东西路西并没有体验过。

　　不过表演完后，观众惯例会有向下扔毛绒玩具表示喜爱的环节，路西确实在短节目和自由滑两次表演之后，都被扔了好大一堆。

　　而现在的架势就更生猛一些。

　　最前面的冰迷拿着印有路西穿黑色考斯滕照片的浅蓝色应援横幅，还有人拿着毛绒玩具纸巾盒——自从某花滑番剧热播之后，给心仪的花滑选手送可爱纸巾盒似乎就成了一种传统。还有花，毛绒玩具，签名本……

　　一堆手再加上热情的笑脸，第一时间都递到了路西面前。

　　“去跟冰迷们问个好，合个影什么的。”崔笑小声提醒道。

　　路西看了教练一眼，陈岐点了点头示意他听师兄的，路西就把冰包放在一边的座位上，快步走了过去。

　　——

　　十六岁的少年刚一过去就被围住，一堆笔记本先递过来请他签名。

　　路西其实只在拿了世青赛冠军之后短暂练了两天签名，基本上签法就是「路」字简化成一笔，「西」字是里面带个小桃心的可爱花体。

　　这种花体签名其实更像画画，路西签得还很生疏，拿过第一个本来，发现那是一个集签名的本，他左边那页签的就是邓畅的大名。

　　路西在右边那页写，写到一半发现自己画错了。

　　路西：“……”

　　他盯着笔记本发了两秒的呆，转过脸去问递笔记本来的冰迷：“我签错了，划了重签行吗？”

　　如果长得像人偶娃娃一样精致可爱的年轻选手，睁着一双漆黑的漂亮眼睛向你询问某些事情的话，别说是「划了重签」这种请求，就算是“你愿意把这座冰场买给我吗？”估计冰迷也会完全受其蛊惑而热烈地点头。

　　现在情况就是如此，对方欣然答应：“你随便写，没问题！”

　　路西应了一声，把签了一半的名划掉了，想想觉得有点丑，而且邓畅都没写错字他写错了，显得很丢人。

　　于是路西又强行涂了几笔，变成了一个七扭八歪的冰刀形状，接着在冰刀边上重新签好自己的大名：路西。

　　把本子递回去时，发现那位冰迷已经双手捧脸加桃心眼状了，发了两秒呆才如梦初醒地接过路西递过来的笔记本。

　　路西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冰迷连连说道，“小西你写字真好看！”

　　路西一愣，笑了笑。

　　他长得好，短短的巴掌脸，眼角有颗小痣，皮肤很白，不笑时人带着精致疏离的倦怠感，在冷清的冰面上这种气质会格外优雅动人。

　　而当他笑起来眉眼舒展开，又有种春光般的酽丽。

　　这种气质简单来说就是可奶可酷，加上冰刀带来的冰上冰下10cm身高变化，气质的切换就更明显。

　　所以在看比赛录像时嗷嗷喊着「小西好A」的冰迷们，现在已经一窝蜂拥过去rua小奶包。

　　当然，他们不敢真的上手，就是拉着路西和大家一个个合照。

　　路西没怎么合照过，也不会摆动作，就跟个蜡像人似的，面带微笑举着剪刀手，拍了十几张照片。

　　让大家过了会儿瘾之后，眼看众人没有要停的意思，王丽丽才过来劝热情的冰迷们：“选手要上冰训练了！大家先不要打扰选手们了！”

　　冰迷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但也各自举起手机，准备拍拍新科世界冠军的训练日常。

　　——

　　冰场二层是一圈透明墙，冰迷们一般就在墙外看楼下训练的运动员们，以免干扰运动员，今天破例让他们进来，应该也是因为路西第一次训练，让冰迷们看看他。

　　之前邓畅拿了世青赛铜牌升组时，也有过相同的待遇，不过邓畅并没有路西那么奶，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冷，所以冰迷朋友们对他也更客气，没有爱的这么肆无忌惮。

　　见面过后，冰迷们就回了二楼，路西跟其他运动员一起进更衣室换护具和冰刀。

　　运动员当然会自己绑冰刀，但绑完之后还得要助教帮着检查一次，确定鞋带鞋帮刀刃没有问题——当然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毕竟是国字号的高级运动员，必须要以防万一。

　　穿上冰刀的感觉和穿鞋很不一样，冰刀的脚感更重，平衡点也更窄，但其实穿习惯了之后，踩着刀套在地面上走路和穿普通鞋子没任何区别。

　　而且因为一年到头泡在冰场，反而穿着冰刀的感觉路西还更熟悉一点。

　　除了冰刀之外，上冰还要穿戴各种护具，花滑最基础的护具其实是手套，因为做跳跃练习时无法避免摔倒，实际上运动员因为摔过太多次了，除非是完全身体失控的摔法，否则一般不会摔得太疼。

　　但不管怎么摔，手一定会为了缓冲先着地，看起来平滑的冰面其实很容易将手划伤、冻伤，所以运动员无论如何都要戴手套，这是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保护措施。

　　另外还有护腕、护膝、护肘，一般都是用柔软贴身的长条款。

　　还有护臀，这是一种类似短裤的护具，外面包着厚厚一层海绵垫，穿在训练裤里面。因为花滑运动员很容易坐地摔，这是非常重要的保护措施。

　　顺带一提，正是因为穿了护臀，大部分花滑运动员训练时看起来屁股都很翘，但实际上大部分只是护具上海绵垫带来的错觉而已。

　　路西的宝贝冰刀是一双白色大齿刀，因为平时训练穿黑色，所以他会臭美地给冰刀套上黑色丝绒鞋套，追求浑身色调的和谐。

　　也有些运动员训练时会穿的花里胡哨，崔笑就是其中典例，他穿的居然是件基佬紫上衣，看起来可gay了。

　　路西从昨天白天到现在，30多个小时没上冰，已经馋得不行，换好装备让助教检查了下鞋子没问题，直接蹿上冰先滑了三大圈。

　　——

　　在冰面上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滑行时的高速度、不断旋转时的视野切换，再加上冰面上皑皑一片的空旷，使得花样滑冰成为了并不那么依赖视觉的运动。

