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插眼至今未归 第13章

　　白烽的父亲是80年代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商人，跟着时代的潮流，狠赚了一笔。人在顺境中对谁都很宽厚，小白烽经常被爸爸抱在腿上，听着他的承诺：“不想念书就不念，爸养你一辈子！”

　　那时候他们家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爸爸有钱，也乐意讨家人欢心，礼物换着花样送，白烽就这样无忧无虑的成长，如果不出意外，现在也是一个像杨韬一样有些骄矜但又很善良的普通男孩。

　　但是命运的潮流能把人捧上浪巅，也能把人狠狠的拍在沙滩上。

　　时代变迁，白烽父亲的“老一套”思想逐渐也被抛弃，顽固的他还抱着自己的矜持，商场却狠狠的给他上了一课。

　　投资失败、资金断链、往日的朋友纷纷离去，他不相信这一切真实发生，不相信自己已经落魄，只能天天借酒消愁。

　　原来家境宽裕的时候，他把妻子养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做。

　　长久的闲适让白烽的母亲变成了一只娇贵的金丝雀，能唱温婉的小曲，却扛不起生活的重量。她只能日日在家低声啜泣，哀叹生活的可悲，这更让陷入暴躁的白烽父亲难以忍受。

　　于是，发生了第一次家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无数次……

　　白烽对父亲的眼神，逐渐从仰慕、变成失望，又从失望变成憎恨。

　　他随着母亲离开了家，后来又去了别的城市，这么多年来，他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的父亲。

　　但在他的心底，却始终割裂不断这份亲缘。

　　好在他的父亲也回到了老家，白烽在老家有个相熟的表弟（就是power），表弟人小却很懂事，时常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拨座机给白烽，告诉他父亲的一些消息。

　　无非也就是老白今天又酗酒了、老白今天又发酒疯了、老白晚上喝醉了竟然睡在马路上……这个曾经强大的男人如今已经彻底落魄，只愿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不求上进。

　　对于自己的孩子，也熟视无睹，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主动寻找、联系过白烽。

　　哪怕只是拨个电话呢？

　　哪怕只是写一封信呢？

　　白烽看起来强硬又冷漠，心却异常柔软，他会悄悄保护被欺负的女孩，也会为了保全他人的尊严宁愿挨打挨骂。

　　他憎恨过父亲，但在内心深处，却还保留着对他的一丝希望。

　　希望他有一天能够醒悟，希望他有一天能后悔，希望他有一天……能对自己、对母亲说出那句迟到依旧的“对不起”。

　　到时候，也许自己会狠狠的给这个男人一拳……

　　……然后再抱住他吧。

　　但是，这个愿望直到今天也没能实现。

　　白烽彻底失望，将自己的内心封锁了起来。但他依旧如此善良，这个曾经一直挂念着自己、帮助着自己的表弟，已经在他心里成为了真正的“亲人”。

　　一次偶然，表弟对他说：“哥，我想去打职业联赛！”

　　白烽彼时还是懵懂的，“职业联赛”对他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名词，他不知道，原来游戏也能举办比赛，大人眼里的“网瘾青年”也能成为“职业选手”。

　　抱着保护表弟的心，他努力的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在表弟决意要参赛后，他也随着表弟一起，加入了B2战队，成为了一名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小小练习生。

　　那时候两人都没想到，他们会成为如今B2的黄金下路二人组。

　　白烽的操作与沉稳心态一点都不像刚接触职业赛的新人，他很快在一众练习生中脱颖而出。彼时B2也不是如今的金牌战队，刚组建不久的他们急需人才，培养起来并不问出身。

　　白烽凭借自己的实力顺利从练习生升级成了替补队员，与B2签订了一份“卖身契”，彻彻底底把自己交给了东家。

　　他的坦诚与果断打动了B2的老板，B2破格把白烽的表弟白昀阗从练习生中提拔上来，成为了B2的替补辅助。

　　从此，ruthless与power的名字出现在了lpl的舞台上，两人无需磨合，便有着天然的默契，在ruthless的带领下，power也越战越强，逐渐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队员。

　　ruthless越来越有钱，荣耀与掌声也像雪花一般涌来，他不再挂念仍在酗酒的父亲，训练与比赛仿佛充斥了他的生活。

　　但power知道，他的心里依旧放不下。

　　刚回到基地，power还没来得及休息，手机便震个不停，一接电话，才知道原来是白家这个老不休这次喝酒真的喝大了，再加上暴饮暴食，突发急性胰腺炎，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胰腺炎，顾名思义，是胰腺的一种炎症。胰腺会分泌消化酶来帮助人体消化，而胰腺炎简单来说，就是胰腺分泌出来的酶没有照常消化食物，反而开始消化起了胰腺本身。

　　这是标准的“我烧我自己”。胰酶的失控还会危机周边的组织器官，患者整个人都会痛到不能自已，因为腹腔内的器官都在被酶所灼烧，如果治疗不当，很可能危及生命，是一种十分凶险的突发病症。

　　此时的老白便一个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不能喝水、不能吃饭，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脏器被腐蚀的痛苦。

　　因为做人太失败，白家的亲戚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医院照顾他。白昀阗的父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白烽作为儿子该知道这件事，便使唤白昀阗替为转达。

　　白烽听白昀阗讲完，瞬间愣住了。

　　过往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的心头闪过，给他带遥控小汽车的白爸爸，把他抱在腿上玩的白爸爸，充满憧憬的与他讲述未来的白爸爸，打妈妈的白爸爸，一切记忆最终凝固在他离开时，白爸爸那仓皇的背影。

　　白烽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的昏庸无能，恨他的不管不顾，恨他恨到希望他去死……

　　然而真的听到他生命垂危的消息，白烽却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踉跄两步，那么高大一个男人此时却站都站不稳，只退坐在杨韬的床上，一手捂着胸口，吁了口气，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

第27章 惨败

　　白烽身负合约，又面临着重大比赛，此时回国显然不切实际。

　　他精神几近崩溃，晚上又发起了烧，第二天还得强打起精神坐上大巴，随队去打B2的第二场小组赛。

　　这次与他们对决的是LCK的种子强队AJ6，本身对手就实力强劲，加上ruthless明显不在状态，从对线初期就呈现颓势，最后惨败在了AJ6的的完美运营之下，甚至解锁了“玲珑塔”的成就。（玲珑塔：取自零龙塔的谐音。就是说在这把比赛一面一座塔都没推掉，一个龙都没拿到）

　　比赛结果一出，舆论瞬间哗然。

　　之前把他们吹得多高，现在喷他们就有多狠。

　　热搜不断更新，“求ruthless退役”“内战猛如虎，外战一秒五”等话题逐渐占领了首页，网络上一片嘘声，不少网友还截取了上一把比赛ruthless和power亮标的图片，做成了表情包。

　　B2的贴吧也惨遭爆破，吧友只好在仅剩的吧务楼讨论。

　　678L：ruthless这把咋回事啊，我小学生表弟打的都比他好

　　679L：感觉明显不在状态

　　680L：闪现接Q什么的，也太尴尬了……

　　681L：上一把还亮狗牌，这下被教做人了吧……

　　682L：膨胀了

　　683L：你们没人发现S神状态不对吗？我看镜头他脸都是红的

　　684L：是不是发烧了啊

　　685L：比赛不听理由，只看输赢

　　686L：他连续三年夺冠了，今年也是时候退位了吧

　　687L：楼上是哪个队的粉丝啊，别给自家战队招黑了，S神还能再打五百年好吗！

　　……

　　不论外界如何喧嚣，白烽此时都听不到了。

　　此时他病痛加身，心里又一直担忧着国内的父亲，跌跌撞撞的回了宿舍，就对着桌子上的镜框发呆。

　　他能把杨韬送的一个绳编小羊随身带上十年，就能看出他是个十分长情的人。相应的，他也一直藏着家人的一张全家福，走到哪带到哪，相框里的相片都已经褪色了，却仍旧被他郑重的摆在床头柜上，照片里的他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母亲则温柔笑着揽住身边丈夫的手。