　　与之相对应的，其他感官在这时候就会特别明显。

　　比如躯干会拿出100%的控制力，来保证单足落在冰面上时，那0.3cm宽的刀刃可以为身体保持平衡。

　　比如听觉会对音乐的反应格外明显，人会情不自禁和起音乐的节拍，就连冰刃切在冰面激起大片雪雾的沙沙声都变得分外清晰。

　　比如刚上冰时侵入毛孔的冷会让人迅速变得兴奋，而几圈滑行后飞快热起来的身体又让状态变得极松弛，仿佛和这片清冷干净的世界融为一体。

　　再比如感觉。

　　每当滑行在冰面上路西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阵风、一只鸟、一条鱼——这和艺术表现力没关系。

　　艺术表现力代表的是舞蹈水平、表演天赋和乐感，是将音乐与舞蹈结合讲述故事的能力，而路西是单纯地在享受滑冰。

　　在标准冰场里，甚至在冬天的野冰上，路西都可以尽情驰骋。

　　鹤城有一片湖名叫通碧湖，路西记得有次他在冰上疯了一样的滑，天寒地冻的东北，湖水从底冻到了水面，厚实的冰块坚硬透明，能隐约看到气泡。

　　和冰场的冰比，野冰更坚硬，更不顺从，更不听话，冰刀切进冰面，需要更用力地控制，让路西有种在驯服什么的感觉。

　　他从冰面上飞掠而过，视线两边是呼呼后退的白色雾凇，黄斌在后面大喊「小西你别搞」，他滑了一条很大的弧线，脸热得红通通，笑盈盈地冲回来，「唰」地急停在黄斌面前。

　　黄斌本来气得想揍路西，却在看到他亮闪闪的眼睛之后沉默半天，叹了口气，对他说“以后在野冰上别这么闹，不然老子烧了你的冰刀。”

　　——

　　此时此刻，路西已经在首体的冰场上滑了三圈。

　　第三圈快结束时他有点按捺不住，冰场放着旋律轻快的老歌，鼓点像敲在血管里，一点点把热情烧到极致。

　　看着边上没别人在做跳跃，路西干脆直接把速度加到最大。

　　绕场四分之三周，他思考了一下做什么，那个瞬间脑海中出现的是七年前的那个午后省队冰场里做跳跃示范的少年，于是路西心里有了数。

　　他的滑行极有天赋，甚至不需要怎样蹬冰就可以保持极高的速度，在表演时这意味着他可以跳跃开始之前衔接复杂的接续步，不用担心损耗速度影响跳跃成功率。

　　不过这次路西没加步法，他就随随便便地滑了过去，给人感觉是左脚只蹬了一步，人就快成了一道纤细的影子。

　　二层观摩的冰迷们一看这滑行轨迹就知道路西是要搞跳跃，一瞬间所有手机都开成录像模式竖了起来。

　　这些路西都看不见，他专注的只有自己的瞬间。

　　左脚做支撑脚，右腿是浮腿，在最合适的速度时，身体向逆时针方向做内刃转三。

　　风从耳畔飞速掠过，所有的力量在这瞬间集中于左足，内刃压死，起跳同时身体飞速收紧，向左用力。

　　在空中的感觉像在飞。

　　路西做跳跃的习惯是不睁眼，身体会为他控制周数。

　　落点早在起跳前就已经完美预判，360,720,1080,1440，周数转足，打开落冰。

　　冰刃切上冰面，是身体负荷最大但也最爽的瞬间，它考验身体极致的控制力和承受力。

　　下沉，打开，滑出，顶级的滑行技术让路西即使在完成了一个四周跳之后仍然保有优越的速度和完全没有走形的滑出曲线。

　　他干脆继续，右脚落冰踩外刃，左足用力点冰，借力腰身一拧，再次起跳。

　　后内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如果在比赛里叫4S+3T，基础分14.8的一个连跳。

　　完美滑出。

第6章

　　◎跳几个简单三周热身，然后上四周。◎

　　当冰迷们在上面大叫着“4+3！你们看到了么！16岁的4+3！”时，还没上场的选手们也都在观摩着路西这个跳跃。

　　崔笑和邓畅，还有那几个青年组选手都跟在陈岐边上。

　　“小西跳跃质量好高啊。”崔笑震惊道，“又高又飘，跟小邓差不多了。”

　　“跳跃质量都不是最亮眼的，他滑行真是天才。”陈岐直勾勾看着路西的身影。

　　向来神情严肃的教练此刻模样像老妖怪在看唐僧肉，崔笑都想给他嘴边上加两行口水。

　　路西刚才蹬了几步冰？

　　两步？还是只有一步？

　　陈岐脑海中已经在这个跳跃前给路西加上了一大堆的接续步和捻转，这是之前国内男单很难做到的，因为他们都没有路西那么厉害的滑行能力。

　　滑行，主要指用刃能力、蹬冰加速度、滑行姿态等，滑行能力好的人蹬一步冰速度和远度都会很好，姿态也轻盈，滑行不行的则总像是在「走冰」。

　　对跳跃来说滑行能力很重要，因为跳跃需要足够的加速度来辅助起跳，如果做一堆步法再起跳，滑速就会不够，本来能做的动作可能就会做不了，但偏偏做完步法再起跳会有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