　　他坐在床上发呆，脑子昏昏沉沉，这大概是他出道后最黑暗的一天。

　　命运好像一向喜欢捉弄他，先让他一帆风顺的获得最多的荣耀与幸福，再在一瞬间猝然把它们抽离。

　　他现在已经长到一米八五了，但佝着背坐在床上，仍像当年那个孤独又无助的落魄小孩。

　　就在这时，门开了，来人脚步又轻又快，只几瞬便上了楼梯，从背后把白烽搂在了怀里。

　　白烽温顺的靠在他臂弯中，脸贴着来人的手肘，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胳膊落下，跌进床单里。

　　杨韬抱着怀里这个男人，不说话，由他无声的哭泣，只是慢慢的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脸颊。

　　一如多年前白烽抱着杨韬，抽不开手，用脸轻蹭安慰他的模样。

　　白烽在这无声的安慰里逐渐冷静下来，呼吸慢慢平稳，杨韬便温柔的吻了吻他的发顶，丝毫不在意他又短又硬的头发扎人。

　　杨韬：“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白烽的声音像砂纸磨过般粗哑，只疲惫道：“对不起。”

　　杨韬：“为什么要对不起？”

　　白烽：“让你失望了。”

　　杨韬：“？”

　　白烽：“今天的我像个废物。”

　　杨韬有些生气，一把掐住他的耳朵，一字一句道：“永、远、也、不、许、这、么、说、自、己！”

　　这也是白烽第一次直面杨韬的愤怒，回忆起之前自己教训丧气小羊的那一幕，白烽不由自主的心下一松，然而杨韬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只不住拧着眼前这大男人的耳朵，咄咄逼人道：“以后还说不说了？！”

　　白烽：“……”

　　这下白烽的泪水全干了，只哭笑不得无奈道：“不说了，不说了，小祖宗。”

　　杨韬闷闷不乐道：“每个人在游戏里，都有不同的定位。这是你自己说的，但是谁能保证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在最佳状态呢？你输了一次游戏，难道之前的那些战绩都不算数了吗？”

　　杨韬：“你自己这么多麻烦事，还努力挑起担子，虽然没成功，但也很勇敢了。换做我，说不定就要做个掉头就走的逃兵。”

　　杨韬：“你明明可以让替补AD上场的，但你还是自己上了。”

　　白烽：“他的技术和心态还不足以上世界赛，AJ6又那么强，万一……”

　　杨韬抢过他的话头：“万一他输了比赛，这下矛头对准的就全是他了。”

　　杨韬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些充满恶意的言论，“B2的替补AD是个什么垃圾啊，操作还不如郊区钻1”“这种技术也出来打比赛，B2真的没人了吗？”“B2是不是内讧了？临阵换将，看来这个老牌俱乐部也药丸了啊！”

　　人言如刀，舆论如火，之前就出现过选手被喷到直接退役的情况，而世界赛对于这个还没上过大赛的新人AD来说太过残酷，即使自己已经举步维艰，白烽依旧还在为队里的小弟弟考虑。

　　杨韬不禁叹了口气，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白烽长手长脚，此时却也像一个回到了港湾的稚子一般，把脸贴在杨韬的胳膊上，一副十分依恋的样子。这场景其实有些滑稽，毕竟这男人比小羊高大太多。

　　但是杨韬却毫不芥蒂，温柔的将他护在怀里，又摸了摸自己刚刚用力掐过的耳朵。

　　杨韬：“烽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白烽：“什么？”

　　杨韬有些吞吞吐吐：“就是……我……”

　　白烽：“说便是了。”